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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经济学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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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在研究的这些模型抓住了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情形的要点——在某些情形下,合作是需要制度(协议的实施安排,它指出了应该由谁来监控谁,谁该去向谁负责,等等)介入的;而在另一些情形下,即使这些制度早已存在,最终出现的结果也可能就是不合作。我们知道,某些制度在一些地方会运转顺利,但在其他地方就并非如此了。一个国家有可能采取一种开明的制度,但它的国民们是否能够真正接受它,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人们在很多事情中间所做出的选择取决于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我这里详述的理论并不对这些信任做出解释;它只是去识别这些信任中哪些是自我强化的。经济学家们将这些自我强化的信任称为理性信任。这里的“理性”并没有什么哲学上的深层含义:理性信任,就是那些自我强化的信任,仅此而已。这些模型已经告诉我们,在大多数的日常情况下,理性信任并非独一无二的。有些能够带来对我们人类的福祉起到保护和促进作用的结果,有些则对其起到阻碍作用。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某一种理性信任而非另一种理性信任的出现?这有可能是文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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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在他著名的关于文化对经济发展的影响的著作中,将一个社区的文化而并不仅仅是信仰看作这个社区共同拥有的价值观和性格倾向。像韦伯那样涵盖广泛的研究是难以进行归纳总结的,但貌似韦伯自己在其关于清教徒道德规范及资本主义精神的著作中,所偏好的因果关系是:由宗教信仰开始,通过个人的实践和政治文化来影响制度,由此对经济上的结果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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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十年来,用文化来对经济表现的好坏做出解释,在社会科学家中并不算流行,但是它的确有复苏的迹象。例如,经济学家们从世界价值观调查项目中构建了一种社会信任度的测量方法。该调查项目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和90年代初期曾经在40个国家各随机挑选出1000个人做调查,问他们一般是否会认为大多数人是值得信赖的,或他们是否在与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尽可能地小心谨慎。如果回答“大多数人值得信赖”,那么作答人就会被计数。信任就是通过这个人数的百分比来度量的(这两个调查中做出这样回答的百分比基本相同)。调查者们通过对比,剔除了被调查国家中人均GDP的差异。这些数据揭示了,信任和司法效率、税收遵从、官僚机构质量、公民参与、婴儿成活率、教育方面的成就、大公司业绩以及人均GDP的增长,是呈同方向变化的。用统计学的行话来说,它们是正(而且显著)相关的。意料之中的是,数据同样揭示了信任和政府腐败共同变化,但方向相反。这两个变量是负(而且显著)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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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从世界价值观调查中得出结论:信任,除了对经济增长有益以外,还对其他几个良性现象有益。但以上调查却并没有指明每个被调查国家中的信任程度为何如此的原因。它也不可能指出这些原因。这就摆出了一个问题。因为信任并非凭空产生,所以它的存在迫切需要解释。这意味着,并不应该用信任的存在来解释其他事物的存在。这些统计学发现告诉我们的是:一个经济体的显在特征,比如人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度,与经济发展紧密联系。除此之外,它们再也不能告诉我们什么别的了。统计学家们曾经反复提醒我们中的某一部分人,相关性和因果关系并不相同。这句提醒,是社会评论家们经常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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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到信任和经济进步之间的正相关关系是非常有用的,因为我们在这里一直讲述的理论已经对这种正相关关系做出了预言。如果这种相关性是负的,那我们恐怕要目瞪口呆了。那样我们将会对这些发现提出质疑,回到我们的绘图板上,要么将调查重新来过,要么就得试图找出数据中所隐含的、能够对它做出解释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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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这一切都和我在这里一直探索的关于制度的一系列想法一致。长期合作关系常常是下列两者的替代品:对政府官员能够提供公共服务的信任与对正规市场能够充分发挥作用的信心。也许,当其他能够起到相似作用的制度变得不可靠时,人们就会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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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关于信任的话题以外,世界价值观调查还涵盖了一系列的典型特征和行为,包括节俭、存钱存物、决心、服从以及宗教信仰。这项调查要求人们指出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根据他们的反馈,政治学家们构建了一个用来反映个人的成就动力的文化指数。在其他因素不变的情况下,他们发现,经济增长的变动和这个个人动力指数变动的方向一致——它们之间是显著正相关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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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我们也不应当将这一发现解释为因果关系。一个人自我推进的动力很可能在于他对努力工作最终能够得到回报的可能性的预期。父母们不会将自己的个人志向灌输给孩子,除非当他们清醒地认识到,这种志向不会为社会秩序所阻挠。妇女们决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如果她们(理性地)惧怕因为其鲁莽而遭致的报复行为。甚至一种态度也会成为被决定的因素,而非决定因素。当它是前者时,文化(例如节俭)和经济发展之间那种观察得到的统计上的关联,就应当仅仅被解释为一种联系而已,别无其他。我用“文化”这个词来指代人们彼此之间怀有的信任的区别。从这个角度上看,文化是一种用来协调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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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别人和自己的制度所持有的态度,是一个社会的文化的重要方面。目前我们所研究的模型的重点在于后者。