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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的外宾商店：为了工业化所需的黄金 第二部分 研究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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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编纂、史料、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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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存在过某种外宾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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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史料充分的情况下历史编纂不足。地方档案馆有待研究者发掘。哪种部门参与了外宾商店的工作？间谍热和史料学。饥荒受害者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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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探讨研究理论问题的章节，比如历史编纂学和史料学的内容,都会放在一本书的开篇。我决定打破这一传统，将其放在最后。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之一是害怕吓跑对历史讨论不熟悉的读者。我希望他们迷上外宾商店这一主题，继而想去了解研究斯大林主义的历史学家们在争辩什么。不过，做出这个决定还有另一个原因。每个研究者都知道，当材料已经融会贯通、正文撰写完毕、结论形成时，才会最后撰写绪论。遵循这一逻辑，我希望读者们“手握事实”走近本书的最后部分和笔者得出的结论。本章将研究外宾商店历史编纂的专业问题以及这一研究的史料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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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苏联工业化的书和文章数以百计，但其中并无关于外宾商店的。充其量也就是稍稍提及：他们说，存在过某种外宾商店。在多卷本的基础性著作《苏联社会主义经济史》中，给外宾商店留了两行的篇幅。1404苏联经济学家——苏联贸易最早的研究者对于外宾商店是如此吝啬语言，1405他们充其量指出了外宾商店在苏联获得外汇独立中发挥的作用，他们引述了有价物品收购的总数。不久之前，研究苏联工业化的西方学者对于外宾商店还一无所知。1406但关于斯大林治下的1930年代的回忆录以及植根于同时期个人回忆的文学作品常常提及外宾商店。这些作品以情感饱满见长，而且是研究个体感受的不可替代的史料。然而，生活在1930年代的人们虽然明白外宾商店让自己和亲人免于饿死的价值，但是未必能评价外宾商店对于国家工业发展的经济作用以及对于整个社会的重大意义：对于他们而言，外宾商店只是个人经历中的插曲、个别家庭的悲欢。对于苏联人的后辈们来说，外宾商店成了卡罗维耶夫和别格莫特在布尔加科夫的莫斯科所经历的一段奇事。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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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关于外宾商店的科学专论直到1995年才出现，1408而第一篇地方性的外宾商店社会史研究作品于2003年出现在乌克兰。1409在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中，乌克兰最先关注这个主题并非偶然。在1932-1933年的大饥荒时期，在乌克兰有数百万人非正常死亡，但有几万人依靠外宾商店活了下来。对于在乌克兰生活过和生活着的人而言，外宾商店是民族悲剧的一部分，因此，在关于在乌克兰研究外宾商店的早期著作中，情绪化的、指摘性的口吻十分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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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业务繁荣时期，外宾商店在广袤的苏联全国拥有1500多家商店。在所有的加盟共和国，以及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的边疆区和州都开设了外宾商店的办事处，这意味着仍有几十个档案馆有待发掘。我询问过远东、西伯利亚、中亚、列宁格勒和斯摩棱斯克州的档案馆，确实有大量的资料，这些资料正等待着研究者。