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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879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66]
1704617880 法国:私人财富的瞭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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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882 法国的情形非常有意思,它是唯一一个保存了真正同质的历史资料的国家,据此我们就可以探究18世纪至今连续不断的财富分配状况。1791年,在贵族的财政特权被废除之后不久,不动产税和赠予税开征。这是那个年代里令人称奇的改革措施,其引人注目之处在于该税种的适用范围。不动产税的适用范围之广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它适用于所有类型的财产:农地、城市和农村其他不动产、现金、公共和私人债券、其他类型的金融资产(如股份、合伙关系)、设备、贵重物品等;第二,它适用于所有财富拥有者,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第三,它适用于所有财富规模,无论大小。另外,这种根本性变革的目的不仅仅在于充实新政权的金库,也帮助政府登记所有财富的转移情况,无论是以遗产(所有权人死亡时)还是赠予(生前)的方式转移,从而保证他们充分行使自身的财产权利。按照官方的说法,不动产税和赠予税始终(从1791年至今)归属在“登记费”的大类中,具体是在“转让费”类别中。这包括了对自由转让的评估收费,或是对通过遗产或赠予方式进行的“无对价”的财产所有权转让的收费,还包括了对“有对价”的财产所有权转让(即换取现金或其他有价标的物的转让)的收费。这一法律的目的是让每一位财产所有者,无论财产规模大小,都可以登记其所有权,并据此有保障地享有其财产权利,包括在遇到困难时向政府机构求助的权利。这样一来,一个相当完整的财产权登记体系于18世纪90年代末、19世纪初建立了起来,其中包括至今仍保存完好的房地产地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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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884 在本书的第四部分,我将对其他国家不动产税的历史做更多的阐述。这里,我们主要关注的是税收的历史渊源。其他大多数国家直到19世纪末或20世纪初才建立起与法国类似的房地产和赠予税体系。比如英国,1894年的改革统一了之前有关不动产、金融资产以及个人财产转让交易的税收,但覆盖所有类型财产的遗嘱统计资料只能追溯到1919~1920年。而在美国,联邦不动产税和赠予税直到1916年才设立,而且只覆盖了极少数人口(尽管在一部分州确实存在覆盖更广泛人口的税种,但税种的成分混杂)。因此,很难去研究这两个国家在“一战”前财富不平等的演变。诚然,可以找到许多遗嘱文件和不动产详细目录的资料,但这些资料大部分是私人记录,针对的是特定群体和特定财产类型,很难从中提炼出一般性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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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886 这非常遗憾,因为“一战”对财富及其分配是一个巨大冲击。研究法国案例的一个主要原因在于,我们可以将这一关键的转折点放到更长的历史时段中去分析。1791~1901年,不动产税和赠予税是严格按比例征收的:会依据血缘关系远近而不同,但无论转移数量多少,税率一律相同,而且通常很低(大致为1%~2%)。经过1901年一场冗长的议会辩论后,累进税制得到初步应用。法国政府早在19世纪20年代就开始发布详细统计数据,记录每年遗产和捐赠的数量。到1901年开始依照房产大小编制各类统计资料,从那时起直到20世纪50年代,这些资料变得越来越复杂(包括按年龄、房产大小、财产类型等分类的各种交叉表)。1970年以后,电子文件变得方便易得,我们从不动产税和赠予税档案资料中提取了特定年份的代表性样本,因而数据范围扩展到了2000~2010年。除了由税务部门直接记录的、有关过去两个世纪的丰富资料外,我与波斯特尔·维奈和罗森达尔还一起整理了几万份个人申报数据(自19世纪早期以来始终完好无损地保存在国家和相关部门的档案室里),以构建一个涵盖1800~1810年和2000~2010年两个10年的大样本数据集。总之,法国的遗嘱记录为我们考察财富积累与分配问题,提供了异常丰富和翔实的资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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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888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67]
