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4616606
资本边际生产率的概念
1704616607
1704616608
具体地讲,资本边际生产率是指增加一个单位资本所增加的生产价值。比如,假设在某个农业社会,一个人拥有相当于100欧元的额外土地或工具(土地和工具的普遍价格已给定),他每年可以额外获得相当于5欧元的粮食产量(所有其他条件都相等,尤其是使用劳动力的数量),那么我们就可以说,100欧元投资的资本边际生产率是5欧元,或每年5%。在完全竞争的条件下,这是资本(土地或工具)所有者每年应从农业工人那里获得的收益率。如果资本所有者试图获得超过5%的收益率,工人就得从其他资本家那里租赁土地和工具。如果工人想支付不超过5%的收益,那么土地和工具就会被转给另一位工人。显然,某些情况下,在租赁土地和工具或购买劳动力方面(后者应该叫作“买方垄断”而不是垄断),地主处于垄断地位,资本所有者可以强加一个高于其资本边际生产率的收益率。
1704616609
1704616610
在更为复杂的经济中,资本有更多种多样的用途——人们既可以在农业中也可以在住宅、工业或服务企业中投入100欧元——那么资本的边际生产率可能难以确定。从理论上说,这是金融中介(银行和金融市场)体系的功能:为资本找到最佳用途,以使每单位资本都能投入到生产率最高、投资者收益最高的地方(如果需要,可以翻遍地球)。如果一个资本市场能够让每单位资本投到最富成效的地方,在经济允许的情况下获得最多的边际产出,这样的资本市场就被称为“完美”的市场。如果可以的话,这还能作为高度分散化的投资组合的一部分,资本所有者可以获得无风险的平均收益,同时使中介成本最小化。
1704616611
1704616612
实际上,金融机构和股票市场一般远远达不到这么理想和完美。它们经常成为长期动荡、投机浪潮和市场泡沫的源头。的确,要为每单位资本找到最佳用途可不是简单的任务,别说在全世界,就是在一国之内也不容易。更有甚者,“短期行为”和“伪造账目”有时反倒成了立即实现私人资本收益最大化的捷径。然而,不管制度有多么不完善,显然金融中介体系在经济发展史上还是发挥了核心作用。这个过程总是涉及众多角色,不只是银行和正规金融市场,例如在18、19世纪,公证人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们把投资者和需要融资的企业主撮合在一起,比如开面粉厂的高老头和想投资房地产的赛查·皮罗托。[14]
1704616613
1704616614
这里必须阐明,在某一特定社会,资本边际生产率的概念与资本——劳动划分的制度和规则(或者根本不存在规则)无关。例如,如果土地和工具所有者利用自有资本,他们很可能不会为自我投资所产生的资本收益单独记账。不过,这一资本依然有用,其边际生产率是相同的,与向外部投资者支付收益没有区别。即便一种经济制度愿意将所有或部分资本存量集体化,或者在极端情况下(如苏联)消灭所有私人资本收益,情况也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私人收益小于“社会”资本收益,但后者依然被定义为额外一单位资本所产生的边际生产率。即便资本所有者没有出更多的力,他们依然可以凭财产所有权(自己或先祖以往的储蓄)获得这一边际产品,这种情况是有益和公正的吗?这显然是一个重要问题,但我不在这里讨论。
1704616615
1704616617
资本过多会扼杀资本收益
1704616618
1704616619
资本过多会扼杀资本收益:无论构建资本——劳动划分的规则和机制是什么,我们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随着资本存量的递增,资本边际生产率递减。例如,如果每名农业工人已经有数千公顷土地要耕种,那么每增加一公顷土地,额外收益会非常有限。同样,如果一个国家已经建造了大量住宅,每位居民都拥有数百平方英尺的居住空间,那么每增加一处房屋,所增加的幸福感(按照某个人为住进这所房屋所要支付的额外房租来测算)可以忽略不计。各类机器和设备也是如此:数量超过某个水平,边际生产率就会递减。(虽然启动生产可能只需要最小数量的工具,但最终还是会达到饱和状态。)反之,如果在某个国家,人口数量庞大,必须分享有限的土地供应、稀缺的住宅和少量的工具,那么每增加一个单位的资本,其边际产出自然非常大,幸运的资本所有者会不失时机地利用这一机会。
1704616620
1704616621
因此,有趣的不是资本边际生产率是否随着资本存量的递增而递减(显然如此),而是递减的速度有多快。尤其是,这里的核心问题是当资本/收入比β递增时,资本收益率r会递减多少(假设其等于资本边际生产率)。可以考虑两种情况:如果资本/收入比β增大,资本收益率r超比例下跌(例如,β增加一倍,而r下跌一半以上),那么资本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α=r×β)下降。换言之,资本收益的减少高于资本/收入比增加的补偿。反过来说,如果β增大,而r下降幅度小(例如,如果β增加一倍,而r下降不到一半),那么资本收入比重(α=r×β)也增加。在这种情况下,与资本/收入比增大相比,资本收益率下降的效应仅仅是为了缓解和减轻资本收入比重的增加。
