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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68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428]
1704614369 无数据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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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71 关于财富分配的学术争论和政治争论,长期以来总是充满偏见并且缺乏事实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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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73 每个人都会对所处时代的财富收入水平有自己的直观认识,哪怕他缺乏理论框架或数据分析。可以肯定的是,绝不应该低估这种直观认识的重要性。电影和文学作品,尤其是19世纪的小说中,随处可见关于不同社会阶层财富和生活水平的详细描述,尤其是对极度不平等的社会结构、合乎情理的生活方式以及对个人生活影响的刻画。简·奥斯汀和巴尔扎克的小说生动描绘出1790~1830年英国和法国社会财富的分配情况。两位小说家敏锐地捕捉到各自所在社会阶层的财富层级,他们抓住了财富隐藏的轮廓,及其对男性和女性生活必然的影响,包括对于婚姻的态度、个人的期许和失望。他们和其他小说家用逼真而有力的笔触描绘了社会不平等的影响,而这些都是数据统计和理论分析无法相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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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75 当然,财富分配问题如此重要,因此不可能只扔给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以及哲学家来解决。幸运的是,每一个人都很关心这个问题。那些具体的、真实存在的不平等是显而易见的,也自然会激发尖锐但又矛盾的政治评判。农民和封建领主,工人和雇主,员工与资本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优势,都对其他人的生活以及不同社会阶层之间权力与支配存在的关系有着自己独特的观察,并依据这些观察形成自己的是非判断。因此,这种对于社会不平等的主观和心理维度的认识,必然会造成科学分析无法缓和的政治纷争升级。所幸,民主永远都不会被共和所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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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77 然而,分配问题也应该进行系统和规范的研究。如果没有精确定义的数据来源、方法、概念,我们可能会看清一切,也可能一无所获。有些人认为不平等总是会加剧,整个世界因此变得更加不公平;还有人认为不平等呈自然衰减态势,和谐会自动慢慢生成,我们无须做任何事来冒险打破这份完美的平衡。每个阵营都在指责其他阵营的思维惰性,却同时也暴露出自己的思维惰性,相互之间完全是一种“聋子式的对话”。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研究工作——即使不是完全科学的,但至少是系统的、有条理的研究——将非常有用。专业分析不会因社会不平等导致的暴力政治冲突而终结。社会科学研究总是会充满试验性和不完美因素。没有人会要求将经济学、社会学和历史学转化为精密科学。但如果我们能够耐心地搜集案例和样本,冷静地分析相关经济、社会以及政治机制,就可以宣传民主辩论,聚焦正确的问题。并且这样有助于重新定义辩论框架,廓清先入为主或欺骗性的观点,对所有观点都保持严格审视的态度。在我看来,这是所有学者(包括社会学家)都应该扮演的角色,而那些很幸运能比其他人有更多时间致力于此研究的普通人(有的甚至为此领取薪水——一种显著的特权)也同样应该发挥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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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79 但是,我们无法回避的事实是,财富分配的社会科学研究经过长时间发展,多是基于各种各样的纯理论推测,而确定的事实依据支撑则相对有限。在深入探讨之前,我为了写这本书搜集了大量相关信息,我希望可以为以上这些问题给出一个直接的历史性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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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81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429]
1704614382 马尔萨斯、扬和法国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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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84 经典政治经济学诞生于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英、法两国,关于社会分配问题的讨论贯穿始终。人口的持续增长——这是以前不曾出现的情况——再加上农村人口的外迁以及工业革命的来临,每个人都深深意识到激烈的变革正在进行。这些剧变又是如何影响财富分配、社会结构以及欧洲社会政治稳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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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86 托马斯·马尔萨斯在1798年发表的《人口原理》中明确指出:人口过剩是影响财富分配的首要因素。[1]尽管他的材料支撑略显单薄,但他还是极力去证明这一观点的正确性。