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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同的力量与分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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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是,无论传播知识和技能的力量有多么强大,特别是在促进国家之间的趋同过程中 ,它都可能被强大的敌对力量阻挠和击溃,从而导致更大的不平等。很明显,缺乏足够的培训投入会使整个社会群体无法从经济增长中受惠;增长可以在惠及一些群体的同时伤害其他人(近期中国劳动者取代更发达国家劳动者就是最好的证明)。简而言之,趋同的主要力量(即知识和技能的扩散)只是部分自然和自发的,它同样很大程度依赖于教育政策、获得培训和适当技能的途径以及与之相关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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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项研究中,我将特别关注某些令人不安的导致分化的力量,尤其不安的是这些力量甚至可以在这样一个对技能有足够投入,并且满足所有“市场有效性”(按经济学家理解的含义那样)条件的世界中存在。这些分化的力量都有哪些呢?第一,高收入者的收入要远远高于其他人(尽管到目前为止仍只在相对小范围内存在这一问题)。更重要的是,当经济增长疲软而资本回报高的时候,在财富积累和集中的过程中会伴随着一系列的分化力量。而这个因素要比第一个因素的影响更大,它也无疑是导致长期财富分配不平等的主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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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直接切入问题的核心:在图i.1和图i.2中,我展示了两种基本情形,在接下来的章节中我将详细解释。每个图都展现了某个分化过程的重要性。两个图都描画了“U形曲线”,即不平等在一个时期减少后紧接着在另一个时期有所增加。有人可能会认为这两个图代表的现实是相似的。实际上它们不同。各种曲线背后的现象有很大的不同,并且涉及不同的经济、社会和政治进程。此外,图i.1中的曲线代表了美国的收入不平等,而图i.2中的曲线则描绘了一些欧洲国家的资本/收入比(日本与之类似,虽然没有图示)。两股分化力量最终在21世纪走到一起并不是不可能的。在某种程度上这已经发生了,也可能继而成为一个全球性的现象,这将导致不平等的程度达到前所未见的水平,并催生一个全新的不平等结构。然而,迄今为止,这些惊人的形态反映了两种不同的基本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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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i.1中美国的曲线表明了1910~2010年美国收入前10%人群的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这只不过是库兹涅茨针对1913~1948年这段时期建立的历史序列的延伸。收入前10%人群在20世纪前10年到20年代拥有了45%~50%的国民收入,在20世纪40年代结束前该比例降到了30%~35%。随后的1950~1970年,不平等程度一直稳定在该水平。到了20世纪80年代,我们看到不平等迅速增加,直到2000年美国的高收入阶层水平已回到占国民收入的45%~50%。这一变化幅度令人印象深刻。我们自然会想知道这样一个趋势将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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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收入前10%人群的收入占美国国民收入的比重从1910~1920年的45%~50%下降到50年代的不足35%(这一下降被库兹涅茨记录在案);之后该比重从70年代的不足35%上升到2000~2010年的4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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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I.1 1910~2010年美国收入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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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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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年欧洲私人总财富的价值大约是6~7年的国民收入,在1950年价值约为2~3年的国民收入,在2010年价值为4~6年的国民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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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I.2 1870~2010年欧洲资本/收入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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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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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说明不平等的这一惊人增长很大程度上反映了高阶劳动收入的空前激增,大公司高级管理者在收入上将其他人远远甩在了身后。一个可能的解释是,这些高级管理者的技能和生产率较其他工人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另一个解释是,这些高级管理者拥有制定自己薪酬的权力。这种权力在某些情况下没有限制,在更多的情况下与他们的个人生产率没有任何明确的联系,而在大型组织里个人生产率在任何情况下都难以有效评估。第二种解释在我看来更加合理,并且结果与证据更一致。