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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的外宾商店：为了工业化所需的黄金 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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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收购的白银：精打细算还是目光短浅？“白银缺口”：政府和公众的较量。充当“古董流动营”的外宾商店。过剩。白银大丰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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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底，外宾商店已为苏联顾客服务一年有余，448但是仍然只接受外汇和黄金。人们把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拿到了外宾商店——钻石、红宝石、铂金、白银、绘画、小雕像，恳求用这些东西换取食品。人们提醒政府可以收下这些东西，并将其变成机床和涡轮机。外宾商店的办事处向管委会报告了这些“未获准的”有价物品的流入，随后，管委会向政府报告了这一情况，但是这些有价物品并未得到批准进入外宾商店。为什么尽管财力匮乏，政治局却迟迟不予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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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最初外宾商店是被设定为专门赚取外汇和黄金的企业，否则又如何解释在1932年初通过的外宾商店1933—1937年第一个五年计划中，只字未提未来可能接受非黄金珍宝。外宾商店收取所有有价物品的决定不仅是严重外汇危机导致的结果，也是人们坚持的结果：外宾商店是“自上而下”决定的产物，也是饥荒时期“自下而上”积极倡议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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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显示，苏联领导人首先是想“获取黄金精华”——让人们上交的正是黄金。允许收取其他种类的有价物品，特别是价值更低、流通更广的白银将导致黄金收入的减少，这样的担心是有根据的。449为了促使人们将黄金而不是其他有价物品交给国家，外宾商店被要求增加供应并提高供应质量——在1930年代上半叶商品极度匮乏的条件下，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4501932年11月，政治局批准在外宾商店开始收购白银，并建议“初期在黄金存量巨大的地区不实施上述措施”451,这一事实是有意识限定于收购黄金有价物品的证明。外宾商店收购非黄金有价物品并不是在所有地方同时启动，而是在最大的城市进行试验，以便研究其对黄金收购会造成什么影响。452此外，外宾商店各办事处并不是允许所有的商店同时接受白银，而是有选择性地推行，首先就是在那些黄金收入量开始骤减的地方推行。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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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解释为什么通过并实施白银和非黄金有价物品的收购决定这么迟缓，必须考虑官僚机构的拖沓、短视以及资金匮乏：必须寻找评估员、开设新的收购点、打广告、投放商品、弄清跨部门的问题。从萌生想法到将其落实花了好几个月。国家机器的运转速度赶不上社会的需要。关于在外宾商店收购白银的问题于1932年秋天在外贸人民委员部进行了讨论，454政治局予以了推动。12月，白银收购开始在个别大城市里出现。4551933年1月，外宾商店本应该全面启动白银收购，456不过，这一措施在全苏联推广是在1933年的春天到夏天。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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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收购日用黄金废料和制品，以及沙皇银币和银锭。和黄金收购的情况一样，外宾商店不得收购宗教用品，按照法律，这类东西属于国家，应当充公。458然而，农民拿来了圣像画上的金属衣饰，459在实际操作中，外宾商店并未遵守禁令，而是袒护自己的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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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份文件讲述了一个“无名氏”的故事，这个人在1933年10月给外宾商店带来了将近3.5千克圣像画上的金属衣饰。