另一个极具影响力的是阿瑟·杨的游历日记,这位英国农学家在大革命爆发前夕的1787~1788年游历了整个法国,从加来到比利牛斯山脉,从布列塔尼到弗朗什孔泰地区,扬描绘了法国乡下人民的贫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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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88 他栩栩如生的描写绝不是随意捏造。当时的法国是欧洲人口最多的国家,也因此成为最令人向往的国度。该国在1700年可能就已经拥有2 000万人口,而当时的英国只有800万人口(其中英格兰只有500万)。从路易十四统治末期到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整个18世纪法国人口平稳增长,直到1780年人口总数接近3 000万。人们有理由相信,在法国大革命爆发前的十几年,这样快速的人口增长趋势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农业收入水平的停滞以及地租的大幅上涨。尽管人口水平的大幅度波动不是造成法国大革命的唯一原因,但仍在一定程度上导致贵族权威以及当时政治统治的日益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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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90 然而,扬发表于1792年的著作也存在着民族主义的偏见以及误导性的比较。这位著名的农学家发现他很不喜欢他所居住的客栈,也很反感客栈里女服务员对待他的方式。尽管他的所见所闻多是道听途说,但他仍然坚信可以从中提取普遍真理。他最担心的是他亲眼看见的这些民众疾苦将导致政治动荡。特别是,他坚信只有英国的政治体制(即由贵族和公众分别组成两个独立议会而贵族拥有否决权)才可能给广大民众带来和谐的生活以及稳定的发展。1789~1790年,法国允许贵族和平民组成单一立法主体,这让扬坚信法国即将走向灭亡。可以毫不夸张地讲,他的著作中充满了他对法国革命的恐惧。无论谁提出财富分配的话题,政治都是躲不开的考虑因素,人们很难忽视阶级偏见以及利益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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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92 当传教士马尔萨斯在1798年发表他著名的评论文章时,他得出了比扬更加激进的结论。和扬一样,马尔萨斯非常害怕法国出现新的政治思想,并不断说服自己,这里不会发生像英国一样的政治剧变。他建议要立即停止给穷人的所有福利资助,严格控制贫困人口的增长速度,否则这个世界将会因人口过剩而变得混乱和痛苦。如果对18世纪90年代欧洲精英社会曾遭遇到的恐惧没有深入了解,我们将无法理解马尔萨斯这种夸张的悲观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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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94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430]
1704614395 李嘉图:稀缺性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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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97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末日预言显然是很可笑的。然而,真正重要的是要认识到,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经济和社会的变革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对于那些亲身经历的人们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巨大的创伤。实际上,大多数当代观察者——不仅马尔萨斯和扬——对于社会财富分配和阶层结构的长期演化都抱着相对黑暗甚至是末日的观点。尤其是大卫·李嘉图和卡尔·马克思,作为19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两位经济学家,他们都相信,社会的一小部分群体——李嘉图称之为地主,马克思称之为工业资本家——将不可避免地要求稳步增加产出和收入的份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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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399 李嘉图于1817年出版了《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主要关注的是土地价格和土地租金的长期演进。和马尔萨斯一样,他写文章时几乎没有进行过真正的统计。尽管如此,他对其所处时代的资本主义知识非常精通。由于其出生在一个有着葡萄牙血统的犹太商人家庭,他似乎也没有像马尔萨斯、扬和斯密那样抱有那么大的政治偏见。他受到马尔萨斯模型的影响但对其做了进一步的发展。他对以下逻辑悖论十分感兴趣:一旦人口和产出开始稳步增长,相对于其他商品,土地会越来越稀缺;根据供需原理,这意味着土地的价格会不断上升,支付给地主的地租也会上涨,如此一来,地主占国民收入的份额会越来越大,而提供给其他人的份额就会减少,从而破坏社会平衡。李嘉图认为,无论是从逻辑上还是政治上来说,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法是稳步增加对地租的税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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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401 这一悲观的预测被证明是错误的:地租在较长时间内仍居高不下,但最终,随着农业在国民收入中所占比重的下降,相对其他财富形式,农田的价值不可避免地下降了。在19世纪初期,李嘉图没有办法预测未来技术进步的重要性或工业的发展。和马尔萨斯、扬一样,他不能想象人类会从食物需求中完全解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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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403 然而,他对土地价格的洞察仍是有趣的:他提出的“稀缺性原则”意味着某些价格可能在几十年后上升到非常高的水平。