1704617889 世袭社会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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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891 图10.1展示了1810~2010年财富分配的演变。[5]第一个结论是,在1914~1945年的一系列冲击之前,资本所有权不平等并未呈现明显缩小的趋势。实际上,资本的集中度在19世纪有轻微上涨的趋势(在已经很高水平的基础上),在1880~1913年甚至出现了螺旋式加速上升的特征。19世纪初,财富层级中前10%人群拥有的财富占总财富的比重已经达到了80%~85%,到20世纪初升到了90%。1800~1810年间,前1%人群独自占有国民财富的45%~50%,这一比重在1850~1860年超过了50%,到1900~1910年达到了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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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896 前10%人群在1810~1910年拥有财富总量的80%~90%,在今天只有6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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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898 图10.1 1810~2010年法国的财富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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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00 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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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02 今天回顾这些历史数据,我们不得不为“美好年代”时期法国的财富集中度感到震惊,无论法兰西第三帝国的经济和政治精英们如何花言巧语、粉饰太平。1900~1910年巴黎仅居住着全国1/20的人口,却占有着1/4的总财富,财富集中度很高,而且在“一战”前的10年里似乎毫无节制地持续上涨。19世纪,巴黎约2/3的人口没有给后代留下任何财富(法国其他地区的这一比例是1/2),这里也是巨额财富集中之处。前1%人群的财富比重在19世纪初大约为55%,到前1880~1890年升至60%,到“一战”前夕达到70%(见图10.2)。看着这些趋势线,人们很自然地会想:如果没有战争,财富的集中度究竟会上升到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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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07 “一战”前夕,巴黎前1%人群拥有财富总量的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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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09 图10.2 1810~2010年巴黎以及法国收入不平等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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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11 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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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13 遗嘱记录数据也显示,整个19世纪,每一年龄组内部的财富分配不平等状况与整个国家的状况几乎一样。注意,图10.1和图10.2(以及之后的图示)中的估算,反映的是每一时期在世的成人人口的财富不平等状况;对于在该时期故去的人群,我们以他们死亡时的财富为测算基准,同时根据他们死亡时所属年龄段的人群数量作为换算依据,来调整不同年龄段财富分布的最终估计结果。实际上,这并没有多大差别:生者的财富集中度只比死时的财富不平等程度略高几个点,而二者随时间演变的特征几乎相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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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15 18世纪直到法国大革命前夕,法国的财富集中度到底有多高呢?由于缺少可与经革命运动创造出的遗嘱记录相媲美的数据资料(对于法国的旧制度时代,我们只有一些不可比的、不完整的私人数据集,而英国和美国直到19世纪晚期才有数据),我们难以做出精确的比较。然而,所有迹象都表明,私人财富的不平等程度在1780~1810年出现了轻微下降,原因主要包括农地的重新分配以及大革命时期对公共债务的废除,还有对贵族财富的其他冲击。前10%人群的财富比重在1789年前夕甚至超过了90%,而前1%人群的比重达到或超过了60%,这些都是可能的。另一方面,对贵族的10亿法郎补偿(即为补偿大革命时期充公的土地而支付给贵族的10亿法郎)以及贵族在政治上重新掌权,使君主立宪时期(1815~1848年)旧的财富秩序得以重新构建。事实上,遗嘱数据揭示了巴黎前1%人群中贵族所占的比重,在1800~1810年仅占15%,到1840~1850年逐步上升到30%,而1850~1860年开始出现了不可阻挡的下降,到1890~1900年降到了不足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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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17 然而,我们不应过分强调由法国大革命带来的变化。除1780~1810年财富不平等程度下降、1810~1910年(尤其是1870年之后)逐步上升以外,最为显著的变化是整个18、19世纪里,资本所有权的不平等始终相对稳定地保持在极高的水平上。在这一时期,前10%人群始终占有总财富的80%~90%,前1%人群的比重为50%~60%。