外宾商店从他手里收取了白银，并向其支付了48卢布47戈比。当地的格别乌要求以侵吞国家财产的罪名逮捕这个人，但是外宾商店为了不吓跑顾客而拒绝执行。4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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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无权收取苏联银币，不过，人们找到了规避禁令的办法。关于这个问题，有一段完整的历史。1920年代末，按照国家银行行长格.列.皮达可夫的说法，苏联出现了“白银缺口”：政治局试图借助频繁且大规模的货币发行来弥补预算赤字,因此，纸币快速贬值,人们渴望持有银币储蓄。461市场里的农民以及“新经济政策”时期的商人开始标示两种价格——白银的价格比纸币价格更划算。国家银行发行银币投入流通领域，而银币瞬间就从流通中消失了，被人民存了起来。商店的工作人员把白银“捂在”收银处。有轨电车从来不向国家上缴银币进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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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银行分支机构的兑换处排起了长队，人们希望换到白银。“白银危机”从1926年、1927年开始发展，但直到1929年、1930年才达到顶峰。1929年5月，财政人民委员部向政治局报告，苏联银制的卢布和50戈比已在流通中绝迹。4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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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问题由最高层直接负责——政治局的委员会和苏联人民委员会。其间进行过镇压。463窝藏白银会获刑3—10年，案情重大则会被判处枪决。464截至1930年9月底，为了消除“白银缺口”，格别乌进行了大约49万次搜查以及9400次逮捕，将400多名“白银投机者和窝藏者”收监。465甚至学校也参加了运动：年轻的帕夫利克•莫罗佐夫们（苏联告密小英雄——译者注）揭发了从事投机活动的父母。但是这些举措并未成功填补“白银缺口”。政府决定用镣币和铜币来取代银币。1931年,苏联银币压制终止。466但是即便有镇压运动，大量的苏联白银储备仍旧留在了人民手中。切尔文券改革启动后发行进入流通领域的银币总价值为2.4亿卢布（俄文为240百万卢布——译者注）,467到1930年秋天通过镇压只获取了其中价值2.3亿卢布的银币。468根据国家银行的数据，到1934年夏天，价值6500万的苏联银制卢布和50戈比辅币以及价值1.65亿的小额苏联银币仍未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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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外宾商店开始白银交易，隐藏的白银突然冒了出来并回流进了国家银行，但是，由于外宾商店不接受苏联银币，于是人们将其熔成银锭。这样做是有利可图的：外宾商店给银锭的价格大大超过已熔苏联银币的购买力。请您自行判断,50苏联银卢布熔炼之后可得1千克银锭（每枚钱币重20克——包含为增加硬度而加入的铜锡。1933年夏天前，1千克银锭可以在外宾商店换到12.5卢布，从夏天起可以换到14卢布。外宾商店卢布的官方牌价等于6.6个普通苏联卢布，在黑市上牌价更高：在1933年的饥荒时期1个外宾商店卢布可以换60—70个普通苏联卢布。按照外宾商店卢布和普通卢布的官方兑换价，通过外宾商店“旋转起来的”50苏联银卢布将自己的票面价格增加了近一倍，而如果考虑黑市牌价的话，则提高到原来的10—15倍，能兑换成500—900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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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办事处向莫斯科报告，人们拿到外宾商店的银锭有明显的苏联钱币熔炼痕迹：镰刀和锤子，以及“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字样。根据阿斯特拉罕外宾商店的报告，这样的银锭每天收购额达500卢布。469阿斯特拉罕并不是唯——个人们脑筋灵活的地方。苏联领导人开始拉响警报并向这些民间能人宣战。1933年4月，财政人民委员部和国家银行出台了一项秘密规定，禁止外宾商店接受具有明显钱币熔炼痕迹的银锭。470报告证明，民众的应对是“阶级异己分子和犯罪分子绞尽脑汁改进自己的工作”，银锭来源的明显痕迹消失了，而熔炼并未停止。财政人民委员部并没有妥协，而是禁止外宾商店收入低纯度的银锭（苏联白银辅币纯度较低）。471民间能工巧匠的应对措施是生产更高纯度的银锭。外宾商店中出现苏联银币还有其他路径：利用外宾商店收取所有纯度的银制品、珠宝的漏洞，自学成才者不再上交银锭，而是上交由已熔苏联银币制成的简易珠宝制品。