这可能足以动摇整个社会。价格体系在协调数百万个体(实际上,现今新的全球经济体系中有着数十亿人)的活动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问题是,价格体系既没有考虑极限问题,也没有考虑道德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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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405 在21世纪,对于理解全球财富分配来说,忽略“稀缺性原则”的重要性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为了更具说服力,我们可以用世界主要国家首都城市的房地产价格或者石油的价格,来代替李嘉图模型中农田的价格。在这两种情况下,如果将这一发生在1970~2010年的趋势推导至2010~2050年或2010~2100年,将导致国家之间以及国家内部相当大规模的经济、社会及政治失衡——这将使我们不可避免地想起李嘉图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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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407 可以肯定的是,原则上有一个相当简单的经济机制,可以使经济恢复到平衡的轨道上:需求和供给机制。如果某种商品的供给不足,价格太高,那么对该商品的需求就会减少,这将导致其价格的下降。换句话说,如果房地产和石油价格上涨,人们就会搬到乡村或者骑自行车出行(或两种都做)。不用担心这种调整可能令人不快或太过复杂;这种调整可能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在此期间,地主和油田所有者对其他人的债权会越积越多,从而可以轻松拥有一切,包括农村房地产和自行车,一劳永逸。[3]与之前一样,最坏的情况并不一定会发生,所以现在警告读者到2050年他们可能要支付租金给卡塔尔的酋长,还为时尚早。我之后会更加详细地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也只是让人相对安心一些。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明白,某商品相对价格的巨大变化可能会导致财富分配的长期严重不均,而供给与需求的相互影响也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这是李嘉图稀缺性原则的主要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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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409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431]
1704614410 马克思:无限积累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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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412 在马克思于1867年出版《资本论》第一卷时,也就是李嘉图的稀缺性原则发表后的一个半世纪,经济和社会现实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问题不再是农民能否养活不断增长的人口或是土地价格将疯狂地上涨,而是如何理解现在正迅猛发展的工业资本主义的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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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414 当时最引人注目的是工业无产阶级的悲惨生活。尽管经济快速增长,但在人口增长和农业生产率提高的大环境下,大批农村人口外迁,导致大量工人涌入城市贫民窟。工人们工作时间很长,工资却非常低。新的城市悲剧发生了,更为明显,更让人震惊,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旧制度造就的农村悲剧更加悲惨。《萌芽》、《雾都孤儿》和《悲惨世界》 等文学作品并不是来源于作者们的想象力,而是来源于那些根据法律限制仅大于八岁(1841年的法国)的工厂童工或仅大于十岁(1842年的英国)的矿山童工们的真实生活。维莱姆博士(Villermé)的著作《制造业工人的现状》于1840年在法国发表(推动了1841年一个尝试性的新童工法律的颁布 ),描述了与恩格斯在1845年出版的《英国工人阶级现状》中描写的同样肮脏的现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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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4416 事实上,今天我们所掌握的所有历史数据表明,直到19世纪下半叶——甚至是到最后30多年——才出现了工资购买力的显著上升。从19世纪的第一到第六个十年中 ,工人的工资一直停滞在非常低的水平——接近、甚至不如18世纪及其之前的水平。据我们的观察,英国和法国在这漫长的工资停滞阶段停留得更久,因为在这一时期他们的经济增长正在加速。利用目前可用的不太完整的资料进行合理估算,两国的资本收入(工业利润、土地租金和房屋租金)占国民收入的比重在19世纪上半叶大大增加了。[5]随着工资部分赶上经济增长,这一比重在19世纪的最后几十年略有减少。然而,从我们整合的数据中并不能看出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不平等的结构性下降;我们在1870~1914年看到的充其量是稳定在一个非常高水平的不平等,以及在某些方面不平等程度的螺旋上升,尤其是财富的集中度越来越高。很难说如果没有因战争引发的重大的经济和政治冲击,这个轨迹将会向何处发展。借助历史分析和远景预测,我们现在可以把这些冲击视为自工业革命以来减少不平等的唯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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