在接下来的部分,我们将通过对社会性影响行为的研究,来关注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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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性影响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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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丝塔所在世界的生育率(TFR),高达贝基所在世界的两倍多(表1)。如此巨大的差异,是什么造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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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六章中,我们会探究诸如此类的因素:父母在抚养小孩的过程中的成本与收益,家庭在获得现代生育技术和健康保障方面的相对难易程度。这里我们将社会性影响行为作为一个可能的因素来重点说明。遵从性是其中的一个例子。提到遵从性,我指的是模仿性行为或群体行为。在其他条件相同的前提下,倘若家庭所归属的群体中的平均家庭人口数量越多,则每个家庭最期望的人口数量就越多的话,那么生育行为就是遵从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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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图6中,我画出了一条假想的曲线AB,它反映了家庭的平均期望生育率(Y)对该社区的生育率(X)的依赖程度。它是向上倾斜的,因此反映出了遵从性的行为。我所画出的曲线AB与45度线在X的3个取值位置(2、4、7)相交。这个假想的社区将在每一个交叉点上达到生育均衡:只要该社区的生育率为7,那么家庭所期望的平均生育率也是7,但如果X是2的话,家庭的平均期望值也将是2。因此,遵从行为可以用来解释多重生育均衡存在的原因。这意味着,这些彼此隔绝的社区,虽然在其他条件上几乎一模一样,其行为却有可能完全不同。在我们的例子中,可能出现的是:一些社区的生育率是2,但另一些社区的却可能是7。(生育率为4时也达到了生育均衡,但它并不稳定,这意味着,如果某个社区的生育率与4稍有偏差的话,它会向更远离4的方向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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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家庭的平均期望生育率和社区的生育率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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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往往会与多个群体产生认同。我们的饮食习惯常常是从父母那里获得,我们的工作习惯被我们同行业的人们影响,我们的休闲习惯则受到同一阶层人们的左右,而我们的生育目标则取决于我们的宗教信仰或民族背景。我们有可能是出于在乎我们的地位,才采取遵从的行为,而我们的行为恰恰显示了我们愿意成为群体中的一员。无论这种遵从行为的基础是什么,鼓励高生育率的习俗的确存在,没有家庭愿意单方面地破坏这种习俗。这些习惯做法也许在过去是有理由的。当时死亡率很高,农村人口密度很低,外来入侵导致群体灭亡的威胁严重,而人口流动又受到限制。但是,即使当这些习俗最原本的目的已经消失,它们也可能会继续存在,特别是当人们需要观望别人的所作所为才能够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决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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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各个家庭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决策时所参照的群体发生了变化,遵从性的行为就会随时间而变化。即使是在同一个群体中,也有那些尝试冒险、采取不合群行为的家庭。它们是传统的颠覆者,常常起到带头作用。人口学家们注意到,受过教育的妇女们经常带头倡导减小家庭规模。中产阶级的行为也可以是变化的导火索。另一个可能更强的途径,则是报纸、广播、电视以及因特网通过传播其他地区生活方式的信息而施加的压力。换句话说,媒体可以使得遵从行为的基础越来越由本地社区向更大范围的人群变化:所参照的群体扩大了。如果与地理位置较远的人群表现出越来越强的遵从性,甚至会被错误地当成是个人主义的抬头。我们现在开始接触到一个叫作人口转变的理论。我们说的人口转变指的是,在一个相对短暂的期间内,生育率由高位向相对低位迅速下降。近些年来,人口转变的迹象甚至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部分地区出现,那里的生育率由7到8之间降低至4到5之间。但在这个大洲,有部分地区的生育率仍然保持在接近8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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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科茨·沃特金斯在她关于西欧地区1870年到1960年这一时期人口变化的研究中发现:在婚内生育率在西欧大部分地区大规模下降之前的1870年,各个国家之间的人口行为是大不相同的。各省(郡、县)之间的生育率也有相当大的差别,即使省内的差别很小。每个国家中都有地域性的聚集群体存在,这说明了当地社区对行为影响的重要程度。但到了1960年,国家内的区别就没有1870年时那么大了。沃特金斯将这种行为上的分歧归结于,这90年中全国性政府所能影响的地理范围扩大了。全国性统一的推广可能是生育模式扩散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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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和狂热则是更为昙花一现的群体行为的表现形式。设想一下,所有人都能够在两种行为P和Q之间做出选择。假设每个人的内在偏好都是P,但这群人同时也喜欢遵从。将此用模型来表示就是:假设,如果选择Q的人预期所占比例小于65%,那么每个人都会选择P而非Q;但如果选择Q的人预期所占比例超过65%,那么每个人都会选择Q而非P。65%这个比例就是所谓的临界规模。(数学家们会将这个临界规模称为分界线。)再一次,简单的群体行为将会使得所有人都采用Q,尽管也可能出现所有人选择P的结果。有一种动态模型和我刚刚为了描述人口行为转变而讲的这种情形十分相似,它说明了时尚和狂热能够在事先没有太多迹象的情况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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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争性(“就要比你强”)也可以导致社会性影响行为。德丝塔世界的人们参加的被请求说出“比起过去,你是否更加幸福”的调查再次证明了,对于赤贫者来说收入是非常重要的:随着收入的上升,平均幸福感也在增加。但类似的调查发现,对于那些不仅拥有基本生活必需品,还有大量别的东西的人们来说,收入并不会使他们的幸福感增加。在贝基的世界中,那些相对贫穷的人们的幸福感自然要低些;但即使在这些样本所覆盖的时间段中出现经济增长,他们宣称的幸福感的分布也几乎保持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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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当收入水平相当高的时候,一个人的幸福感,是由他的收入在其参考群体的平均收入中所占的相对位置所影响的。当这样的一种竞争激励存在时,接下来发生的将是“老鼠赛跑”式的事业竞争,这导致了资源的浪费。这种多重均衡是有关收入增长率的多重均衡。在每个均衡中,人们在平均水平上变得更加富有,并消费更多的产品,但却并没有感觉到更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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