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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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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日元、债券、股票同时贬值，泡沫开始破灭，败象毕露。股价和地价的下降导致信贷担保物的贬值，金融机构为避免债权损失，迫切要求债务人尽快偿还借款或追加担保，这就迫使有关企业转让自己保持的股票和不动产，结果大大助长了出让股票和土地的风潮，导致股价和地价的进一步下跌。如此反复，形成恶性循环。但是，这时大多数人还没有充分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经济的挫折很快就会得到克服。另外，房地产价格持续暴跌，致使许多房地产商和建筑公司在房地产领域的投资彻底失败，根本无力偿还银行的贷款而不得不宣布破产。房地产公司以及个人在向银行贷款时虽然都有房地产、股票等资产做担保抵押，但随着土地和股票价格的不断下跌，担保的价值日益下降，致使日本金融机构不良债权不断增长，资本充足率大幅下降。不良债权的大量增加导致金融机构的财务体制十分脆弱，抗风险能力下降。部分金融机构甚至还出现了资金周转失灵等问题，致使日本十大银行中的日本长期信用银行、日本债券信用银行以及北海道拓殖银行相继倒闭。中小金融机构的破产更是接连不断，日本金融体系发生剧烈动荡，险些引发一场严重的金融危机，日本银行的各项机能均遭到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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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90年起开始的日本股票的价格下跌，是在1985-1990年期间日本政府为了减少日元升值带来的经济压力、缓解日元升值预期而采取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所导致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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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候开始，日本进入了失去的10年，这个漫长的黑暗时期一直延续到2003年。在泡沫崩溃之后，日本政府展开了一系列救市活动。对于银行来说，它们遇到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良债权引发的巨额损失。随着地价一路下跌，当年那些以土地为担保贷款的公司纷纷破产，银行资金漏洞就迅速显现出来。这成为20世纪90年代中期，日本银行遇到的最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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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金融市场惨不忍睹，诸多强悍一时的证券公司纷纷消于无形。它们就像风雨中飘摇的小船，被巨浪接连吞噬，现在看看当时悲惨的情景，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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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日本证券业界已有小川证券、越后证券、三洋证券等三家中型证券公司倒闭，而后来山一证券公司的倒闭是影响最为严重的。“泡沫经济过后，所有的企业都是在坚持，慢慢消化，”当年在山一证券工作过的一位员工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还唏嘘不已。“山一证券代理的资产高达24万亿日元，在日本代理投资证券公司是不保底的，亏了赚了都是客户承担。不幸的是亚洲金融危机袭来，一些大客户找山一撤销投资，这些投资早就大幅度缩水，本来山一公司不用负责，但不敢得罪客户就用本公司的钱还债。”山一公司隐瞒了债务，这就违反了证券交易法，最终导致了日本政府的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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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接受调查的时候，正是山一证券创立100年的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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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日本证券公司的背后都有大财团的支撑，财团和那些江湖上声名远播的公司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虽然有些公司破产倒闭，但财团通过自己的方式依然保持着健康发展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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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日本的芙蓉财团，它内部包括富士银行等都相互持股、相互投资。山一证券虽然负债累累，但是富士银行一直都为其提供贷款。因此很多本来早该倒闭的没有倒闭，泡沫消除的速度慢，也起到了缓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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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财团的前身就是著名的安田财阀。我在《日本商业四百年1》中曾经详细讲述过这个财团的创业故事。安田善次郎于1880年开设安田银行。安田银行于1948年改名为富士银行，进而和日产、根津、浅野、大仓、大建等旧财阀系企业，组合成新的富士财团。集团内核心企业包括旧安田财阀系的安田火灾海上保险、安田信托银行、昭和海运、东京建物、安田生命保险等；旧日产财阀系的日立制作所、日产汽车和日本油脂等；旧根津财阀系的日清纺、日清制粉、东武铁道和日本精工等；以及旧浅野系的NKK（粗钢日本第二）和京浜急行电铁等；旧大建财阀系的丸红（综合商社）；以及旧大仓财阀系的大成建设等等。富士财团派系众多，成员复杂，组织较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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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芙蓉会”的有29家企业，其中著名的有富士银行、安田信托银行、安田海上火灾保险公司、安田人寿保险公司等4大金融机构，还有日产汽车、日本钢管、久保田铁工公司等巨型企业以及综合商社丸红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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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大财团也在积极行动，那就是三菱财团。