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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敲也能成古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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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改是针对他人作品的行为,相对地,推敲则是针对自己作品的行为。首次构想中出现的文章脉络,与推敲时的语境并不相同,开始执笔写作一段时间之后,中间的语境就会有所改变,如果不是出现相当大的改变,推敲就没什么意义。“让风吹进来”这句话经过长时间的修正,语境也跟着改变,因此能做出好的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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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作家海明威每次完成作品之后就把作品锁在银行的保险箱里,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拿出来,用不同的心情与角度重新阅读。经过反复的修改、添加之后才让作品问世。这是作者本身也遵行读书百遍的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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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完成的初稿,可能具有强烈特殊性,推敲的动作就是让语境更具普遍性,是一种修饰的动作。换句话说,作者也可以用自己的手让文章变成古典,然而也有最初的构想最好,推敲之后反而毁了作品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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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的诗歌(俳句或短歌)等文学中,推敲显得特别重要,因为陈述的内容对文字之外的语境依赖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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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删改给人的印象有点老派。例如俳句、短歌就有删改,但是小说几乎没有。我想,理由不只是这样吧!擅自改变他人写的东西,不论由著作权的角度或保障自由创作的观点来看,都会引发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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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如此,我想删改有时的确是可以让作品表现得更优异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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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的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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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引人注目的例子就是本节开头提到过的诗人艾略特与他的有名作品《荒原》(The Waste Land)。1922年出版的这篇诗作,是二十世纪最有名的英文诗,也是很早就成为古典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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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广为世人所知的《荒原》并非作者的初稿,也不是推敲出来的作品,而是经过美国的奇才庞德(Ezra Pound,1885—1972,美国著名诗人、文学家、意象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译者)大幅删改之后的成果。世间很早就知道这是经过庞德删改的作品,艾略特自己则表示,原稿已经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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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略特辞世之后不久,初稿就出现了。他的美国银行家朋友逝世时,后人在他生前为艾略特保管的文书中发现了诗稿。到底原稿是如何被删除和修改的?由现在已经出现原稿的复制版本,可以进行阅读和比较。《荒原》告诉我们,近代欧美也有删改的做法,而且是借删改产生更优异作品的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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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读者不会对作品做删改,却会无意识地一边删改一边阅读。用符合自己语境的方式阅读,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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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读者就在不断重复这种阅读方式的过程中,一点一滴将作品的特殊性变成普遍性,让作品变成古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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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过来看,所谓古典化其实就是摆脱作者意图传达的意思。无论任何作品,如果只能传达作者所想的内容,很难变成古典,而能改变内容意思的就是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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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阅读未知,读者不可避免地会用自己的脉络去解释。如果他的脉络是不稳定、随意引用的东西,“删改”后也不会有结果。如果读者用的是稳定且能普遍通行的脉络从事β型阅读,就能够赋予作品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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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是有别于作者的创造者。所有的β型阅读,都可能在现有的作品里加入某些新的意思,让作品重生,也就是说,β型阅读并非被动的阅读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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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制造古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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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试着想想《格列佛游记》(Gulliver’s Travels,英国作家斯威夫特的作品,1726年出版)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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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这是一本讽刺十八世纪英国政治界的政治文学作品,出现在书中的主角人物如巨人、小人和其他人物,都有既有的人物范本。那个时代的人都把这本书当讽刺作品在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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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了下一个时代,读者的语境有了很大的差异,因为他们不了解作者所处时代的政治状况,就无法认为这是讽刺的作品。于是读者的创造式阅读开始产生作用,依照字面阅读的读者不认为那是讽刺,而后此作品被逐渐定型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幻想故事,最终竟然变成儿童读物。不知道作者斯威夫特若知此事,会有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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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由读者创造古典的实例之一,《格列佛游记》绝对不是唯一的案例。原来属于历史纪录的东西,到了后世却成了文学作品;本来以日记形式写作的东西,后来演变成文学作品,拥有众多的读者。这种实例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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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写作的意图与读者读到的意思,经常是不一致的,这也是读者具有创造力的表征,在不一致中产生古典的特质。因此,我们看不到由作者的思考直接化为古典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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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未知的读者,不断在误解与理解之间穿梭前行,如果没有可以仰仗的语境,就只能依靠自己的语境。因此,阅读未知,有时会变成在阅读自己。这个自己并非小小的自我,而是在加强本身伟大的人格时,能让万人承认的“发现”。古典就是这些发现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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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出作品,读者创造古典。阅读绝对具有创造力,凡是不能晋升为古典的东西,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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