正如我在本书第二部分指出的那样,从18世纪到20世纪初,资本的结构已经完全转型(土地资本几乎完全被产业和金融资本以及不动产所替代),但财富总量(以年度国民收入衡量)却保持相对稳定。特别是,法国大革命对资本/收入比的影响甚小。如前所述,大革命对财富分配的影响也较弱。1810~1820年,也就是高老头、拉斯蒂涅和维多莉小姐所处的时代,财富分配状况要比旧制度下略好,但二者的差异非常小:无论是大革命之前还是之后,法国都是一个资本高度集中的世袭制社会。在这样一个社会里,继承和婚姻是两个很关键的因素。通过继承或者婚姻得到的高额财富给人带来的舒适度,靠工作或学习是难以获得的。在“美好年代”,财富集中度要比伏脱冷教导拉斯蒂涅的时期还要高。然而,底层社会的法国是始终如一的,无论是在旧制度下还是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时期,不平等的基本结构都大致相同,即使这期间发生了巨大的经济和政治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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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19 我们通过遗嘱记录数据观察到,20世纪里前10%人群占有财富比重的下降,几乎全部由中间阶层40%的人群受益,而最穷的50%人群的比重基本没有增长(保持在不足5%的水平上)。纵观19、20世纪,底层那一半人群的净财富实际为零。具体而言,我们发现,对于财富分布中最穷50%人群中的个体来讲,他们在去世时没有任何不动产或金融资产可以传给后人,仅有的一点儿财富也都完全用于丧葬支出或者偿还债务(此时,继承人通常选择放弃继承遗产)。整个19世纪直至“一战”前夕,巴黎超过2/3的人在去世时都处于上述境地,而且没有出现变化的苗头。高老头就属于其中的一员,他在被女儿抛弃、一贫如洗的状况下死去:他的房东伏盖夫人向拉斯蒂涅催讨高老头欠的债,而拉斯蒂涅也必须支付丧葬费用,这已经超过他的个人财产价值了。19世纪,大概一半的法国人去世时都是这样的状况,没有财产传给下一代,甚至净财富为负,而且这一比例在20世纪几乎没有改变。[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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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21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68]
1704617922 “美好年代”欧洲的资本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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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24 欧洲其他国家可获得的数据不尽完善,但也很明确地显示出,18、19世纪直至“一战”前夕,财富极端集中的状况一直是整个欧洲而不单单是法国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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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26 我们搜集到了英国1910~1920年详尽的遗嘱数据,这些记录已被很多研究者(最著名的是阿特金森和哈里森)深入研究过了。我们使用最近所做的一些估算,结合彼得·林德对1810~1870年进行的更可靠的但口径有所差异的估计(依照不动产目录样本),将上述遗嘱资料进行了补充。我们发现,英国的整个演变轨迹与法国的情形非常相似,尽管英国不平等的程度总是要稍高些。前10%人群占有财富总量的比重在1810~1870年为85%,到1900~1910年超过了90%。前1%人群占有的比重则从1810~1870年的55%~60%上升到1910~1920年的70%(见图10.3)。英国的资料并不完整,尤其是19世纪,但大致的数量级很明确:19世纪英国的财富是高度集中的,而且在1914年之前没有显现出财富集中度下降的态势。站在法国的角度来看,最令人吃惊的事实是,“美好年代”英国资本所有权的不平等程度仅比法国略高一点,尽管当时的第三共和国的精英们喜欢将法国描绘为一个平等的国家(与海峡对岸的君主立宪制邻居英国相比)。由此看来,政治体制显然对两国的财富分配状况影响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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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7928 在瑞典,从1910年起可获得的数据非常丰富,奥尔松、罗伊内和沃登斯通等人最近使用了这些数据,我们也对1810~1870年的情况进行了估算(具体由李·索托负责执行),发现其演变轨迹与我们在法国和英国观察到的情况非常相似(见图10.4)。事实上,瑞典的财富数据证实了我们从收入报表中已经发现的特征:瑞典在结构上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平等主义国家。可以肯定的是,瑞典1970~1980年的财富集中度是其整个历史数据中的最低水平(约50%的财富为前10%人群所拥有,略高于15%的财富为前1%人群拥有)。然而,这种不平等程度仍然相当高。更重要的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其不平等程度已经显著扩大(2010年,仅略低于法国)。此外,值得强调的是,1900~1910年瑞典的财富集中度与法国和英国相当。在“美好年代”,所有欧洲国家的财富是高度集中的。为何会这样?为何经过20世纪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理解这些问题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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