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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娆世纪 现代版《基督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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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十年都没有结果的夺宝。一旦此案审理完毕，有可能成为世界司法史上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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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底此案在法国报刊上被披露的时候，好多人都感觉是在读一段大仲马式的冒险小说而不是新闻。事关不明来历的宝藏归属，案发背景为旺代地区（La Vendee）——法国历史隐痛最深的省份，曾经在雨果和巴尔扎克等大文豪的笔下多次出现，成片的古堡废墟掩埋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家族惨痛。至于主角，一方贫民百姓，另一方是将军贵族后裔，官司不依不饶地从地方法庭一路打到了巴黎最高法院。离奇的情节，加上案件所承载的沉重历史，说是现代版的《基督山伯爵》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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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叫罗德里格，一个普通铣工，1993年2月8日在屋后花园里挖到宝藏的时候只有23岁。听到镐下第一声异响，他以为碰到了一根锈钉或者旧铁盒，没想到会是一枚金路易（波旁王朝时期的法国货币）。几分钟后发生的事情更让小伙子激动得全身发抖：金路易源源不断地从地里冒出来，竟有上百枚。他家房子是租住的，罗德里格老老实实向房东报告了这个惊人发现。接下来罗德里格一家和房东夫妇并肩苦干一天，在把花园地面刨下60厘米深之后，只有小说里才会看到的情节发生了：他们居然找到3500枚金路易和1742枚路易，上面打印的轧造日期为1728到1789年间。200年前的古钱，重达15公斤的黄金，换算下来合300多万法郎。这横空飞来的巨额宝藏并没有让几个善良人反目为仇互相算计，他们高高兴兴平分了这些金币，一半归发现宝藏的罗德里格，一半归花园所有人房东夫妇。随即按照法律规定向当地政府申报了这笔意外之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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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如果到此为止，不过是一则美滋滋的社会新闻——《穷青工挖到宝藏，一夜身价百万》。可惜更富戏剧性的情节很快就出现了。在挖到宝藏几个月后，罗德里格失业了，为维持生活他决定卖掉自己所有的部分金路易。拍卖广告在Guyonniere小城里到处张贴，“旺代宝藏”几个字引起了一个外地女人的注意。女人姓杜·查佛，贵族后裔，拍卖宝藏那几天正好在当地一家旅馆住宿。在详细打听了发现宝藏的地点后，她坚决要求终止拍卖，声明罗德里格现在的住处曾经是她家祖产，金路易很可能是她祖上、波旁王朝著名将军路易·查尔斯·杜·查佛留下来的，所以宝藏归属必须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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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查佛夫人开始着手寻找散落各地的家族成员。她求助于欧洲非常权威的家谱调查所Coutot-Roehrig，该所的专业调查员花了两年时间才搞清楚这个家族的八大分支，最后完成的谱系图有将近12米长，案卷则从办公室门口一直堆到墙角。各个家族成员都提供了自己所了解的那一部分关于路易·查尔斯的传说，拼凑起来，家族史和惊心动魄的旺代历史、法国历史缠绕在一起，充满了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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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查尔斯·杜·查佛在法国也算得上名垂青史。1778年大不列颠和波旁王朝那场著名的海战在世界军事史上是经常被分析的案例，上将路易·查尔斯便是其中的重要人物。这场海战既是法国联合西班牙对英国在海上绝对优势的挑战，同时也和美国独立战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因为法、西是以反殖民事业同盟身份出战的。1778年7月27日，路易·查尔斯在旺代西部海面的乌松岛（Ouessant）附近指挥舰队迎战英军，据历史记载这是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的第一次大海战，有着重大意义。路易·查尔斯当时已经70高龄，却拼死苦战以少胜多，用27艘舰将30艘英国舰打得一败涂地。他在这次战斗中受重伤，挂甲归田。老将军在旺代拥有一座古堡，二十几处房产，以及位于Guyonniere小城的乡间别墅，也就是后来发现宝藏的地方。11年后，1789年法国大革命开始，路易·查尔斯和其他贵族一样，被抛进恐怖和血腥之中。当时大批王公贵族从巴黎地区逃到旺代，他们以国王路易十六的弟弟普罗旺斯伯爵为首，成立旺代保王党，和共和党军队对抗。关于这场野蛮对野蛮的战争，雨果在他的巨著《九三年》中用相当多篇幅做了描述。保王党和共和派你死我活，人们看到的只有大屠杀和大片烧毁的村庄。旺代战争持续了两年，保王派失败，之后大批人被送上断头台和十字架，旺代地区成为人间地狱。