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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娆世纪 波尔多夏季城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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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4月,期酒品尝开始,并将一直延续到9月葡萄采摘。这时候参观名庄名堡的人多,提前预订有时也排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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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6月15日从北京出发,一星期前就有人在波尔多预订参观,拉图堡、教皇堡还是错过了。不过最终整个行程印象深刻的不是名气最大的酒庄,反倒是几座游人不多的小古堡,景色悦目、酒好喝、主人好客,让我们感觉此行有了城堡之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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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时间,其实就是以波尔多市为圆心,在加龙河两岸转悠。波尔多有几个名产区,像圣特米隆(Saint-Emillon)、梅多克(Medoc)、圣朱利安(Saint-Julien)、格拉夫(Graves),下面又有“名村”,比如梅多克区有波亚克(Pauillac)、玛歌(Margaux),拉菲、拉图、玛歌这些一级名庄就各自散落在这些“村”里,要弄清楚真不是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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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国内多数葡萄酒爱好者一样,我比较熟悉的两个大地名是圣特米隆和梅多克,在酒标上常能看到。它们只隔了一条河,没想到风貌差别会这么大,从自然景色到土壤、葡萄品种分布,全不一样。圣特米隆更多法国南部乡村的味道,城堡小,外貌也朴素如农庄,用当地一位酒庄主人的话来形容,“说是城堡,其实就是大一点的房子”。每家酒庄的葡萄园面积平均不超过15公顷,小的只有七八公顷。梅多克、圣朱利安那边却不一样,一路看过去,多是两三百年的家族古堡被花园和小片森林环绕,葡萄园面积平均在30公顷以上,一些大的酒庄甚至拥有上百公顷葡萄园。如果想体味法国乡村风情,去圣特米隆;如果要看真正的城堡酒庄,梅多克和圣朱利安那边更值得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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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贵族”和15世纪古堡法尔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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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泰纳(Sauterne)是出产贵腐甜白的名村,离波尔多城几十分钟路程,面积很小,只是被格拉夫围在中间的一小块地,名气却大得不得了。我们要去那里的法尔格古堡(Chateau de Fargue),拜访伊甘名庄(Chateau d’Yquem)的旧主人亚历山大·德吕尔·萨吕斯伯爵(Alexandre de Lur Saluce)。同行几位都是葡萄酒界人士,早上起来便亢奋不已,我知道,对于他们,能见到仰慕的德吕尔·萨吕斯老先生,就像我能马上见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心情。要知道,一瓶1784年的伊甘古董酒在拍卖会上已经高达5万多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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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泰纳村由几座低矮的丘陵和开阔的河谷组成,波尔多有两条河在这片地区会合。早听说这里的雾是一大景致,秋天若是好天气,早晨会有薄雾从下游升起,逆河水上行,笼罩整个葡萄园,到中午时分雾水蒸发,阳光又照耀了葡萄园。所以,这里才会是波尔多贵腐葡萄生长的独一无二之地。说起这种酒,经历还很传奇:1847年,当时伊甘庄的主人德吕尔·萨吕斯因为打猎迟归,耽误了葡萄园的采摘季,葡萄都腐霉在树上,他仍然下令采摘酿造,但采取了与平时不一样的酿制方式。12年后,俄国沙皇的兄弟康斯坦丁到酒庄来品酒,被这一年份酒的异香吸引,以超过时价4倍的2万法郎买下一瓶,从此伊甘贵腐甜酒的名气在欧洲传播,伊甘以及周围几个庄也开始持续酿制这种葡萄酒,有了“液体黄金”的名气。有“Sauterne”标志的甜酒在全球市场身价很高,这个村出产的其他葡萄酒却只能简单冠以AOC,湮没在波尔多的大众化酒牌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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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初夏,早晨8点多从波尔多方向出来,车行入山道后,我们居然见到了索泰纳著名的雾景,左侧远处的河谷里黑雾聚散升腾,幻境一般。