我相信，本书将鼓舞新的作者去发现外宾商店的地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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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是第一部针对全苏联范围内外宾商店经营活动的社会经济和社会文化研究著作。资料主要来源为俄罗斯国家经济档案馆中的“全苏联合公司’外宾商店管委会档案库。档案库案卷数量并不多，总计数百件，但这是资料的浓缩（命令、纪要、通告、往来通信、计划和报告、指示、检查资料、价目表、情况简报、查询、抱怨投诉等），这里没有“空洞”、无聊、没有意义的文献。这个档案库的材料涉及多个部门：它包括了党政机关调整外宾商店经营的资料以及与解决外汇和进出口问题相关的人民委员部的资料、外宾商店管委会的文件。这个档案库不仅反映了总部领导层的工作，而且作为各地办事处发往管委会资料的汇集，它还让人可以研究各地事态的发展情况。档案库中还包括了苏联人关于外宾商店的书信、外宾商店在国内外的广告资料、与驻外代表间的往来书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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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补充莫斯科外宾商店管委会总部档案库中保存的资料，本书还使用了一些地区办事处的档案：莫斯科州办事处（莫斯科州中央国家档案馆）、列宁格勒/西北办事处（维堡市列宁格勒州国家档案馆）、西部/斯摩棱斯克办事处（斯摩棱斯克州国家档案馆）和中亚办事处（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中央国家档案馆1410）。办事处的选择取决于档案库中档案数量的多少以及能否接触这些档案。办事处的构成非常成功：其中有首都城市办事处（莫斯科和列宁格勒）和以农民对象为主的办事处（西部/斯摩棱斯克办事处），以及拥有有民族特点的大量资料的办事处（中亚）。加入加盟共和国和州的档案有助于加强外宾商店经营研究中的社会和地区方面，甚至可以反映出业务工作中的某些民族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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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地区办事处档案库的文献构成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管委会总部档案库的结构：有政府和外宾商店领导发往各地的指令性文件，以及按照管委会要求收入的日常资料。自然，地区办事处的档案库单独算的话无法完整地展现全国的总体情况，但是它们在文件数量、反映本地区外宾商店工作细节和规模上超过了管委会的资料。换言之，如果说在管委会总部档案库中保存了涵盖所有问题和所有办事处的、能看到全貌的少数档案，那么办事处的地区档案则展现了其所在地区固有的局部的、特别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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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说出1930年代上半叶有哪个中央党政机关没有参与外宾商店工作的。政治局、人民委员部、工业人民委员部、贸易人民委员部、财政人民委员部、银行、法院、党和国家的监察委员会、外交机构、格别乌/内务人民委员部和很多别的单位都为外宾商店的工作贡献了力量，并受到了外宾商店的影响。本书呈现了在党、国家和社会组织多边关系及相互依赖关系体系中的外宾商店史。为此，运用了很多文献，包括保存在俄罗斯中央档案馆中的珍稀且之前未曾公开的文献：联共（布）中央委员会政治局特别文件夹和苏维埃政府的资料、外贸人民委员部和财政人民委员部资料、国家银行和苏联采金业资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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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政治局和人民委员会的档案中，我最先感兴趣的是决定外宾商店经营方略及与其他单位关系的指令性文献，还有国家领导层研究外汇问题、采金业发展问题、进出口问题的资料。党政领导机关的档案被用于撰写外宾商店“红色经理”、其副手以及外贸人民委员部领导的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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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外宾商店的主管部门，外贸人民委员部的文件对于本书具有特殊意义。外贸人民委员部直接调整和监管外宾商店的工作。已开展的档案工作显示，外贸人民委员部和外宾商店管委会档案的构成在很大程度上是相同的：外贸人民委员部和外宾商店都自行保存了发给对方的指令类、报告类和日常类的资料。然而，在外贸人民委员部档案库中寻找外宾商店的文件相当困难，因为它们“散落”、混杂于数千份与外宾商店不相干的其他资料中。本书中使用了外贸人民委员部的外汇统计：苏联商品进出口总额以及最重要的出口“创”汇企业的经营活动。