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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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领导人无法阻止民间的举动，不得不做出让步。1933年底，国家银行放松了外宾商店收取白银的限制。国家银行的密令要求，如果没有明显的苏联银币熔炼的痕迹，鉴定员可以不设障碍地收取高纯度银锭。473国家银行的命令是国家在和公众的“白银较量”中的妥协：政府不愿意鼓励熔炼苏联钱币，所以命令是秘密的，但在当时，一旦银币被熔炼，那么与其任其流向黑市，不如将银锭收回。挑选过严的商店负责人和鉴定员会因违反命令而受到惩办。外宾商店管委会主席斯塔舍夫斯基于1934年向财政人民委员部重新提出了打击假银锭收购措施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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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的信中可以看出，对苏联银币的“损害”并没有停止。4741935年初，外宾商店禁止收购纯度不明的银锭以及粗制银制品。4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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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宾商店里，白银和黄金通常是由同一位验收员收入的。476用来收白银的器具沉重而粗糙——凿子、锤子、8千克的商用秤，柜台下面是验收员放收购来的白银的大箱子。箱子用螺栓固定在地上，并用锁锁住。在收购黄金时，验收员必须确定纯度，不得轻信黄金制品的成分。477在收购白银时，操作就简单得多，也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不同于黄金粉尘,验收员无须收集白银粉尘。外宾商店按照重量收购白银，在称重前，验收员会撬掉非白银的嵌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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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是个独特的中转点、廉价废料和真正精品并存的“古董流动营”。外宾商店领导试图打击野蛮收购，保护艺术珍宝免于熔炼，这并不是为了俄罗斯的博物馆，而是为了出售换取外汇。1932年12月，在白银交易之初，外贸人民委员部制订了工作细则，向外宾商店验收人员说明了如何从废料中分辨出白银艺术珍宝。478外宾商店应该是充当了古董筛选器的角色：工作细则要求完整地保存18世纪及更古老的白银、19世纪至20世纪初知名企业生产的精美银制品，以及属于沙俄大人物的银制品、“俄罗斯、犹太和高加索民族艺术”中具有较高艺术价值的银制品。筛选出来的东西应当有别于废料进行悉心包装，并将写有验收员姓名和商品价值信息的记录单放进箱子，然后发送到总收购点。白银古董再从这里送到外宾商店和国外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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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的验收员明白保护古董银制品的必要性，479为此这些人应当受到表彰，但是，有充分的理由显示，外宾商店在白银收购中还是毁掉了很多珍宝。几十万吨19世纪至20世纪初的白银制品被毁掉，熔铸成了银锭。1933年2月，外宾商店管委会批评验收员未遵照工作细则收入古董银制品，而是将其简单地扔成一堆。480有时是验收员漠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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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则是由于无知或是业务能力差而无法确定物品的价值。有一个例子。外宾商店塔吉克斯坦办事处的主管给莫斯科写道：“在12月份装卸上交的银制品时，缺乏经验的验收员将两个相同的、刻工精美的花瓶装进了普通的袋子里。花瓶上有人物、各种各样的猛兽以及与野兽战斗的角斗士。我们认为这些花瓶很有价值，我们获悉它们于今天收入并上交，特将此事向您通报以检查是否收到。481我们不知道这两个花瓶是否找到，也不知道有多少艺术品在验收员手里变成了废品。装饰古董的嵌入物是不受保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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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持有者在外宾商店按照指南办理文件、行进和排队的程序和黄金持有者一样。482但是，外宾商店的黄金收购价按照卢布官方牌价计算和国际行情价相同，而白银则不同，其收购价低于国际行情价。贸易人民委员部的文件在解释与不稳定的市场行情价脱节问题时公开提到了这一点：1930年代初的世界白银价格和“一战”前相比跌去了数倍。483为了防范白银价格进一步下跌，外贸人民委员部一开始就把白银收购价设定在比世界行情价低15%—20%的水平，银币的收购价则更低。