这一现象最为显著的是在美国,在英国则程度轻一些,也许我们可以通过这两个国家过去一个世纪的社会和财政历史来解释它。在其他发达国家(如日本、德国、法国和其他欧洲大陆国家),这一趋势不是那么明显,但趋势的走向是相同的。后面我们会对这一现象进行全面的分析,预计这一现象在其他地方也会达到美国那样的程度——不幸的是,由于可用数据的限制,要做到全面分析并非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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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化的根本力量: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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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图i.2中呈现的第二种情形,反映了在某种程度上更简单和透明的分化机制,并且其无疑对财富分配的长期演化产生了更大的影响。图i.2显示了1870~2010年英国、法国和德国以国民收入的年数表示的私人财富总额(包括房地产、金融资产和专业资本、净债务 )。首先注意欧洲19世纪末的私人财富所处的较高水平:私人财富总量约为6~7年的国民收入,这是相当可观的。之后由于1914~1945年的冲击,这一数量急剧下降到只有2~3年国民收入水平。然后我们观察到,英国和法国自1950年以来该比率稳步上升,并且势头猛烈,以至于21世纪初的私人财富似乎即将回到5~6年的国民收入水平。(德国的私人财富一开始保持在较低的水平,现在的总体水平仍较低,但是上升的趋势一样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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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U形曲线反映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转变,它将在我们的研究中大量出现。我将特别说明,过去几十年较高的资本/收入比带来的收益,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相对缓慢的经济增长造成的。在增长缓慢的经济体中,过去的财富自然变得极其重要,因为只需要储蓄其中的一小部分所带来的收益就能大大增加财富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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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如果资本收益率仍在较长一段时间内显著高于经济增长率(这种情况在增长率低的时候更有可能发生,虽然并不会自发产生),那么财富分配差异化的风险就变得非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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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根本性的不平等现象将在这本书中占据一个关键角色,我将它表达为r>g(这里r代表资本收益率,包括利润、股利、利息、租金和其他资本收入,以总值的百分比表示;g代表经济增长率,即年收入或产出的增长)。在某种意义上,它囊括了我所有结论的整体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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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资本收益率大大超过经济增长率时(这种情况在19世纪前一直存在,并也有可能在21世纪再次出现 ),从逻辑上可以推出继承财富的增长速度要快于产出和收入。继承财产的人只需要储蓄他们资本收入的一部分,就可以看到资本增长比整体经济增长更快。在这种情况下,相对于那些劳动一生积累的财富,继承财富在财富总量中将不可避免地占绝对主导地位,并且资本的集中程度将维持在很高的水平上,这一水平可能有违现代民主社会最为根本的精英价值观和社会公正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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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这一分化的基本力量可以通过其他机制增强。例如,如果一个人的财富增加,那么其储蓄率可能会随之大幅提升。[36]或者,更重要的是,当一个人初始资本禀赋更高时,平均实际资本收益率可能就会更高(这一现象已越来越普遍)。由于资本收益率是不可预测的,财富可以以多种方式增加,因此这也构成了对传统精英模式的挑战。最后,李嘉图的稀缺性原则将进一步强化所有这些不平等促发因素:房地产或石油的高价格可能会加剧结构性的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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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一下到目前为止所谈及的内容:在财富积累和分配的过程中,存在着一系列将社会推向两极分化或至少是不平等的强大力量。同样存在趋同的力量,并且在某些国家、某段时间,这些力量可能会占优势,但是分化的力量在任何时候都可能重新占据上风,正如现在21世纪初似乎正在发生的一样。未来几十年内人口和经济增长率可能减慢,从而使得不平等趋势更令人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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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结论不如马克思的无限积累原则和永恒分化原则所暗示的那样具有灾难性(马克思的理论实际上建立在长期生产率增长为零的严格假设之上)。在我采用的模型中,财富分化不是永恒的 ,只是未来几种财富分配可能走向中的一种。但是,这些可能性并不令人振奋。具体来说,重要的是要注意我的理论中分化的主要力量:r>g的根本性不平等,它与任何形式的市场缺陷都无关。而恰恰相反,资本市场越完善(以经济学家的角度),r>g的可能性就越大。我们可以设计一些公共制度和政策来应对这一逻辑的负面影响,例如,设立全球累进资本税。但是这类制度和政策的设立在相当大程度上需要密切的国际协作。不幸的是,针对这一问题的实际回应(包含各国自身的回应)在实践中并不那么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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