这些资料揭示了外宾商店出现的主要原因之一——外贸严重失衡，即用于工业进口的支出远远超过农产品和原料出口赚取的外汇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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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是一家外汇企业，它与中央外汇部门、国家银行和苏联财政人民委员会合作紧密。在本书中，利用了这些机构档案库中调控苏联外汇关系和确定单位团体外汇自由度的文件，以及苏联黄金外汇储备和外债数据。布尔什维克继承自俄罗斯帝国的黄金储备快速“融化”、在黄金仓库空空如也时开始工业突进、工业进口造成的外汇债务急剧上升——所有这些原因导致外宾商店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苏联国家银行在“新经济政策”时期向人民买卖外汇和金币的资料，即所谓的货币干预的资料，展现了人民外汇和有价物品积蓄的主要来源之一。在“新经济政策”失败几年后，政府通过外宾商店又收回了这些有价物品。在对外宾商店的研究中，国家银行和财政人民委员部关于苏联出口单位外汇计划完成情况的资料十分重要，这些资料有助于我们将外宾商店的工作与诸如全苏粮食出口联合公司、全苏木材出口联合公司、全苏石油及石油制品进出口联合公司这样的主要创汇单位进行比较。作为对外贸人民委员部数据的补充，本书使用了国家银行和财政人民委员部档案库中关于苏联商品进出口外汇效率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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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把从人民那里收购的有价物品上交给国家银行，后者会核算外汇进款。对比国家银行和外宾商店的统计数据是确定这些数据可靠性和准确性的主要方法之一：外宾商店和国家银行统计的有价物品收入数据虽然有时不完全一致，但是接近度极高，这是统计可靠性的保证。国家银行资料对于本书的作用不限于上述情况。境外外汇汇款经由国家银行转入外宾商店。国家银行档案库中保存的关于苏联外汇汇款的资料补充了外宾商店的自有数据，反映了境外外汇汇款的总体规模、汇出国构成和接收汇款的外宾商店地区办事处的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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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诞生了，部分原因是苏联国内采金业因遭到战争和革命的破坏而停工。斯大林从1928年起积极参与建立了苏联采金业。在工业采金缺失的情况下，为了资助工业化，政府不得不通过外宾商店收购公民们的宝贵积蓄。平民和古拉格黄金工业的建立在1930年代下半叶解决了苏联的黄金问题。稳定增长的黄金开采量以及不断充盈的国家黄金储备成了关闭外宾商店的主要原因之一。1930年代上半叶外宾商店黄金收购量和工业采金量的对比揭示了人民的黄金储蓄对于工业化的巨大贡献。在斯大林时期保密的苏联“平民”采金量统计数据取自采金业档案库，而古拉格的采金数据来自阿-伊-希罗科夫和戴维-诺德兰德，他们利用了马加丹州国家档案馆的资料。1411本书中对苏联采金量的档案数据分析得出，西方基于公开资料估算的苏联“黄金储备”远高于实际储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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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无法接触到格别乌经济局的档案（联邦安全委员会中央档案馆），正如本书所述，格别乌积极参与了外宾商店的建立和运营。所幸，外宾商店档案中的资料足够以专门章节论述外汇贸易部门和强力部门之间的相互关系。外宾商店总部和地区档案库保存了外宾商店办事处和民众的投诉信，在这些信以及人们回忆的基础上还原了一个特别有意思且重要的情节——格别乌/内务人民委员部机关为获取民众积蓄的财物而逮捕外宾商店的顾客。奥列格·莫佐欣的研究著作证实了格别乌/内务人民委员部对外宾商店工作的干涉，时至今日，这是唯——部主要依据格别乌经济局档案撰写的专著。1412但是，莫佐欣书中涉及格别乌/内务人民委员部反外宾商店行动的数据不够全面。关于“安全机关”外汇行动的经济效率问题（包括从外宾商店顾客那里没收有价物品所获得的外汇效益）仍无定论，需要研究这个政治经济部门更多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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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会发现本书引用了美国国家档案馆（华盛顿市）的资料。这个信息来源是很特殊的。美国驻里加领事馆（在苏联和美国建立外交关系之前1413）以及之后在莫斯科的美国大使馆收集了苏联的“战略”情报。在美国国家档案馆中保存了使领馆分析人员于1930年代编制的经济简报。这些简报反映的苏联采金业的发展动态，对于本书具有特殊意义。此外，在所有收集苏联采金情报的美国机构中，1414在里加和莫斯科的美国外交机构的计算最为准确。