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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53 增长的本质:秩序的进化,从原子到经济 [:1704611598]
1704612454 增长的本质:秩序的进化,从原子到经济 第八章 我们所相信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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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56 如果一个社会完全由理性的个体组成,他们出于自身利益,为了形成社会合约而在一起,那么这样的社会是无法长久持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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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58 ——弗朗西斯·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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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60 如果人们相信,他人即使有明确的、做出相反行为的动机,也会做出“正确的”事情,信任就在社交关系网里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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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62 ——马克·格兰诺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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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64 在波士顿找一间好房子并不容易,尤其是当你拿着研究生工资的时候。2005年,我被迫尝到了这一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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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66 我在2004年移居到美国,并加入圣母大学的拉斯洛·巴拉巴西实验室。和他相处过的人们都知道,拉斯洛是一位知名的年轻物理学家,研究网络和复杂系统。2004年以前,我一直关注拉斯洛在网上发表的文章。而现在到了跟着拉斯洛本人搬到波士顿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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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68 2005年,拉斯洛将他的实验室迁到波士顿,假期时间在马克·维达尔癌症系统生物学研究中心工作。然而,我第一次去波士顿的旅途与研究无关,唯一的目标就是找个住处。我只有两天的时间来完成我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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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70 两天之内,我跑遍了一个个又小又脏又贵的公寓。由于必须迅速做出决定,我选择了一家在亨廷顿南街的公寓,离马克的实验室只有一小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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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72 当时我并不知道,我会在波士顿(更精确一点,在剑桥——波士顿的“秘密武器”)度过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段时光。我现在在波士顿已经生活了将近十年,在这期间我离开了拉斯洛的实验室,在麻省理工学院建立了自己的实验室,结了婚,有了女儿,并结识了一大群好朋友。在这些年间我还住过许多公寓,熟悉了我许多朋友的家。现在有了后见之明,我再回首我第一次找房子的经历时,我明白了为什么在波士顿找一间好房子这么难。原因很简单:最好的公寓永远不会在市场上租售,而是会在朋友之间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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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74 波士顿和剑桥是很多人不愿意久留的地方。这里的许多人都是研究生和博士后,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职位是有期限的。波士顿和剑桥是大熔炉,但也是能认识新朋友和一辈子至交的地方。房子的高成交量和友情这两个因素的综合导致剑桥最好的公寓从来不在市场上租售。当有人搬离一栋好公寓的时候,总是有朋友想要搬进来,而房东往往会同意这种私下转交的方式,因为这也省去了他们寻找新房客的麻烦。所以经验就是,至少在波士顿和剑桥,对社交网络来说,真正的房地产市场只是第二选择。借用一个一生大部分时间研究经济和社交关系网的社会学家——马克·格兰诺维特的术语,我们可以说在剑桥,社交网络“深深植入”(embedded)在学生公寓的市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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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76 在第一章里我重点关注了网络对积累知识技术的影响力,但我并没有忽视社会和文化对这些网络的大小、结构和适应性的作用。