在泡沫经济崩溃之后，三菱集团内部还试图通过贷款拯救三菱汽车，大财团一方面让日本企业得以专心开发技术，一方面又阻碍了竞争，把竞争关系转化为竞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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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在那个一眼望不到光亮的时代，每个日本人都经受着内心的煎熬和压力。这种压抑的氛围并非来自缺衣少食，而是从当年欲望满满获得收获的时期，一下子坠入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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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宫崎骏的影片《千与千寻》之所以能打动那么多人，就在于他描写了那个让人绝望的年代。影片主人公是1990年出生的独生女千寻。宫崎骏从孩子的视角出发，讲着日本社会的故事：泡沫经济破产后的长期不景气，旧有社会体制的难以改革，国民对政府内阁的强烈不信任感，这些都是成人的麻烦；而在孩子的世界里，学校道德败坏，校园暴力不断，少年犯罪更是司空见惯的黑暗。怎样找一把钥匙打开光明之门？在宫崎骏的故事里，千寻最终激发出身体里全部的潜能，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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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个冒险的过程很漫长、艰辛，整整持续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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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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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分析家从社会变化层面来分析泡沫经济崩溃对日本的深刻影响。实际上，泡沫经济的崩溃不仅仅给日本人内心蒙上阴影，也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既有的社会群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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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当代著名文化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最让人称赞的图书叫《菊与刀》，这本书的主旨揭示了日本人矛盾重重的性格特点，比如崇尚礼节，内心又好勇斗狠。另一方面，这位女社会学家还提出，日本是一个集体主义观念过于强的国度。“具有集体主义特征的一个群体成了一种固定思维。”她甚至以为，日本人都有着压抑自己的个性，以此达到和集体利益相融合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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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上，日本一些学者不同意本尼迪克特的主张，比如东京大学的心理学专家高野阳太郎教授彻底批判了这种观点，他认为所谓日本人属于集体主义范畴的观点是一种错觉，根据高野的案例分析，在全部19个案例中，有13个案例没有显示出日本人和美国人在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方面有太多的差别，有5个案例还显示了美国人比日本人更加具有集体主义的特性。他认为简单地把日本人归属于集体主义，欧美人归属于个人主义的这种固有观念是没有事实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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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是一个很抽象的话题，我力图简单地做些解答。在高野阳太郎之后，还有一些学者试图分析日本人的性格特点，最著名的是日本哲学先驱和辻哲郎的“人间”理论。在他之后，还有很多日本学者探讨过类似话题，但基本上都在他的研究基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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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说，和辻哲郎和他的后辈认为，日本人的集体主义观念不同于西方人的认识，西方的价值体系建立在权利和义务的关系上，强调的是集体和个人之间的利益冲突，而日本人则重视精神世界，比如，我这个个体，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也就是说，你们是怎么看待我的，比我自己的感受重要多了。这就形成了日本人重视秩序、重视集体主义、重视自身在社会中如何被看待的性格。举个有些极端的例子，一个人日本人不随地吐痰，可能并不是因为怕污染环境，而是担心别人会看不起他。所以，在日语里用“人间”表示“人”的意思，无非也是强调，谁都不能脱离群体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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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泡沫经济的崩溃，在某种程度上颠覆了日本人的这种性格特征，突如其来的经济崩溃像无法抑制的洪流，带走了日本人这种集体主义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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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财政问题捉襟见肘，甚至走向了破产边缘，而一直倡导终身雇佣的很多大公司也消弭于无形，这就打破了日本特色集体主义观念的经济基础，“一切都改变了”是当时日本人的群体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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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日本的社会学家都会引用一个故事来说明日本经济危机对既有群落的击溃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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