不过，对比美国的分析简报和斯大林时期保密的采金业档案显示，苏联领导层成功地让西方专家得出了高估的苏联采金数据。从1928年起，苏联官方不再发布黄金开采数据，只在出版物中偶尔闪现一些百分比数据。美国分析家只能满足于这些出版物的内容。1415斯大林提到过1933年开采了82.8吨黄金，这句话成了分析家们的一个起始点。不过，本书中进行的分析显示，斯大林很狡猾，他说的不仅包括工业开采量，还包括了通过外宾商店从人民手里收购的黄金。结果导致，西方以1933年开采量为基准，按照发布的百分比增加量计算苏联黄金开采量，虽然揭示了正确的总体发展趋势，但不断地累加了误差，最终高估了苏联黄金开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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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谍热给寻找史料的进程造成了有趣的影响。每次美国公布最新计算的苏联黄金开采量后，苏联的审查制度就会趋严。1937年，苏联出版物中甚至没有公布黄金开采量的百分比增量。由于苏联领导层不愿意让外国人知道，苏联出版物的信息源也“消失了”，这使美国人将自己的分析研究转入地下，以免自己对新情况的熟悉程度“吓到”苏联领导层。比如，美国驻莫斯科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会要求华盛顿官方不要公布苏联黄金开采量的计算结果，不然第二年在苏联出版物上关于这个问题的数据会越来越少。1416国家审查制度会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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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中使用了美国国家档案馆的资料，包括美国使馆工作人员获得的“第一手”的贷款、外债和苏联商品运输数据，这些数据来自与苏联开展经济业务的外国大企业家和银行家的秘密谈话；在苏联黄金船队前往柏林途中的中转地——里加港时获得的信息；西方公布的世界黄金开采量统计；在苏工作的美国公民谈话中透露的关于苏联日常生活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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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研究外宾商店时，对我而言，重要的不仅是揭示其对工业化事业的经济贡献，还要展现其社会文化使命——在苏联社会生活中的作用，以及在苏联发展社会主义“文明贸易”并形成消费社会的重要意义。外宾商店管委会和地区办事处的档案库收藏了当时广泛而多样的苏联贸易材料：关于顾客人群及其策略和行为的描述材料；外宾商店售货员及领导的社会出身、教育程度、民族信息；关于商店以及围绕外宾商店合法外汇活动滋生的黑市的描述材料等。文艺作品和回忆录是档案的重要补充，其中有些作品和回忆录众所周知，有些充斥网络却鲜为人知。存在美国档案馆里的对1930年代苏联生活条件的描述材料属于本书中所用的社会学和文化学资料，其中包括了参与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美国工人和工程师的收藏品、驻里加和莫斯科的美国外交人员收集的文献、移居西方的苏联人的回忆录等。(胡佛研究所档案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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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书撰写的最后阶段，我得知了一个关于外宾商店社会信息的无价来源，并努力使用了这些资料。洛杉矶的南加州大学犹太人大屠杀基金会(Shoah Foundation Institute)收集了大屠杀受害者和见证者的大量视频访谈档案，1932—1933年乌克兰大饥荒经历者的也在其中。1417该基金会由美国知名电影导演斯蒂芬-斯皮尔伯格创立于1994年，可在网络上进行查阅。2001年，基金会拥有56个国家32种语言的5.2万份口述记录。基金会在乌克兰273个居民点花了4年(1995—1999)记录了3400份访谈，其中，超过700份访谈有关饥荒。从地理分布看，访谈者来自犹太人较多的乌克兰南部各州——基辅州、敖德萨州和文尼察州。在他们关于饥荒的回忆中，外宾商店占据了核心位置。很多访谈者承认，多亏了外宾商店才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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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撰写本书时，在使用档案资料的同时，还使用了公开发表的资料,首先就是外贸人民委员部的部门杂志《对外贸易》，这本杂志会定期讨论外宾商店的问题，并刊登苏联统计资料汇编。1930年代公布的统计数据应予以谨慎对待。本书将海关总署公布的苏联出口数据与档案资料进行了对比，我们发现，海关的统计数据高于出口外汇进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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