十几分钟后,远远看见那条被两行古松夹行的大道,尽头坡顶便是我们要去的法尔格了。湛蓝的天空下,黝黑城墙环抱着一片古堡残迹,四周葡萄园正在开花时节,青绿茂盛,衬得孤单单的古堡在阳光下竟有几分伤郁。站在古堡脚下看向来处,是开阔的牧场和松林。工作人员说,环绕这片古堡的家族领地总共170公顷,其中松林100多公顷,剩下除了牧场、农田、池塘外,葡萄园只在15公顷左右。法尔格很小,在1855年分级时并未进入列级酒庄,但近年因为德吕尔·萨吕斯伯爵的名望,这里的贵腐甜酒也同样一瓶难求,2007年的期酒价格公布第一天就是每瓶70欧元,高出波尔多一些二三级酒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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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吕尔·萨吕斯伯爵被称为波尔多“最后的贵族”,掌管家族名下的伊甘名庄36年,说是全球贵腐甜酒的“教皇”也不过分。1996年他将酒庄大半股份出售给了奢侈品集团LVMH,据说是因为家族纷争,但酒庄事务仍由他亲自打理。2004年老先生彻底离开了管理位置,对外公布的理由是到了退休年龄,但也有报道说是因为老派的他追求完美品质到了不惜成本的地步,伊甘酒虽然比拉菲、拉图等品牌还要名贵,获利却不如新东家LVMH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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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得老先生亲自领我们参观葡萄园、城堡和酒窖。萨吕斯告诉我们,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样变化,他有很多原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与葡萄园面积100公顷的伊甘酒庄相比,只有15公顷的法尔格酒庄就像他们家族的一个“秘密花园”,但他仍然像掌管伊甘一样追求完美,大部分工作都用慢工细活,耕地用马拉犁,剪枝和引枝都是手工完成。葡萄的甜度必须每升含有340克以上的糖分才能采收,所以每年都得冒着全部葡萄烂光的风险,等待真正浓缩的葡萄,然后一粒粒精选采摘。葡萄不是一次性采摘,而要反复多次,有时要从9月采收季持续到11月,最多达到11次反复采摘才能完成这个过程。近年来他也开始采用新式气垫式榨汁机,但经过3次气垫压榨后,最后还是要用传统的篮式榨汁机才能榨出最浓的汁液来。萨吕斯说,混合好的酒再经过长达3年半的橡木桶培养才能最终成为贵腐,每星期添桶1次,进行15次换桶去酒渣,这些过程会让葡萄酒量减少20%。在伊甘酒庄的时候,每年出品的酒经过老先生严格淘汰,100公顷葡萄只能产出10万瓶,平均每7棵葡萄树所采的葡萄才够酿成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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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在葡萄酒界广为流传:“没有失去一切的勇气,将永远无法制胜。”他告诉我们,1968年他继承伊甘酒庄的时候,正是波尔多葡萄生产被机械化工艺冲击的关口,很多人都不再看好他们家族完全依靠手工的老方法。但他不为外面的风潮所动,坚持自己的原则,就算被酒商和市场抛弃也不在乎。等到20世纪70年代,他终于再次等到了伊甘酒庄的盛期。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伊甘曾经有1910、1915、1930、1951、1952,1964、1972、1974和1992这9个年份因为贵腐葡萄的生长条件不符要求而完全停产。在最悲壮的1972年,伊甘庄的工人破纪录地分11次完成采收,但在酒酿成后,萨吕斯先生还是不满意,仍然决定放弃推出1972年份,一瓶都没有出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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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法尔格城堡已经被法国政府评定为历史文化遗产。我们去的时候,城堡一侧搭着脚手架正在修缮,修完后它外观不会有什么变化,仍将是中世纪气息的一片废墟。比城堡更古老的,是外面的城墙断垣,1306年由教皇克莱蒙五世的外甥所建,所以至今仍沿用了教皇的名字——贝特朗(Bertrand de Goth)。他还修建了法国14世纪最著名的Villandrant古堡要塞,据说就在离法尔格不远处。德吕尔·萨吕斯家族掌管法尔格城堡比入主伊甘还早几百年。1472年,因为和另一大贵族的联姻,法尔格城堡进入了这个家族的历史,到现在一纸婚书还收藏在城堡的档案柜里。城堡曾被一场大火烧掉大半,17世纪重修过,最后一次有人在这城堡里出生是1672年,我们见到的老先生就是这一脉的子孙。但城堡产葡萄酒的历史从20世纪才开始:1947年,德吕尔·萨吕斯家族第一次在法尔格城堡装瓶出产了1945年份甜酒。和伊甘相比,法尔格酒只是这个家族的自娱,产量极少,1945年份只出了350瓶,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虽然在增加,但也只是5000~6000瓶,所以市场上几乎找不到。