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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43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77]
1704618144 为何财富不平等没有回到过去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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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46 现在来回答下面这个重要问题:为何财富不平等没有回到“二战”前欧洲“美好年代”时期的水平,我们能确定这种情况是永久的、不可逆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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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48 首先要声明,对于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明确答案。多种因素在过去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将来仍将继续发挥作用,而在这一点上实现数学意义上的精准测量,无疑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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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50 1914~1945年的一系列冲击后,财富不平等大幅减少的原因最容易解释。由于战争和一些政治原因,资本遭受了一系列极端暴力冲击,同时,资本冲击又加深了战争和政治问题的影响,资本/收入比也因此出现“坍塌式”下降。有人可能会认为,财富的减少将同等程度地影响到所有人的财富,无论他们身处哪一个收入层级,因而整个财富分配状况不会发生变化。但要是相信了这一点,人们肯定是忘记了这样一个事实:财富有不同的来源,功能也各不相同。在收入层级的顶端,大多数财富都是在很久以前积累的,重组一个如此规模的财富要比积累不太多的财富耗时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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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52 而且,高额财富要用于维持特定的生活方式。档案资料中详细的遗嘱记录很明确地显示: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许多食利者没有迅速减少开支以弥补他们的财富在战争期间以及此后10年所受的冲击。他们最终不得不花上老本为其生活花费埋单,所以留给下一代的财富要比他们所继承的数量少得多,之前的社会平衡状况也就将难以维持了。巴黎的数据在这一点上特别有说服力。例如,在“美好年代”,最富有1%的巴黎人的资本收入约为当时平均工资的80~100倍,他们可以生活得很好,还能够将收入的一小部分进行投资,使他们继承到的财产保值增值。[33]1872~1912年,这个系统似乎达到了完美的平衡:最富有的人留给下一代足够多的财富,足够支撑下一代过上比平均工资高出80~100倍(或者更多)的生活,因而财富变得日益集中。这种平衡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显然被打破了:最富有的前1%的巴黎人继续着他们过去的生活方式,但是留给他们下一代的资本只能产生30~40倍平均工资的资本收入;而到20世纪30年代末,资本收入更是降到了平均工资的20倍。对于食利者来说,这是衰落的开始。这可能是在1914~1945年大冲击中所有欧洲国家(以及美国,只不过程度小些)呈现出财富分散特征的最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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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54 此外,因为两次世界大战,最高财富占有者的财富结构让他们(平均来讲)更容易遭受损失。特别是,遗嘱记录显示,“一战”前夕,外国资产构成了最富人群财富的1/4,这其中有近一半是外国政府(尤其是处于违约边缘的俄国)的主权债务。不幸的是,我们没有英国的数据以做比较,但毫无疑问,外国资产在英国最富人群财富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两次世界大战之后,法国和英国的外国资产都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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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56 然而,外国资产这个因素的重要性不应被夸大,因为最富人群在最赚钱的时候总是可以更好地重新调整投资组合。我们也惊奇地发现,不只是最富有的人,其他很多人在“一战”前夕也都拥有巨量的外国资产。考察19世纪晚期以及“美好年代”巴黎的投资组合结构,会发现它们的构成高度多样化和现代化。“一战”前夕,大约1/3的资产是不动产(其中2/3在巴黎,1/3在外省,包括少量农地),而金融资产几乎占到2/3,包括法国和外国的股票和公私债券,各层次的财富都有着很好的平衡(见表10.1)。[34]“美好年代”繁荣起来的食利者社会,与过去那个基于不动产资本的社会已经完全不同了:它体现出对于财富和投资的现代化理念。但是具有累积性质的r>g这一不平等逻辑机制,催生出了惊人而持续的不平等。在这样一个社会,更自由和更有竞争性的市场以及更有保障性的产权,并没有多少机会来降低不平等程度,因为市场已经处于高度竞争状态、产权已经得到稳固保护了。事实上,唯一打破这种平衡的就是始于“一战”对资本及其收入的一系列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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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58 最终,1914~1945年这一时期在一些欧洲国家尤其是法国,最终是以财富的再分配终结。这种再分配对最富人群的影响大小不均,特别影响到那些主要由大型工业企业股票组成的财富。特别是前文提到的,作为战争胜利后的一种制裁形式,对某些公司实施国有化(雷诺汽车公司是一个具有象征意味的例子)、征收民族团结税(也是在1945年开始实施的)等。这种累进税对资本和在占有资本期间的所得进行一次性征收,但税率极高,对相关个体而言是一个额外的负担。[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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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60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78]