1704616622
1704616623
根据英国和法国的历史演变,从长期来看,第二种情况好像更有意义:资本收入比重α,与资本/收入比β一样,都走出了一条U形曲线(18、19世纪水平较高,20世纪中期下降,20世纪末、21世纪初则反弹)。不过,资本收益率r的演变显然降低了这一U形曲线的波幅:“二战”后资本极其稀缺,资本收益率特别高,这符合边际生产率递减的原则。但这一效应不太强,还不足以反转资本/收入比β的U形曲线,进而将资本收入比重(α)转化成一条倒U形曲线。
1704616624
1704616625
重要的是,依然需要强调上述两种情况在理论上都是可能的。一切都取决于变幻莫测的技术,或者更准确地说,一切都取决于能够把资本和劳动结合起来,生产出社会所需要的各种商品和服务的可用技术的范围。在思考这些问题时,经济学家经常使用“生产函数”这个概念,这是一个反映给定社会里各种技术可能性的数学公式。生产函数的一个特征是,它确定了资本与劳动之间的替代弹性。也就是说,它测量的是,为了生产所需的商品和服务,资本替代劳动,或者劳动替代资本的难易程度。
1704616626
1704616627
例如,如果生产函数的系数完全固定,那么替代弹性为零:每名农业工人恰好需要1公顷土地、1件工具(或者每名产业工人需要1台机器),不多不少。如果1名工人多1/100公顷土地或多1件工具,额外资本的边际生产率将是零。同样,对于可用资本存量,如果工人数量多1人,增加的工人也不可能有效地工作。
1704616628
1704616629
反之,如果替代弹性无穷大,那么资本(或劳动)边际生产率则与可用资本和劳动的数量完全无关。尤其是,资本收益率是固定的,不取决于资本数量:按照固定百分比,总是能够积累更多资本和增加产量,比如每单位资本每年额外增加5%或10%。设想在一个完全自动化的经济体中,只需要增加更多资本,就能随意提高产量。
1704616630
1704616631
实际上,这两种极端情况都没有意义:第一种缺乏想象力,第二种在技术上过度乐观(或者对人类过度悲观,观点因人而异)。有意义的问题是,劳动与资本的替代弹性大于1还是小于1。如果弹性在0和1之间,那么资本/收入比β递增的幅度将小于资本边际生产率递减的幅度,从而使资本收入比重α递减(假设资本收益取决于其边际生产率)。[15]如果弹性大于1,资本/收入比β递增的幅度将大于资本边际生产率下降的幅度,于是资本收入比重α递增(仍假设资本收益率等于其边际生产率)。[16]如果弹性恰好等于1,则这两种效应相互抵消:资本收益递减的比例正好等于资本/收入比β递增的比例,于是其乘积α=r×β不变。
1704616632
1704616634
超越柯布 - 道格拉斯:资本——劳动划分的稳定性问题
1704616635
1704616636
替代弹性恰好为1的例子与所谓的柯布 – 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相似,这个函数以经济学家查尔斯·柯布和保罗·道格拉斯命名,他们于1928年首先提出。根据柯布 – 道格拉斯生产函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尤其是无论有多少可用资本和劳动,资本收入比重α总是等于一个固定系数,也可认为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参数。[17]
1704616637
1704616638
例如,如果α=30%,那么不管资本/收入比是多少,资本收入总是国民收入的30%(劳动收入是70%)。如果储蓄率和增长率使长期资本/收入比(β=s/g)相当于6年的国民收入,那么资本收益率就是5%,资本收入比重就是30%。如果长期的资本存量只是3年的国民收入,那么资本收益率将上升到10%。如果储蓄率和增长率使资本存量相当于10年的国民收入,那么资本收益率就会降至3%。在所有情况下,资本/收入比都是30%。
1704616639
1704616640
“二战”后,柯布 – 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经保罗·萨缪尔森推广后)在经济学教科书中风靡一时,原因有好有坏,包括其简洁性(经济学家喜欢简单的故事,即便它们只是近似正确),但首要原因还是由于资本——劳动划分的稳定性使社会秩序看起来相当和平、和谐。实际上,资本收入比重的稳定性(假设这被证明是正确的)绝不会确保和谐:它反倒与极端的资本所有权不平等和收入分配不平等相伴相生。而且,与一些普遍的看法相反,资本收入比重的稳定性绝不意味着资本/收入比的稳定性,不同时期、不同国家很容易呈现不同的数值,特别是,资本所有权实质上存在国际不平衡。
1704616641
1704616642
