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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意独怜才:五常谈教育 港大的“校外主考”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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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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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真的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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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任职的那间大学——香港大学——竟然有“校外主考”(External Examiner)这回事。中文大学也有,虽然他们“校外主考”的细节我不清楚。至于新办的科技大学,有没有“校外主考”这个费时失事的玩意,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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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校外主考”,是指港大的每一个学系,必须有一个在外地(校外)的同系学者,监督这学系的学术水平。学生考试的题目出得够不够严谨,试卷的答案够不够分量,硕士或博士论文是否达到国际水平等等,都要那位校外主考作评述,每年写下评语,隆重其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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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港任教近十年,我对这“校外主考”制度毫无好感,认为是多此一举,浪费了纳税人的钱。且听我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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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既然校外的主考人威风十足,他必须是国际学术上的知名之士。这样的人在暑期间大都周游列国,要他们闭门数天安心阅读试卷,难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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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有资格做“校外主考”的,身价不菲,而港大付出的酬报,有等于无!记得三年前,我们港大的经济学系委任了一位大名鼎鼎的经济学者做“校外主考”人。这位仁兄一见试卷之多,工作之繁,立刻辞职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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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位经济大名家是我的徒弟。师傅请徒弟做师傅之主考人,已是世界奇闻,殊不知这个徒弟一看众多试卷,就连考师傅之瘾也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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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要寻找一位在国际学术上有地位的“校外主考”人,谈何容易!香港的纳税人真是乐善好施。他们从来不闻不问,间接地送钱给我和其他同事找“校外主考”去也。纳税人可不知道,九年以来,我们港大的经济学系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没有有识之士会对什么“主考”云云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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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我们经济学系的“主考”仁兄,每年都把我们大赞一番。然而,这些恭维的话若非白色的谎言,就是客套之语,对我们毫无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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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如果某校外主考人不识时务,把我们经济学系批评得体无完肤,那又会怎样呢?答曰:我们会听而不闻,视若无睹。须知除了一位同事之外,所有其他十八位经济学系教师都是博士。既然人人皆“博”,又何必妄自菲薄,以他人的评论为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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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据说“校外主考”制的一个重要成因,是我们做博士的懂得研究,但不一定懂得怎样教学。真是胡说八道。难道校外主考人一定懂得怎样教学了?又难道这位主考人可以看看学生的试卷,就知道我们的教书功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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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六年,我曾获加州的最佳教授奖。想不到,二十五年后的今天,港大竟然要校外主考人来指导我教学之法,令我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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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校外主考”制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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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制度无疑是昔日大英帝国殖民地的传统。三十多年前,港大一个博士也没有。水平如斯,以外间较为有“识”之士加以品评,约束一下不学无术的胡来,也是好的。但港大今非昔比,何必“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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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与现实情况脱了节、对学术进展没有关系的制度,今天仍然存在。一个解释,是港大的教师没有自信,所以请外人监管一下。这个解释显然不能成立,因为曾与我谈及的非经济系的一些同事,私下里都认为该制度乏善可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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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比较可取的解释,是该制度可以给一个学系以藉口,凭着校外主考每年一度的客套赞赏,就算是对政府的大量资助有了交代。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是不应该在高级学府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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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认为,一个学系若有世界级水平,“校外主考”分明是多此一举;而不达世界水平的学系,不办也罢,取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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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意独怜才:五常谈教育 “公立”兵败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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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六年二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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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在某杂志上看到一份美国大学的高下排列表,不胜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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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我在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任教,其时该校在美国排名于十二至十五之间。料不到今天跌到五十,算是二流了!若非该校的医学研究(包括生物学研究)依然举世知名,其排名可能跌近一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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