伊甘酒庄出让以后,老先生慢慢开始用心经营法尔格酒庄。现在酒庄只有10个常年工作人员,到了采摘季,会从伊甘酒庄借用20多个熟练工过来为他做两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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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从酒窖取出两瓶法尔格酒庄的贵腐甜酒请我们品尝。2003年份的法尔格贵腐曾被全球最有影响力的酒评家罗伯特·帕克(Robert Parker)评分92~95分,在他的评分体系里属于第二名,即“很好的酒”。这款酒非常清新,入口感觉到一种亲切的柔和的甜蜜,有人形容为“百花盛开”真是确切。老先生又为我们斟了1997年份贵腐,色泽金黄透亮,酒体成熟丰润,入口后是甜而不腻的蜜香混合着柑橘味道绵延不断,真是让我这个酷爱甜白的人心醉神迷。老先生说他自己也有好长时间没有从酒窖取1997年份的酒喝了,和上一次品尝比较,口感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贵腐酒是陈年能力最长、收藏价值最高的葡萄酒,只要瓶塞足够好,上等贵腐可以收藏50年以上,有些上百年后开瓶仍然甘美。我们问,1997年的这批酒什么时候品尝最合适?他说现在就不错,但再收存20年才是它比较完美的饮用时间。难怪葡萄酒爱好者中有一句话,说贵腐酒是买来留给孙辈们喝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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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邦德和金钟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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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离开中心公路后,就沿着一长溜古朴的石头矮墙九曲十八弯地滑行,陪同者说:金钟堡(Chateau Angelus)快到了。这是全球葡萄酒迷都熟悉的一道斜坡,金钟堡就在坡脚,典型的圣特隆区酒庄,规模不大,名气很大。我们到时,前一拨参观的人正在和主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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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属于当地一个传统家族de Bouard de Laforest,至今已经是第4代。据说“金钟”的名字是因为他们家族最早一块7公顷大的葡萄园而起——站在那块地上,可以在同一时间听到来自周围3个教堂的祈祷钟声。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金钟堡在酒评家之中口碑就飞快攀升,1996年圣特米隆区最新评级,它上升到了一级酒庄的行列。罗伯特·帕克(Robert Parker)曾说,“金钟”大概是圣特米隆区所生产的最佳三或四款酒之一,一句话奠定了它仅次于白马名庄的地位。但酒庄能有现在这样的明星待遇,我觉得还因为它在电影《皇家赌场》里面的亮相:影片中,新一任“007”丹尼尔·克雷格和“邦德女郎”在蒙特卡罗去往皇家赌场的列车上一起用餐,点的便是1990年份金钟,当大金钟酒标以特写的方式出现在银幕上,全球葡萄酒迷怎么会忽略这个细节呢。如果不是“007”,我们今天也不会特地跑来看金钟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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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任庄主赫伯特·德·布尔代身兼波尔多酒庄联合会(UGCB)会长,关于他长于市场运作的报道经常可以在报刊上看到,让金钟堡亮相007电影就是他的杰作。他是法国最有名的三大“飞行酿酒师”之一,很多酒庄会争相聘请,但他一点也不摆谱。我们去的那天,正是金钟2007年份期酒公布价格第一天,他很忙,还是特地留出时间和我们聊天、签名、合影,笑容满面。赫伯特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在1990年前,金钟庄的法文名字还是L’Angelus,这是法语的正确拼写法,但赫伯特觉得这样会使他的酒庄在电脑价目表上排序靠后,不容易得到最大关注,他于是决定将“L”去掉,这样按字母排序,“A”就在第一序列。赫伯特说他对中国市场看好,从2004年开始每年都到中国推广他的酒。我们在楼上的品酒室里看到一份剪报资料,里面收集了很多中文媒体对金钟堡的报道,比英文资料还多。品酒室里当然少不了电影《皇家赌场》的大幅海报,不过品完金钟酒,感觉和新邦德还真是相配,男人味十足。尤其那款2005年份酒,入口是愉悦的浓郁黑果香气,之后有绵长的烟熏、橄榄回味层层递进,既宽厚又强势,将我上午喝过的数款好酒的记忆立刻全部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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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杰斐逊钟爱的奇云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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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尔多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们住在玛歌村的奇云堡(Chateau Kirwan)。