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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原生家庭和解 第三章 关于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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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视是弱者的武器,也是对自己某些不受欢迎的情感的防御。成年人或多或少会有意识地、克制不住地、潜移默化地对孩子施加权力,这种权力施加是所有鄙视与歧视的根源。这种行为是被社会容忍的,当然杀害孩子或者严重虐待孩子除外。如果我们意识不到孩子的苦痛,那么成人主宰孩子就会成为人类社会的常态,没有人会重视并认真对待此事,这件事会完全被当作是无所谓的,因为他们“只是孩子”。但是二十年后,孩子长大成人,他们不得不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进行报复。他们或许会花大力气同世界上的暴行做斗争,却无法认识到自己内心埋藏着过去被施暴的经历,因为这些经历藏在了理想化的美好童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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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原生家庭和解 难道上帝不会找到一条出路,拥有一种优越感,使出一个诡计?就像成年人和强者总能在最后关头打出一张王牌,来羞辱我们,轻视我们,在友善的假面下让我们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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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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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Kindersee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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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原生家庭和解 贬低孩子,鄙视弱者以及 它们如何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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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休假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有关“鄙视”这个主题的一些想法,我也阅读了很多在以往的治疗当中做的关于这一主题的笔记。可能是因为我过于敏感,对于一个平淡无奇、时常发生的场景,我有着比以往更加深刻的体会。接下来我会描述一下这个场景,并阐述我的一些思考,因为借助该场景,我能够非常直观地解释我在工作中获得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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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散步的时候,一对年轻的夫妻走在我前面,两人个子都很高。他们身边有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一边走一边哭哭啼啼。(我们已经习惯从大人的角度去看待这一情景,在此,我想从孩子的感受出发来谈一谈。)两个大人刚从售货亭买了支冰棍,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个小孩也想要一支。他妈妈温柔地说:“过来,你可以咬一口我的,但是吃一整支冰棍对你来说太凉了。”他不想只吃一口,就把手伸向了妈妈的冰棍,但是妈妈把冰棍抽了回来。他失望地哭了,然后他爸爸也做了同样的事。“过来,宝贝,”爸爸说,“你可以咬一口我的。”“我不要,我不要。”孩子边喊边往前跑,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他又时不时回来,抬头看着两个大人享用美味的冰棍,心里既嫉妒又悲伤。大人一再地把冰棍放到孩子面前,想让他咬一口,孩子每次都想把它从大人手中夺过来,而大人每次都把冰棍当个宝贝一样收回来。孩子越是哭闹,父母就越觉得有趣。他们放声大笑,并希望笑声也能逗乐孩子。他们对孩子说:“你看你,有什么要紧的呢,你干吗要这么大吵大闹。”孩子坐到了地上,背对着父母,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向背后的妈妈。随后,他突然站起来,不安地看看周围,确认父母还在身边。当爸爸把冰棍吃得一点儿不剩后,他把小木棒给了儿子,自己继续散步。小男孩满怀期待地去舔木棒,看了看,把它扔掉了,他又想捡起来,但是没有捡。他流下了伤心、孤独、失落的泪水,小小的身体都颤抖起来。最后,他乖乖地跟着父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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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很明显,小男孩感到沮丧不是因为他没有吃到冰棍,因为父母允许他咬一口。他沮丧、委屈的是,自己的自恋需求没有得到满足,他想要和别人一样手里有一支冰棍的愿望没有得到理解。这个愿望甚至被嘲笑了,父母竟然拿他的需求取乐。父母双方互相支持,为他们一致的做法感到骄傲。面对这两个巨人,孩子势单力薄,十分伤心,他除了说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无法借助曾经很管用的手势让父母明白自己的想法。他没有“辩护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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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对父母的行为如此无情?为什么他们不会想到自己吃快一点,或者干脆扔掉半块,然后把剩下的冰棍给孩子?为什么这两个人要笑着站在那儿,慢慢地吃着冰棍,对孩子明显的失落感无动于衷?他们不是恶毒冷漠的父母,那位父亲与孩子讲话时非常温柔。尽管如此,他们的表现说明了他们缺乏共情,至少在这一刻是这样。要解开这个谜团,我们只有把这对父母当成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他们终于拥有了一个更加弱小的人,在他的身边,父母会感觉自己更加强大。哪个孩子没有经历过别人取笑自己的害怕?别人还要对他说:“你根本没必要怕这个。”孩子会因此而感到羞愧,并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因为他没能正确估计危险程度。下一次,孩子会把这样的情感传递给比他更小的孩子。这样的经历形形色色,其中的共同之处是,弱小与无助的孩子表现出来的害怕,给了成年人强大感,也给了他们机会去操控别人的恐惧,然而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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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这个小男孩在二十年后,或者更早一点,与弟弟妹妹在一起时,会把吃冰棍这一幕重新上演。但他成了那个吃冰棍的人,而另一个人则扮演起无助、嫉妒、弱小的角色。