1793年9月，路易·查尔斯在革命恐怖达到最高峰时候遭共和派军队逮捕，他的田产被没收充公，房屋被悉数烧毁。比其他贵族侥幸的是，路易·查尔斯逃脱了断头台和枪杀，也逃脱了对卢瓦河地区贵族地毯式的大清洗，他于1794年死于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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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革命断断续续5年，无数人头落地，仅1793到1794这一年间，被送上断头台的就有1.7万人。对这段历史的记忆，一直是受难者后人最深的隐痛。对宝藏的争夺，无形中加入了一个家族向一段历史“要个说法”的愿望。5年之后，愿意和杜·查佛夫人一起联名起诉的家族成员达到十分可观的数目——77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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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查佛家族的推测是：路易·查尔斯在被捕之前，将全部财产埋在了乡间别墅的地下。之后在可能被镇压的恐怖气氛中，全家逃散，老人根本没有机会将财产下落告诉亲人，直到病死狱中。他们向法庭出示的证据，是1888年一个叫杜伽斯的人写的一本书，作者在书中回忆，1793年他父亲有一天在路上碰到老路易·查尔斯，后者推了一辆带篷的小推车，对他父亲说：我正在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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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9月此案第一次开庭，杜·查佛家族凭200年前历史文献提供的证据获胜，罗德里格和房东夫妇被判归还剩下的金币，并退还已拍卖341枚金币所得的20.8万欧元。罗德里格当然不会放弃上诉的权利，于是今年9月17日第二次开庭。此番罗德里格的律师放出了两枚杀伤力很大的重炮。第一是关于“宝藏”的概念，按照法律定义，宝藏是“一切无从判断所有人的被藏匿之物，并在偶然情况下被无意间发现”，怎么可能认定200多年都无人过问的东西一定是谁的财产呢？另外律师指出，在那个时期所有的贵族都在匆忙藏匿自己的财产，这些金币根本无从断定属于某一个人，而所有人不明确的财产没有被继承的权利。法官被最后一条理由说服了，这次开庭是宝藏的两个发掘人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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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司现在已经送到了最高法院，双方都在等待最后裁决。杜·查佛家族愤愤不平于被剥夺了金币，等于丢失了让后人凭吊和伤感家族命运的权利。罗德里格则保持沉默，拒绝谈论自己的故事。与11年前相比，他除了多出几处公寓，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在工厂上班，工余时间仍然热衷于在乡间野外挖这挖那，不过他的奇遇吸引了不少仿效追随的人。房东夫妇还是房东，家里添置了一台金属探测器，他们6岁的小孙子用这东西在花园里找到过一个旧瓶盖，并且坚信那是骑士们在掩埋宝藏之前喝葡萄酒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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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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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娆世纪 凡尔赛宫的“美容”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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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廊建造的时候，号称世界上最靡费华丽的设计，大理石、镜子、绒、绸，无不从意大利舶来，现在说要交给意大利人去修复，法国人却不乐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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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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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是非在那份价值1200万欧元的修复合同。从2003年开始，法国文化部着手规划修复凡尔赛宫的巨大工程，资金缺口总计在1.5亿欧元上下。除了政府拨款，相当一部分资金指望社会捐助。2004年，法国VINCI集团掏出1200万，资助修复凡尔赛宫里最堂皇的“镜廊”。这本来是件好事，没想到刚开头就惹出了麻烦：三支专业队伍参加竞标，中标的偏偏是来自意大利的Pasquali。两家落马的法国队伍向媒体抱怨不算，一页状纸将VINCI告上了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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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状总要理由，两家法国团队摆上桌面的有两条：按照行业惯例，承接国家大型修复项目的队伍必须具备三年以上专业资质和施工经验，而中标的意大利队恰好没有达到要求；另外就是标的问题。