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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制造的脆弱性：银行业危机和信贷稀缺的政治根源 [:170367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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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有黑暗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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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美国的银行体系，加拿大的银行体系一直非常稳定。但是，稳定性往往是以效率为代价的。想象一下，假如一个银行体系只由一个寡头垄断者构成，它不给储户支付利息，而只借钱给与银行董事有私交或有AAA信用评级的借款人。这样的体系无疑非常稳定，但这个稳定性以经济增长放缓、社会流动性降低为代价。企业家如果没有可追踪的良好信用记录或人脉关系，即使有好的机会也无法获得贷款；小企业将无法通过借贷扛过商业周期中的短期衰退；家庭将无法为购买房产或大学教育之类的大额投资融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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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让我们通过梳理证据，来看看加拿大的银行体系是否以这些成本为代价而获得了较强的稳定性。学术界和公众一直认为加拿大的银行是一个舒适的寡头，它控制信贷以推高利差，赚取超额利润。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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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之乌托邦，现实总是相形见绌。因此，在合理解答加拿大的银行体系是否为了稳定而牺牲了效率这一问题之前，我们须首先回答如下问题：“与效率相对的是什么？”有两种基本方法来找到此问题的答案。第一种是将加拿大的银行体系的表现和另一个现实世界经济体进行比较，比如美国。第二种是寻找证据来证明加拿大的银行体系似乎是在一个完全竞争的市场结构中运行。这个问题中（隐含的）假设是银行体系由激烈展开价格和成本竞争并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企业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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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加拿大和美国银行体系的表现，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问问贷款的价格：在历史上加拿大的贷款价格是否总是高于还是低于美国？从覆盖整个20世纪的几项数据研究来看，答案是平均而言两个国家收取的贷款利率是相同的。但是，在加拿大，银行支付给存款的利率更高一些！76因此加拿大银行实际收取的利差比美国银行更小。这些事实表明：由若干有着分支网络机构的大型银行构成的加拿大银行体系，比由成千上万在有限市场区域内经营的小银行组成的美国银行体系存在着更激烈的价格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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贷款价格方面的证据还表明，加拿大不同地域间利差的消除远早于美国。在美国南北战争之前，当时美国国土面积还比较小，美国南部由银行及其分支机构构成的网络（在某些时期通过美国第一银行和美国第二银行）相连接，区域间利差比较小。77随着美国国土面积扩大，以及美国越来越多地依赖于区域化的单体银行提供信贷，区域间的利差变得巨大。19世纪90年代，美国西部城市最高质量贷款的利率（被称为一级双记名票据，即first-class two-name paper，因该票据得到了良好信用的双方的共同担保）通常比东部城市的利率高4％—8％，东西部城市间的巨大利差一直持续到20世纪20年代。78加拿大的情况则并非如此，19世纪的最后20年间，同类信用风险特征的贷款在西部地区的利率从未比蒙特利尔或多伦多等地的利率高1％或2％。79到了20世纪20年代，加拿大地域之间的利率差异仍然很小。正如有观察家所说：“这种资本配置是如此完美，它使蒙特利尔或多伦多的最高等级借款人和西北普通商人的贷款息差不超过1—2个百分点。”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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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历史上加拿大的银行经营环境比美国的银行更具竞争性，那么加拿大的银行如何会比美国的银行赚到更多的钱呢？虽然事实似乎印证了加拿大银行业仍然是舒适的寡头经营模式。但究其根源是加拿大总体限制较少的监管环境，特别是可以在全国经营的分支机构网络，使加拿大的银行能在后台运营中获得规模经济，较之美国的银行运营更节约资本，进而更有效率地配置资本。81例如1920年，加拿大的银行资本充足率为8.6％，而美国的银行则是11.5％。同年，加拿大的银行贷出了其资产的72.7％，而美国的银行只贷出了53.1%。这些差异在20世纪的其余时间里基本相同。此外，加拿大与美国的银行在盈利能力上的差异，几乎完全可以用资产负债构成以及管理成本上的显著差异来解释。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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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1 1910—2010年加拿大和美国商业银行对私人部门信贷占GDP的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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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加拿大数据剔除外国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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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Statistics Canada (1983);Bank of Canada Statistical Review (various dates);Federal Reserve Board(1943,1971);United States 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various dates);Federal Deposit Insurance Corporation(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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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投放的信贷质量如何？图9.1比较了1910—2010年在加拿大和美国持牌的私人部门信贷/GDP值。该图说明了三个事实，且每个事实都表明加拿大的信贷供给没有受限于集中的银行体系。第一，从这段时间的平均水平来看，加拿大的广义信贷/GDP值大于等于美国这一比值。考虑到加拿大人口密度较低，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绩。第二，加拿大银行体系集中度的增加与信贷供给的增加相关联，无论是与不同时期的美国或是与同时期的美国相比，结论都是如此。第三，加拿大银行信贷增长的一个巨大来源是收购准银行以及持牌银行逐步扩张进入新的领域，加拿大银行法规的定期更迭使之成为可能。这些定期评估使得银行有机会游说监管机构，使银行没有被金融创新活跃的非银行机构推到一旁。正如我们在第六章中指出的，美国的银行却恰恰相反，将市场份额让给了影子银行体系。