二楼起居室的窗户正对葡萄园,于是早餐那一个小时变成了一天中最美妙的乡居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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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波尔多之前,没喝过奇云酒,只是在一篇文章中看到美国总统托马斯·杰斐逊关于它的评述。杰斐逊是历史上有名的葡萄酒品评家和收藏家,1784~1789年他利用当驻外大使的便利,周游了法国和周边国家的著名葡萄酒产区,路线从法国勃艮地开始,经过罗恩河谷到意大利的皮特蒙德,然后回到波尔多。他将自己喝过的每一瓶酒都记录下来,据统计有将近200种。杰斐逊在波尔多只逗留了4天,即1787年5月24日到28日,而且仅在5月25日访问了几座葡萄园,但他那些关于索泰纳(Sauterne)和梅多克(Medoc)地区葡萄酒的分级意见,与半个世纪后法国1855年分级制度几乎毫无差别。他25日那一天访问的葡萄园,奇云堡有幸就在其中。在日记中杰斐逊说奇云堡的酒令他印象深刻,“仅次于玛歌、拉图、奥比昂和拉菲的好酒”。两个世纪后的1986年,丹麦玛格丽特女王二世访问奇云堡,奇云堡又成了丹麦王室的供酒商,在波尔多的三级酒庄里,这也算是难得的奇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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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尔多,很多酒庄城堡在1855年分级后外观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变,奇云堡却是为数不多保持了原貌的几个城堡之一,所以它在2008年获得了“最佳葡萄酒旅游奖”,游客可以通过电话预订住宿和参观。这是一座18世纪城堡,1710年在第二任主人、波尔多商人约翰·科林伍德手中开始建造葡萄园,之后一个名叫马克·奇云的爱尔兰人娶了庄主的女儿,这座城堡也就改名为奇云堡了。与法国大多数古堡一样,奇云堡也经历了一些磨难,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城堡被查封过,马克·奇云逃回爱尔兰,但拿破仑执政后他重新回到波尔多,居然拿回了这座城堡。1815年马克去世,40年后奇云堡在1855年分级中被评为三级酒庄,它的新主人变成了植物学家卡米耶·戈达尔(Camille Godard),他当了波尔多市市长。1882年,戈达尔将自己的全部财产捐为公共基金,用这笔基金修建的波尔多植物园太有名了,奇云堡于是变得不太重要,1925年被市政府以25万法郎拍卖,新主人便是现在掌管奇云堡的施罗德·席勒家族(Schroder & Scholer),到现在已经传至第4代雅安(Yann)和他两个姐妹。雅安带我们参观城堡和葡萄园,到处都是历史,花园里两棵法国梧桐有300年高龄,那个正在盛开的玫瑰花架也有100多年了。后面35公顷葡萄园,树龄大都28年,雅安告诉我们,葡萄树到了50年就要被拔掉置换,土壤至少休息3年后才会再种下新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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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逗留做客的那天,见到了在20世纪重新为奇云葡萄园赢得名气和市场的亨利·席勒,他便是波尔多葡萄酒界有名的席勒第3代。亨利除了打开北美市场,被同行称道的远见之举是在1991年和酿酒大师米歇尔·罗兰(Michel Rolland)签下一个长期合同,直到2007年。近年罗兰的名字在全球市场就是畅销的同义词,每一款经过他指点的酒都能立刻成为明星,所以奇云堡的酒在酒评人笔下口碑不错,尤其对2000和2003两个年份评价高,但我们觉得那天品尝的1998年份也相当美妙,焦糖、咖啡、烟熏味叠加在果香之上,丰腴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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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雅安带我们去玛歌村一个人气很足的乡村餐馆吃饭。从奇云堡出来,一路都是成片的葡萄园,雅安告诉我们,这一带光是土地每公顷售价就在100万欧元以上,寸土寸金。中间经过一段路,两旁却是大片荒地,一颗葡萄树都没有,问雅安,说是因为这片地土质太肥了,葡萄树需要贫瘠的砾石和沙地。再走过去没多远,我们看到了著名的玛歌庄,他们的葡萄园就比邻荒地。一边是价比黄金的葡萄树,一边却一文不值,我们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波尔多人总说自己靠天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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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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