然而,寻找公寓的例子说明,仅仅基于经济因素去理解人类网络是不完整的。实际上,我们的互动交流,即使是专业上的交流,也会被我们所认识的人和建立关系的缓慢过程所限制。这一章的目的是通过观察社会和专业网络形成的基础以及社会和文化的力量,比如信任和家庭对社会与专业网络的大小、适应性与组成的影响,来进行明确的综合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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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78 描述社交关系网中的交流和经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部分原因在于这个领域中不同的声音并不罕见。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往往在辩论之后形成了完全相反的观点。20世纪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经济学家——尤其是新古典主义派的经济学家——把社会结构看作市场力量的附带作用。市场提供了让人们交流的动机,所以人们会不时地建立和破坏联系以回应这种动机。这种世界观主要来自数学模型的应用,与社会学家和政治学家以及他们的数据不符。在20世纪后半叶,社会学家和政治学家开始反攻,带动了经济社会学和社会资本论领域的发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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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80 经济学家争辩道,社交关系网对我们理解经济有着重要作用,因为社交关系网往往先于经济联系,并且它们足够强大,可以影响到经济结果。2毫无悬念,主要的辩论战场是关于劳动市场的研究。劳动市场是社交关系网与经济活动间联系的关键点,因为它既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建立我们称之为“公司”的网络的机制,也可以被理解为一种能帮人们找到得以贡献力量的网络的机制。但是,在20世纪经济学家日趋习惯的关于劳动市场的观点中,事先存在的社交关系网是无法起作用的。相反,工资传达出超额供应和公司对于每个员工所具备技术的需求的信息,而劳动分配被认为是供给和需求达到平衡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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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82 然而,马克·格兰诺维特等社会学家所提供的数据却并不支持这些理论。正如格兰诺维特在他1974年的书《找工作》里所说的那样:“完美的劳动市场只在教科书里存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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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84 格兰诺维特的博士论文是一个标志性的研究,它基于一个前所未有的调查——研究波士顿牛顿郊区中专业、技术以及管理三类工作者找工作的行为。格兰诺维特观察到,已存在的社交关系网而非市场力量才是人们找工作的第一要素。他提到,样本中大概56%的人通过私人关系找到了他们最新的工作,而这种联系并不是为了找工作才建立的,它更多地建立于朋友和家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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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86 然而,格兰诺维特发现,社交关系网不仅影响工作的分配,还能预测员工所获得工作的重要特点。她发现,通过私人关系找到工作的人往往比那些通过申请和专业招聘机构找到工作的人挣得更多。而且通过私人关系找到工作的人更容易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其工作满意度也更高。4总之,他发现,对找工作的人来说,社交关系网不仅是对工作机会起主要决定性作用的重要信息来源,还和薪水、工作满意度等重要的工作特点相关联。如同最好的公寓一样,好工作的分配也在很大程度上依托于社交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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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88 格兰诺维特关于白领工作者的一系列发现表明了私人关系是人们找工作的主要途径。然而,将其数据与其他资源对比,他还发现,蓝领工作者找工作的方式并无不同。除一小部分特例外,随后在美国和其他国家的研究也证实了私人关系对人们寻找工作机会非常关键。收入动态的定组研究(The Panel Study of Income Dynamics)调查了5 000个美国家庭,这些家庭中的一家之主和他们的配偶都是45岁以下。该研究发现,在1978年,有52%的白人男子、47.1%的白人女子、58.5%的黑人男子和43%的黑人女子通过他们的亲朋好友找到了现在的工作。美国全国经济研究所1989年对贫穷青年的调查发现,在波士顿的三个贫穷地区,51%的白人和42%的非裔美国人通过私人关系找到工作。日本1982年的职业调查表明,34.7%的15岁以上的人通过关系找到工作。其他的研究在某些特定地区甚至给出了高达70%的数据。另外,社交关系网的力量并没有随时间推移而衰弱。《纽约时报》最近的一篇文章报道说,安永会计师事务所45%的非入门级职位的招聘是通过员工推荐的,而德勤会计师事务所录用的49%的员工来自推荐信。5这两个例子中的数字自2008年经济危机开始增长,因为劳动市场的紧缩提高了社交关系网对找工作的重要性。总而言之,种种证据表明社交关系网有助于形成职业网络,这也就留下了关于社交关系网的形成与经济间重要关系的种种疑问。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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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90 社交关系网在经济上的重要性促使我们提出如下问题:社交关系网是如何形成的?