不过,我想强调的是,与资本——劳动划分完全稳定的想法相比,历史现实更为复杂。柯布 – 道格拉斯假说有时能非常接近某几次周期或某些行业的情况,而且无论如何,它是进行深入思考的有益出发点。但是,这一假说不能像我所收集的数据那样,很好地解释长期、短期或中期历史形态的多样性。
1704616643
1704616644
这的确没什么意外的,因为柯布和道格拉斯首先提出这一假说时,经济学家只有极少历史数据可以运用。在1928年发表的研究论文中,这两位美国经济学家使用了1899~1922年美国制造业的数据,归于利润的收入比重的确具有某种稳定性。[18]这个想法好像是英国经济学家阿瑟·鲍利首先提出的,他于1920年出版了一本关于1880~1913年英国国民收入分配的重要著作,其主要结论是:资本——劳动划分在这个时期一直相对稳定。[19]不过很显然,这些作者研究的时间段相对短暂;尤其是,他们没有尝试拿这一结果与19世纪初的估计做比较(更别说18世纪了)。
1704616645
1704616646
此外,正如之前指出的那样,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甚至整个“冷战”时期,这些问题引起了非常强烈的政治争议,不利于冷静地考虑事实情况。保守派和自由派经济学家都热衷于说明增长让所有人受益,因此钟情于资本——劳动划分非常稳定的想法,即便这有时意味着无视数据或忽视资本收入比重日益增加的时期。出于同样的原因,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喜欢说明资本收入比重一直上升而工资停滞,即便这样有时需要扭曲数据。1899年,爱德华· 伯恩斯坦鲁莽地声称工资在上涨,与现有政权合作,工人阶级将大有可图( 他甚至准备担任德意志帝国议会的副主席),结果他在汉诺威德国社会民主党国会上全票胜出。1937年,年轻的德国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于尔根·库钦斯基对鲍利及其他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发起了攻击,他后来成为东柏林洪堡大学著名的经济史教授,1960~1972年发表了里程碑式的38卷世界工资史。库钦斯基辩称,从工业资本主义开始到20世纪30年代,劳动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一直平稳下降。19世纪的上半叶或者前2/3的时间是这种情况,但从整个时期看这个说法就错了。[20]在此之后的数年中,学术期刊里一片论战。1939年,在一向崇尚冷静辩论的《 经济史评论》 中,弗雷德里克·布朗明确支持鲍利,称其为“伟大学者”和“严谨的统计学家”,而他认为库钦斯基不过是一个“操纵者”,这个指控有些不着边际。[21]同样在1939年,凯恩斯站到了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一边,声称资本——劳动划分的稳定性是“所有经济学中最为明确的规律之一”。这个说法至少可以说是草率的,因为凯恩斯基本上依赖的只是20世纪20年代英国制造业的数据,而这些数据不足以确立一个普遍性规律。[22]
1704616647
1704616648
在1950~1970年(事实上可以推迟至1990年)出版的教科书中,资本——劳动划分的稳定普遍被描述成毫无争议的事实,但是很遗憾,这个所谓的定律所适用的时段却从来没有被明确界定过。多数作者使用的数据不早于1950年,没有与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或20世纪初作比较,更别说18世纪、19世纪了。不过,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许多研究成果提到,在发达国家中,1970年后利润和资本占国民收入的比重显著提升,与此同时,工资和劳动的比重出现下降。因此,普遍接受的稳定理论开始遭到质疑。21世纪初,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表了几份官方报告,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这是此问题开始被严肃对待的信号)。[23]
1704616649
1704616650
据我所知,本书研究的新颖之处在于,它着眼于18世纪以来资本/收入比的变化,第一次试图把资本——劳动划分和最近资本收入比重增加的问题放到更广阔的历史背景当中。鉴于可利用的史料资源不完善,这种做法固然有其局限性,但我认为这能让我们更好地思考这些重要问题,并从全新的视角看待这个问题。
1704616651
1704616653
21世纪的资本——劳动划分:弹性大于1
1704616654
[
上一页 ]
[ :1.70461660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