现在,他终于不必再担任这一角色,而是可以将它从自己身上分裂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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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弱小者的鄙视是避免自己无助感爆发的最好办法,也是软弱的表现。那些体会过无助,所以了解这种感觉的强者,根本不需要借助鄙视弱者来展现他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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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大人甚至在他的孩子身上才第一次体会到俄狄浦斯期的无助、嫉妒和孤独感,因为他自己小时候没有机会去有意识地体会这些情感。在第一章的“如果我又坏又丑,你们还会爱我吗”内容里,我曾提到过一位病人,他强迫性地想要征服女性,引诱她们,然后再离开她们。直到在精神分析中,他体会到小时候多次被母亲抛弃,他才停止这种行为。现在,他回忆起小时候因为不敢一个人睡而被父母嘲笑的经历。治疗中,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当时的屈辱与羞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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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把没有体会到的俄狄浦斯期的痛苦转移到自己孩子身上,那么我们就能摆脱这些痛苦了。就像上文吃冰棍的场景中那样,父母对孩子说:“你看,我们是大人,我们可以吃,但对你来说太凉了。等到你长大了,你就能像我们一样自在地享受冰棍了。”在俄狄浦斯阶段,使孩子感到受辱的,并不是欲望没有被满足,而是别人对他本能欲望的鄙视。如果父母通过彰显他们的大人身份,在孩子身上无意识地报复自己的委屈,孩子就会更加痛苦。在孩子充满好奇的眼中,父母看到了自己受辱的过去,他们不得不用现在获得的力量去抵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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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社会中,小女孩会受到性别歧视。但由于女性拥有左右新生儿的权力,所以她们会把以前受到的鄙视统统转移到自己年幼的孩子身上。等到儿子成年后,他会理想化自己的母亲,因为每个人都依赖那种真正被爱的幻想。他也会鄙视其他女性,借此来报复自己的母亲。另一方面,被鄙视的成年女性除了在自己孩子身上宣泄负面情绪之外,别无他法。她们可以悄无声息地做这一切,且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孩子无处诉说,除了以后可能用变态行为或强迫症这样的方式表达。但是这样的表达语言是加密的,根本不可能出卖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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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视是弱者的武器,也是对自己某些不受欢迎的情感的防御。成年人或多或少会有意识地、克制不住地、潜移默化地对孩子施加权力,这种权力施加是所有鄙视与歧视的根源。这种行为是被社会容忍的,当然杀害孩子或者严重虐待孩子除外。成年人如何对待孩子的心灵,完全是他自己的事。孩子是他的所有物,正如专制国家的人民属于政府所有。如果我们意识不到孩子的苦痛,那么成人主宰孩子就会成为人类社会的常态,没有人会重视并认真对待此事,这件事会完全被当作是无所谓的,因为他们“只是孩子”。但是二十年后,孩子长大成人,他们不得不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进行报复。他们或许会花大力气同世界上的暴行做斗争,却无法认识到自己内心埋藏着过去被施暴的经历,因为这些经历藏在了理想化的美好童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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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期待的是,代代相传的顽固歧视或许可以通过提高情感方面的意识来减轻,尤其是那些细微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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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别人耳光、打人或者故意侮辱别人的那些人知道,他们的行为对别人造成了伤害。然而我们的父母以及我们自己却经常不知道,我们对孩子正在萌芽的自我造成了多么痛苦、深刻、持久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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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孩子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敢于告诉我们,那真是万幸。因为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卸下由权力、歧视与鄙视锻造的枷锁。如果他能够有意识地体会到自己早期的无助感与自恋性的愤怒感,那他就不必再借助鄙视他人来抵抗自己的无助感。然而多数情况下,人们并不知晓自己童年的痛苦,这些痛苦也因此构成了鄙视下一代人的隐藏源头。这时,人们会运用许多防御机制,例如,否定(比如否定自己的痛苦)、合理化(“我有责任教育我的孩子”)、转移(“伤我心的人,不是父亲,而是我的儿子”)、理想化(“父亲打我是为我好”)等,其中最主要的机制是将被动承受转化为主动出击。下面的例子向我们展现了,虽然人与人之间的人格结构与受教育程度存在天差地别,但是在抵制自己的童年命运这方面,他们表现出了惊人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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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希腊人是农民家庭出身,他在西欧开了一家小饭店。他颇为自豪地说,他不喝酒,这要归功于他的父亲。他15岁时曾经有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回家,父亲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以至于他一周都不能动弹。此后,他就对酒感到反感,虽然他的工作要每天与酒打交道,但是他滴酒不沾。当我听说他快要结婚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也会打他的孩子。“当然,”他回答道,“棍棒底下出孝子。这是为自己获得尊重的最佳途径。我父亲在场的时候,就算他抽烟,我也不会抽,这就是我对他尊重的体现。”这个男人给人的印象既不笨,也不讨人厌,他只是没怎么接受过教育。因此,我们可能会幻想,教育可以阻挡精神毁灭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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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的事例是关于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我们的幻想能否在这个例子中被证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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