1704618161 一些可能的解释:时间、税收和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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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63 接下来,1910~1950年世界各地财富集中度都急剧下降的现象就不足为奇了。换句话说,图10.1~ 图10.5中所显示的比例下降并不是最难解释的部分。乍看更让人感到惊讶,在某种意义上也更有趣的是,财富集中度再也没从动荡中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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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65 表10.1 1872~1912年巴黎的投资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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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67  年份   不动产(大房子,土地)   不动产(巴黎)   不动产(巴黎郊区)   金融资产   股权   私人债券   公共债券   其他金融资产(现金、储蓄等)   家具、珠宝等   总财富的组成(%)   1872   42   29   13   56   15   19   13   9   2   1912   36   25   11   62   20   19   14   9   3   最高1%财富持有者的投资组成(%)   1872   43   30   13   55   16   16   13   10   2   1912   32   22   10   65   24   19   14   8   2   接下来的9%财富持有者的投资组成(%)   1872   42   27   15   56   14   22   13   7   2   1912   41   30   12   55   14   18   15   9   3   再接下来40%财富持有者的投资组成(%)   1872   27   1   26   62   13   25   16   9   11   1912   31   7   24   58   12   14   14   18   10  注:1912年,不动产占巴黎总财富的36%,金融资产占62%,家具、珠宝等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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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69 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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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71 可以确定的是,资本的积累是一个要延续好几代的长期过程,认识到这一点非常重要。欧洲在“美好年代”的财富集中状态是几十甚至上百年累积起来的结果,但是直到2000~2010年,私人财富总量(以年度国民收入来衡量,包括房地产和金融资产)才大致恢复到“一战”前夕的水平。富裕国家的资本/收入比的回升,很可能是一个至今仍在继续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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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73 有人认为,1914~1945年的剧烈动荡的影响可以在10年或者20年内就消除掉,因此1950~1960年的财富集中度可恢复到1900~1910年的水平,这种看法不是很现实。值得注意的是,不平等程度从1970~1980年开始再次上升,因此时至今日可能仍处于恢复的进程中,这一进程比资本/收入比的恢复更为缓慢,财富的集中将在不久之后回到过去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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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75 换句话说,今天的财富并不像过去那样分布不均匀,只是因为1945年动荡以来的时间还不足够长。毫无疑问,这可以部分解释今天的财富分布情况,但是这个解释并不充分。我们观察一下前10%人群占有的财富比重,或者前1%人群所占比重(1910年整个欧洲的比例是60%~70%,但到2010年只有20%~30%),就会清晰地发现1914~1945年的剧变带来了结构性的变化,这种变化阻碍了财富像以前一样集中。这一点上远不是简单的量化,实际上要复杂得多。下一章我们将看到,当我们重新审视伏脱冷关于以继承和劳动获得不同水准的生活的宏论中所提出的问题时,就会明白前1%人群60%~70%的比重与20%~30%的比重之间的差异是相对简单的。在第一种情况下,前1%人群很明显主要由很高的资本收入人群构成,这是19世纪小说家所熟悉的食利者社会。第二种情况,最高工薪收入(给定一个分布)与资本收入大致平衡(我们现在处于一个管理有序的社会,或者至少处于一个更加平衡的社会)。类似地,“世袭中产阶层”的出现——他们拥有国家财富的1/4~1/3,而不是1/10或1/20(几乎不高于最穷的一半人口的比重)——代表着重大的社会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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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77 到底1914~1945年发生了什么结构性变化,或者更一般地,20世纪发生了什么样的结构性变化,能够阻碍财富集中度回到原来的高度(即便是在私人财富总量基本和过去一样繁荣的今天)?最自然和最重要的解释是,政府在20世纪开始以较高税率对资本及其收入征税。值得注意的是,1900~1910年,财富的高度集中是因为长时间没有重大战争或灾难(至少与20世纪的极端暴力冲突相比,可以算是没有重大的战争或灾难),而且在这期间也没有或者几乎没有税收。“一战”之前,政府对资本收入和企业利润始终没有征税。在税收确实存在的极少数案例中,其税率也是极低的。因此巨额财富的积累和流通,以及依靠这些财富的收益而生活的条件都是十分理想的。