三家队伍提供的工程预算单在数额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比如对于镜廊的天顶画的修复，Pasquali和法国Delteil都报出200万欧元估算，但Delteil所报的施工时间比对方短了两倍，凡尔赛宫公共建筑部据此认为他们对修复工程的难度估计过低，而Delteil却认为这恰恰说明他们的修复师专业技术熟练程度超过对手。目前事件已经进入诉讼程序，诉方律师亮出杀手锏：不管修复资金来自什么渠道，作为法国的国家象征，这个工程适用于公共市场法则。如果法庭认同这个提议，VINCI集团已经签署的所有修复合同，画作也好，雕塑也好，都将全部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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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业内知情人披露，风波的真正起因还在法外，那就是法国同行的“面子”问题。说艺术，卢浮宫是法国的国宝。若论排场，凡尔赛宫才是法国人的“面子”。它和卢浮宫一样，外观庄重简洁堪称法国古典主义建筑代表，和繁复的意大利巴洛克风格分庭抗礼。不过，凡尔赛宫的内部装饰却由崇尚罗马艺术的画家勒·布朗任总设计和工程总监，沿袭了罗马式的靡费考究，建筑材料如大理石、镜子、绒、绸等，全部从意大利搜罗回来。1300个房间，2153扇窗户，67座楼梯，厅堂的墙面和大楼梯全部用彩色大理石贴面，天花板上有色彩艳丽的巨型壁画。镜廊是1680年才扩修的国王接待厅，长73米，宽9.7米，高13.1米，是著名建筑师曼萨尔的代表作和凡尔赛宫最耀眼的房间。镜廊有几处精华部分：勒·布朗表现路易十四执政初期历史的天顶画；华美吊灯、烛台与彩色大理石壁柱，镀金盔甲、罗马皇帝雕像，24支闪烁的火炬；长廊左侧面对花园的墙上有17扇法式落地窗，与之对应的是17面巨大镜子，每一面嵌有357块镜片，大镜间则是镀金的大理石柱。这些都在此次修复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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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标的意大利Pasquali刚刚完成对卢浮宫阿波罗廊的修复，证明它的专业资质并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事实上，这两个厅廊本来就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有人曾将它们比作双胞胎。阿波罗廊建于1661年，正是路易十四始建凡尔赛的时候。它从罗马Farnese宫殿得到灵感，技巧上则运用了错视画派的理论，这些都成为20年后建造镜廊的摹本。作为路易十四最青睐的画师，勒·布朗在两个地方都留下了最好的作品，也都是此次修复的主体。如果从技术角度分析，两个厅廊都失修50多年，面临的难度大同小异，墙面画层蚀度很深，雕镂接口处有裂缝，柱石表层剥落氧化，历史上经历的几次修复上色使得原始质地难以辨识。阿波罗廊得到600万欧元修复资金，用来“清洗”105件廊内装饰品，28幅哥白林挂毯，整修所有的雕塑和镀金突饰。镜廊的修复将预算翻了一倍，“两个这么重要的法国国家工程，怎么能够全部交给外国人？”这才是诉讼的真正动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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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碗”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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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和意大利同行之间的此番较劲，其实反映了老欧洲国家在文化资产保存和修复技术领域以及市场份额方面的竞争。意大利、法国、匈牙利、波兰，这些国家在培养文物保护和修复人才上都投入很大。他们有专门培养文物保护人才的基地，根据需要开设绘画、雕刻、纺织品等修复专业，为国家博物馆和收藏馆提供服务。而随着欧洲人对文化遗产的兴趣增加，尤其是年轻人的加入，相关的从业人员也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一个专业性的行业市场。罗马文物修复学院是世界著名的综合性文物修复研究中心之一，40位老师，学生总数保持在100名左右，每年招生不超过20人，报考者却在700人以上，竞争激烈。在意大利，文物修复师被视为永不失业的职业。意大利拥有世界上1/3的重要文化遗产，而重要的艺术品大约在4000万件左右，包括绘画、壁画、古迹、雕塑、家具、马赛克、金银器、青铜器……修复量惊人。目前意大利各类在册修复师大概有4000人，以每人一个月修复一件文物计算，也得花上730年才能完成对国内全部文物的修复。这样看来，他们跑到法国去抢生意是有点说不过去。据统计，目前在法国从事和文化遗产业相关职业的人员约有2万名，其中只有500名修复技师或者艺术技师有资格为国家级和地方博物馆工作，其余的都属于自由从业者，大部分时间为私人收藏服务。这些人收入不定，身价看名气大小，有人一天的税前收入就以数百欧元计，而只能拿到法国最低工资标准的也不在少数。凡尔赛宫的镜廊事件发生以后，很多业内人支持两个法国修复队伍去上诉，心里其实都憋着同样的想法：今天是意大利人来了，明天就有可能是匈牙利人，那我们法国同行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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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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