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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独立教师的语文之旅 古书绝对的不可读，倘若是强迫的令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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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写了篇《尴尬的孔孟——大陆现行中小学教材中的中国文化原典》，意在介绍新华出版社引进台湾版的《国学基本教材·论语卷》与《国学基本教材·孟子 大学 中庸卷》，并以台湾版的严谨深厚，对比《〈论语〉选读》〔22〕的混乱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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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再看，却发现自己的文章，似乎有鼓吹读古书的嫌疑。于是觉得，有另作一文，表明自己立场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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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写于1924年的《论学校读经》，常常被人引用，他的两点反对理由是：一、“排不下”（为了中小学儿童身体健全发育，功课不能过多，课程中排不下这门深奥功课）；二、“教不成”（“经”太难读，教材漏洞百出，教师自欺欺人，强作解事，浑沌混过）。“少年学生上此课者，如做梦一般”，傅斯年是真了解教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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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年之后，周作人的《古书可读否的问题》，说得更加清晰明朗，极为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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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古书绝对的可读，只要读的人是“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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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古书绝对的不可读，倘若是强迫的令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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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出版社的《〈论语〉选读》，封面上写着“选修”，其实却是人人必修，教师得讲差不多一个学期。在我看来，无论对教师还是学生，都是极大的身心折磨与无谓的精力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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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必修的《〈论语〉选读》，不是“强迫的令读”是什么？半专不专的编者、半通不通的教师、半懂不懂的学生，哪里有读“通”古书的可能？那么，还要傻傻地读这样的册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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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古籍的生疏，是很多教师产生内在“骗子感”的一个主要原因，一来自己从小接触就很少，大学里面的训练也很有限，平日里更无太多兴趣，却不得不按照教材的编排与领导的指定，充当权威，强调其重要，假装自己很喜欢，并勉强孩子们也去喜欢。有些教师，嫌笺注烦人，讲解困难，索性规定时间，让学生背诵，然后默写检测，以此来耗过难熬的课堂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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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自选教材自由的教师，就是被迫的教育工作者；没有选修课程自由的学生，就是被迫的学习者。这样的被迫着的教学状态，只会一天天将人闭锁，并在狭窄的果核中产生盘踞宇宙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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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让少年硬读、硬背古书的问题，最近看到中山大学哲学系翟振明教授的《为何“工具教育”与大学精神相违背》一文，说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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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解的时候不如没有，要有理解，这是人文精神最基本的一条。如果说趁小孩年轻记忆力强让他背下来再说，这对我们的后代太残酷了，虽然这里所背的内容是有关人文的，但是这种背经典的做法是反人文精神的……如果趁小孩没有理解力、判断力和防护力的时候，权力在手的成年人把自己偏好的内容强行灌输给他们，就是不把他们看成将来可以自我担当的作为目的的人了，这不是对人类生活的内在价值的否定又是什么？〔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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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解抑或背诵，还是形式的问题；更为关键的还在于，这些古书，是否可以称得上“经典”？我完全赞同秦晖先生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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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传统时代的一大弊病是言行不一，儒家的那一套仁义道德只说不做，法家那一套关于“法、术、势”的厚黑学只做不说，所谓“儒表法里”是也。而道家的上述诡辩论则为本来难以相容的“儒表”与“法里”提供了关键性的黏合剂，为逻辑上摩擦剧烈的王道之表与霸道之里加注了有效的润滑油：法家指鹿为马，儒家曰此非马，则被坑矣；曰此马也，则非儒矣。而庄子曰：马亦鹿也，鹿亦马也，所谓“万物一齐”也。是故指鹿为鹿者，儒也；而指鹿为马者，尤大儒也……”〔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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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全然不懂中国的古书，一点也不妨碍我们的孩子做一个文明优雅的现代人；事实上，全然不懂中国的古书，一点也不妨碍我们自己在目前的环境里做一个好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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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独立教师的语文之旅 语文背后的思想迷局〔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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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师表》与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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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近期，西安市委党校历史学教授胡觉照的写给教育部教材司的一封建议信，说应将诸葛亮的《出师表》撤出中学语文课本，此事引起媒体很大关注热情。你觉得《出师表》存废之争，为什么会引起大家这么大的兴趣？是大家对于炒作的跟风还是触到了某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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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细想这个问题，特别有意味，胡觉照教授的专业是历史，而非文学，一个历史老师，质疑语文教材，充分显示了人文学科的密切相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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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教授胡觉照认为诸葛亮对战争之恶缺乏认识，对敌我方力量缺乏了解，只为报刘备之恩于刘禅，不顾西蜀九十四万民众的利益，贸然发动战争北伐中原，这些都说明了诸葛亮的愚忠，以及缺乏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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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学者的思路不同，章培恒、骆玉明主编的《中国文学史》中，认为《出师表》是脍炙人口的名篇：“此表虽无意为文，而感情自然真淳，既有谆谆叮嘱、反复教导的意味，又不失忠诚恳切的态度，成为一个杰出政治家的内心表白，在奏疏文中颇为难得。”〔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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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对比，说明历史学者因职业训练而得出的结论，与关注辞章文句的文学学者不同。之所以引起大众与媒体的兴趣，我想是因为大家对这个文本都熟悉，都乐于发表自己的意见；还有就是，2007年的中国，的确是反省《出师表》“忠臣意识”与“诸葛亮人格”的时候了。忠而被逐是为“屈原人格”，忠而重用是为“诸葛亮人格”——杜甫推崇他，“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蜀相》）；陆游也推崇他，“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书愤》），“凛然出师表，一字不可删”（《病起书怀》）。在传统的专制社会里，对“诸葛亮人格”的歌咏赞叹是不会断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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