到了20世纪,政府开始对股息、利息、利润和租金征收各种各样的税,这就彻底改变了社会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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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79 为了简化问题,先假设1900年之前平均资本收入征税税率接近0(而且在任何时候都不超过5%),1950~1980年,富裕国家的平均资本收入征税税率大约为30%(在一定程度上直到2000~2010年都是30%,尽管最近由于各国政府间的财政竞争,税率明显趋于下降)。30%的平均税率将5%的税前收益率降低到3.5%(税后净收益率)。考虑到资本积累与集中的乘数性和累积性,这就足以产生重大的长期影响。使用上面描述的理论模型,可以看到,如果将30%的有效税率应用到所有形式的资本上,可以使财富极大分散化(相当于历史数据中前1%人群所占的财富比重的减少幅度)。[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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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81 在这种背景下,需要注意,税收对资本收入的影响并不是要减少财富的总积累,而是从长远上考虑对财富分配的结构进行修正优化。按照理论模型和历史数据,资本收益税从0增长到30%(纯收益率从5%降到3.5%),从长期来看,资本的总存量很可能不会变,原因很简单:前1%人群的财富比重的减少被中产阶层比重的上升所弥补。这正是20世纪所发生的事情——虽然这一经验有时会被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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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83 20世纪累进税的出现同样值得重视,即对高收入人群(特别是高资本收入)征收较高的税(至少截至1970~1980年),同时对高额价值的不动产开征不动产税。在19世纪,不动产税的税率极低,对父母遗赠给儿女的不动产征收不超过1%~2%的税收,这类税收显然资本积累的影响有限,可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旨在保护产权的税务登记费。法国的不动产税在1901年开征,但是直系亲属遗赠的最高税率不超过5%(每年最多只针对几十例遗赠进行征收)。这一量级的税率,每一代人评估一次,对财富集中度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无论当时的富人们如何看待。在1914~1945年军事、经济和政治危机的冲击下,大多数富裕国家开始征收20%~30%甚至更高的税费,此时的效应就截然不同了。假设一个家庭财富的增长和社会平均收入一样迅速,那么开征这种税收的结果就是,每一代人都不得不减少支出而增加储蓄(或者进行其他特别有利可图的投资),也就越来越难以维护自己在社会层级中的位置。相反,从底层起步的人们却更容易获得上升,比如通过购买经遗嘱认证进行销售的财产性实业或者股票。简单的模拟显示,从长远来看,累进的不动产税可以大大降低前1%人群的财富比重。[37]不同国家不动产税制设计上的差异有助于解释国际差异。例如,为什么“二战”以来德国的高资本/收入比法国更集中(这也就意味着更高的财富集中度)?也许是因为法国不动产税率达到30%~40%,而德国的这一税率最高不过15%~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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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85 理论上的讨论和数值模拟均表明,即使没有引起结构性变革,税收也足以解释大多数历史演变。值得再次强调的是,当今的财富集中虽然明显低于1900~1910年,但仍然是非常高的。今天的情况不需要一个完美的、理想的税收系统来实现或者解释,因为相对于过去变化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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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87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79]
1704618188 21世纪:比19世纪更加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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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90 鉴于多重机制在其中发挥作用,加上税收解释中存在多种不确定因素,对于是否有其他因素发挥重要作用,我们仍然难以下定论。到目前为止的分析显示,有两个独立于税收体系变化的因素,也可能对财富分布现象起到了重要作用,并在未来继续发挥作用。第一个是长期资本/收入比和资本收益率可能略微下降;第二个是,经济增长率虽然在21世纪可能会有所放缓,但仍将高于18世纪以前人类历史上大多数时期的极低增速(这里我说的是纯粹的经济增长,即生产力的增长,这反映了知识和技术的创新发展)。具体来讲,如图10.11所示,很可能将来g与r的差距将小于18世纪之前,因为资本收益率会降低(是4%~4.5%而不是4.5%~5%),而增长率会提高(为1%~1.5%而不是0.1%~0.2%),即使国家间的竞争使所有的资本税都消失了,情况依然如此。如果理论上的模拟是可信的,那么就算资本税被废除,财富集中程度也不会回到1900~1910年那样的极端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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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92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一是因为财富的不平等仍将大幅增加(假使中产阶层拥有国民财富的比重减半,选民们很可能难以接受),二是因为上述模拟存在相当大的不确定性,其他力量可能将结果朝着相反的方向推进,即比1900~1910年资本集中度还要高的方向。特别地,人口增长可能是负的(尤其是在富裕国家,这可能使增长率低于19世纪,这反过来又使人们空前重视财富的继承)。此外,资本市场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符合经济学家所谓的“完美”标准(这是指资本收益率将越来越脱离所有者的个人特征,精英价值观因此而减弱,强化了r>g的逻辑)。此外,稍后我将展示,金融全球化似乎增强了资本收益率与投资组合初始规模的相关性,这一回报上的不平等也推动着全球财富分配状况进一步恶化,这种动力是额外的、令人担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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