484结果是，外宾商店的白银收购价即便提高了也达不到国际市场的行情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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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1月——外宾商店的白银收购政策刚开始转变——每个沙皇银卢布可以换取23戈比。485考虑到白银的国际市场行情价，外宾商店的工作人员也承认，一个沙皇银币值33-34戈比。根据外宾商店工作人员的计算，一个银卢布的转运、精炼、保险开支为5—6戈比。因此，苏联在1933年上半年在国际市场上每出售一个熔炼了的沙皇银卢布，可以“锁定”5戈比收益486——而他们收购了数百万个沙皇银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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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宾商店里，银制品和银锭的收购价高于沙皇银币，487因此对于人们而言将沙皇银币熔炼成银锭交到外宾商店更为有利可图。不过，银制品和银锭的收购价低于国际行情价。1933年初，外宾商店每千克纯银的收购价为14卢布88戈比。488按照纽约交易所1932年10月的牌价，每千克纯银价值18卢布66戈比。4891933年8月，收购价较之6月有所提高——外宾商店每千克纯银的收购价为16卢布67戈比。490根据同期伦敦和纽约的牌价，每千克白银价值17卢布。491似乎，外宾商店收购价与国际市场行情价之间的差距并不是很大。但是问题在于，人们上交的并不是纯银，而是含有合金的白银，也就是白银和其他金属的混合物。根据工业出口公司的数据，每吨合金白银中含有1.2千克黄金（以及230千克铜）。492显然，为了获得黄金杂质，外宾商店尝试以相对于银币更高的收购价鼓励人们上交银制品和银锭。这些“隐藏的黄金”是外宾商店以白银价格从人民手中收来的，接着在精炼之后，在国际市场上以高出白银价格数倍的黄金价格出售。根据工业出口公司的计算，1933年夏天,按照纯度76的白银计，国家从每千克纯银中净收入（扣除工业出口公司各项开支后）18卢布50戈比，这比外宾商店同期的白银收购价高出1卢布83戈比。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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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国际白银价格快速上涨。外贸人民委员部领导的解释是,美国在世界上收购白银以补充国家白银储备。494按照1934年11月19日伦敦的牌价，每千克白银价值19卢布50戈比，到了当月24日达到了20卢布40戈比至20卢布50戈比。而外宾商店仍然按照每千克纯银16卢布67戈比的价格收购白银。外宾商店主席利文森在给贸易人民委员罗森戈尔茨的报告（罗森戈尔茨又把报告转给了苏联人民委员会的鲁祖塔克）中指出，合金白银中含有黄金而且国际市场白银价格上涨，而外宾商店并未向人们补付每千克纯银价格的35%—40%大约为6卢布75戈比）。利文森和他背后的罗森戈尔茨请求苏联人民委员会将每千克纯银的收购价提高到23卢布，以遏制外宾商店白银流入下降的势头。但是，利文森承认，即便按照新的价格，白银的持有者在外宾商店中的境遇仍然远比黄金持有者差。495虽然外宾商店的白银收购价提高了，但到了1934年底仍未达到外贸人民委员部所提出的每千克纯银23卢布的水平，而是仅仅达到了20卢布。496国家获得的“油水”虽然少了，但还是保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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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管委会副主席米-纳-阿佐夫斯基于1933年6月在西部州百货商店负责人会议上坦白地承认白银交易有利可图：“一系列工作人员认为，只要上交黄金的人排起队，那么就用不着收购白银。这是一个有害的理论、错误的理论。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如果你们知道，收购白银比收购黄金获利更多……在境外，我们把白银卖得比黄金更贵，我们从中赚得比黄金更多。”497兴头上所讲的话在公开的速记记录中被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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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告诉人们，他们被骗了呢？阿佐夫斯基在自己的讲话中还发现了白银的一个重要意义：“……白银在拉动黄金。我们说，我们有黄金买家和白银买家，有黄金上交者和白银上交者。必须讲一下，白银买家会拉来黄金买家。事实上，如果今天有个人拿来了一副刀叉，了解了外宾商店是干什么的，那么过些时候，他就会拿来戒指和耳环（黄金的——作者注）……从叉子、白银做起更容易……”4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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