社交关系网的形成基于三个基本点:共享的社交关注点,共享的伙伴,同质性。前两个基本点能帮助我们理解我们从哪里交到朋友。共享的社交关注点的意思就是,拥有共同社会关注点的人们更容易建立联系(比如同学、同事、一起去教堂的同伴等)。共享的伙伴是说,当人们有共同的好友时更容易建立联系。同质性是用来解释长久的联系的,即有共同的兴趣和特点的人更容易建立联系。这些机制组合起来的结果是:社交关系网是由一群群相似的人构成,他们拥有的知识和信息有很大重叠。这种重叠对求职方面的研究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它说明了社交关系网会使得进入一个公司的人与公司内的员工相似。这种相似有好有坏:一方面,它更容易吸引能与公司其他员工在社交和职业上打成一片的人;另一方面,这种相似也会增加公司知识的重叠,这种重叠可能会逐渐积累,达到危险的程度,还有可能形成潜在的歧视(因为社交关系网趋向于种族和意识形态上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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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92 社交网络提供了潜在的“框架”,限制了职业网络的形成。这是格兰诺维特认为经济是镶嵌在社交关系网里的体系的原因之一。7然而,社交网络和社会机构不仅仅通过影响劳动市场来影响网络。实际上,社会机制,比如家庭和社会的信任水平,在职业网络的形成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它影响着经济体系中公司的规模和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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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94 弗朗西斯·福山是一位政治学家,他在职业生涯中深入地研究了文化、政府和市场的相互影响。在其1995年出版的《信任》一书中,他指出,社会形成大型网络的能力主要反映在社会信任水平上。福山很彻底地区分了他口中的“家族”社会,比如欧洲南部和拉丁美洲,以及“高度信任”社会,比如德国、美国和日本。家族社会中人们不信任陌生人,但对自己的家庭成员高度信任(意大利黑手党就是家族社会极典型的一个例子)。在家族社会中,家庭网络是影响经济活动的社会组织形式的主导,所以在这个社会里,商业活动更像是亲戚之间的风投。与之相反,在高度信任社会里,人们对信任他们的亲戚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偏爱,因此专业运营的公司更容易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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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96 家族社会和高度信任社会间不仅是网络的构成不同(亲属与非亲属的不同),网络的规模也不同。这是因为高度信任社会里,专业运营的商业活动更容易形成包括大型网络在内的各种不同规模的网络。反之,家族社会中则更多的是小型商业以及几个主导家庭控制着的若干大型联合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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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498 然而,就像我们之前所提到的,网络的规模很重要,因为它会决定经济活动发生的场所。生产高度复杂的产品需要大型网络,从而得以使社会达到更高程度的繁荣。所以,根据福山的理论,不同规模的工业同时存在就表明了信任的存在。用他的话来说:“工业结构告诉我们一个关于国家文化的有趣故事。如果一个社会中有强大的家庭,陌生人之间的信任很微弱,社会就会主要由小型的、家庭拥有的产业占据。另一方面,如果一个国家有着活跃的私人非营利性组织,比如学校、医院、教堂和慈善机构,那么强大的、超越家庭的私人经济机构也就更容易发展起来。”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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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500 把国家工业结构看作知识的表现抑或信任的表现这两种观点并不矛盾。庞大的社会网络可以积累更多有效知识的人比,有信任的社会则有利于大型网络的繁殖,例如日本、美国和德国,这些社会会渐渐倾向于需要大型网络支持的活动,比如医药品和飞机的制造。然而,正如酒杯不能决定自己装的是什么酒一样,促使大型网络形成的信任并不能决定何种知识会被累积,是汽车制造还是喷气式飞机引擎制造,无法确定。换句话说,让网络诞生的机制和负责决定网络内容的东西是不同的。信任这一资本社会的关键形式,是建立和维持大型网络的“胶水”。它和我们在网络中积累的知识技术是不同的。9最终,这使得网络中积累的知识技术变成与促成积累知识网络形成的信任或社会资本不同的生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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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2502 然而,信任是如何促使大型人力网络形成的呢?信任有没有可能是网络的结果而非成因呢?确实,这些不断发生在工作和民间组织中的社交行为可以增强信任,人们会与其同事成为朋友。但是,我们还有其他的理由相信,社交关系网的形成早于现代经济活动。在近期一个关于坦桑尼亚的猎人群体——哈达部落的社交研究中,研究人员发现,哈达部落和其他工业化社会的重要社交关系网结构间有很多相似之处。10此外,研究人员还发现,合作的个体之间更容易产生联系,这意味着即使在哈达部落,社会机构也镶嵌在社会群落中。11正如研究人员所提出的:“社交关系网结构的一些重要元素可能在人类历史很早的时期就已经出现了。”自然,也比现代市场的形成要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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