特别是在20世纪60年代之后，储蓄机构、财务公司、信用社、保险公司、共同基金、投资银行和对冲基金的增长都建立在对商业银行侵蚀的基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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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贷分布如何，特别是农村地区获得贷款容易吗？同理，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是“与什么相比”？与美国相比，三项观察指标显示：加拿大的总分行体系比美国的单体银行体系更能有效地服务农村客户。首先，如前所述：不同于美国，加拿大的农村地区享受着与城市地区相差无几的信贷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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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在加拿大，分支机构降低了信息成本，促进了远程银行承兑汇票及票据业务，这些业务对农村生产活动的融资极具价值。如前所述：加拿大的总分行体系使得农户在同一家银行就能办理农作物的运输和出口，并全程拥有作为抵押物的在途货物的法定所有权，这节省了信贷成本。83美国的银行没有这种能力，这也是美国银行较少以承兑汇票或票据支持农作物运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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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加拿大农村地区比起美国来有更好的银行机构布设。一般来说，像加拿大这类低人口密度的国家，往往很难为农民提供信贷。因为稀疏的农村人口无法产生足够的经济活动来促使银行设立网点。但加拿大人均银行网点（总部或分支机构）的数据却比美国更高。在1912年前后，加拿大每2847个居民就拥有一家银行网点，相比之下，人口稠密的美国每3407个居民才拥有一家银行网点。84银行网点上的差异在1940年扩大：加拿大每3410个居民拥有一家银行网点，美国每7325个居民才拥有一家银行网点。85人们在加拿大更容易获得银行服务的主要原因正是它的分支体系。因为加拿大的银行可以在同一个后台整合管理资源和成本，所以在广袤草原上一个只有200人的小镇开设一家分支机构的边际成本就变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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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明加拿大的银行体系不比美国的银行体系更加垄断是一回事，但要证明它的高度竞争则是另一回事。20世纪的大部分时期，美国的银行体系由区域化的垄断组织构成。但如果就此判定加拿大银行体系在提供信贷方面比美国“更好”，就如同说因为纽约黑手党约翰·戈蒂是囚犯中表现最好的，所以他是个好公民。要论证加拿大银行体系充分竞争的说法，必须假设一个可比的高度竞争的市场体系。有两项开创性实证研究使用了计量经济学的方法，评估了加拿大银行之间的竞争程度。86尽管加拿大银行体系有着任何全国性总分行体系都固有的高集中度，这两项研究都否定了加拿大的银行凭借其巨大规模享受垄断的观点。其中一项研究更进一步，它估算了1969—1985年间银行的边际收益偏离函数（经济学家用来衡量企业的市场支配能力），以此衡量银行作为竞争性价格接受者的程度如何。作者发现边际收益曲线是平的，并得出结论“估算结果显示市场充分竞争”。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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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加拿大的银行在管理风险方面也比美国的银行更有效率。特别是，它们能够将贷款的违约风险控制在较低水平。而这些差异在很早就展现出来了。1890年后，加拿大银行的票据持有人受银行间的互助保险体系保护，但该体系并不适用于存款。尽管如此，储户承担的平均损失性风险很小。1867—1889年间破产的13家加拿大银行中，有11个破产案例提供了损失数据，其中8家银行的储户损失基本为零。881890—1966年间只有12家银行倒闭，其中6家银行的储户损失为零；其余6家是小型机构，给储户带来的损失微不足道：这6家银行储户的平均损失是银行存款总额的0.2％。89回顾加拿大的银行通史并比较美加储户的平均损失率，加拿大储户的损失比美国低3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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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2 1991—2011年美国和加拿大的逾期住房抵押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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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在美国，逾期30天的住房抵押贷款归为“逾期贷款”；加拿大列入“逾期”的天数为90天。因此，最有意义的比较是一段时间内两国的逾期比例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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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Federal Reserve Board(n.d.);Canadian Bankers Association(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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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银行的风险管理能力一直很出众。图9.2展示了近年来加拿大和美国的银行在风险管理方面的显著差异。加拿大的银行体系避开了2007—2009年重创美国和西欧大部分地区的金融危机。我们在第七章讨论了放贷标准的放松导致美国逾期住房抵押贷款增加5倍。相比之下，加拿大逾期住房抵押贷款的逾期情况显示出独特且令人艳羡的平稳沉闷。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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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加拿大银行业拥有典范式的历史表现，1990年以来加拿大五大银行对金融体系的控制程度不断加大还是引发了深层次的关注。当少数银行控制金融体系之时，就会存在这样的风险：银行单独或作为一个群体能够争取到额外的政治影响力，这可能使它们破坏监管的有效性，并迫使政府容忍反竞争的行为。2003年，贝恩咨询公司的一份报告描绘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迹象，即使不能完全证实但也至少是与现实相符的，即自1990年以来加拿大银行业的竞争呈下降趋势。1990—2003年间，全国有两千家分行关闭，并且加拿大银行的利差并没有像其他国家银行那样下降。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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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加拿大的政治制度在维护竞争而对银行施压方面是有力度的。1998年，财政部长否决了两项并购交易提案，这让加拿大的银行家倍感惊愕。部长在解释这一决定时明确表示：基于三个原因，政府认为不再进一步允许银行并购是符合公众利益的。首先，它可能导致竞争减少，而这是不受欢迎的。其次，假如因一家银行的问题而迫使其限制信贷供给，会让经济面临信贷紧缩的风险。最后，针对前两种风险，加拿大可能需要降低外资银行壁垒，从而让银行体系“大幅削弱加拿大所有权和控制权”。换句话说，政府在1998年明确划定底线，告诉加拿大的银行不要再进一步并购。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