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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12 古文观止 [:1705153924]
1705162513 论贵粟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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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15 圣王在上[2],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3],织而衣之也[4],为开其资财之道也[5]。故尧、禹有九年之水[6],汤有七年之旱[7],而国无捐瘠者[8],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9]。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禹汤[10],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11],何也?地有余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12],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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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17 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14],不农则不地著[15],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16],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17]。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18];饥之于食,不待甘旨[19];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20],君安能以有其民哉[21]?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22],薄赋敛[23],广畜积,以实仓廪[24],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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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19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25],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26]。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27]。其为物轻微易臧[28],在于把握[29],可以周海内而亡饥寒之患[30]。此令臣轻背其主[31],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32],亡逃者得轻资也[33]。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34],中人弗胜[35],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36]。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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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21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37],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38]。春耕夏耘,秋获冬臧,伐薪樵[39],治官府[40],给徭役[41];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42]。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43]。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44],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45]。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46],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47]。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48],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49],日游都市,乘上之急[50],所卖必倍[51]。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农夫之苦,有仟伯之得[52]。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53],以利相倾[54],千里游敖[55],冠盖相望[56],乘坚策肥[57],履丝曳缟[58]。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59],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60],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61],法之所尊也[62]。上下相反,好恶乖迕[63],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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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23 方今之务[64],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65]。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66]。今募天下入粟县官[67],得以拜爵[68],得以除罪[69]。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70]。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71],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72]:一曰主用足[73],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74]。今令[75]:“民有车骑马一匹者[76],复卒三人[77]。”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78]:“有石城十仞[79],汤池百步[80],带甲百万,而亡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81],政之本务[82]。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83],乃复一人耳[84],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85]。爵者,上之所擅[86],出于口而亡穷[87];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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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25 [1] 《论贵粟疏》是晁错上给汉文帝的奏疏。载《汉书·食货志上》,标题为后人所加。此疏是为解决谷贱伤农和本末倒置这些新问题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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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27 [2] 圣王:君主时代对帝王的尊称。犹“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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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29 [3] 食(sì四)之:给人饭吃。食,作动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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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31 [4] 衣之:给人衣服穿。衣,作动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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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33 [5] “为开”句:为民开辟生财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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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35 [6] 尧、禹有九年之水:据《尚书·尧典》说,尧时洪水怀山襄陵,浩浩滔天,尧乃问四岳,派谁治水合适。四岳共推鲧,鲧治水九年,“绩用弗成”。后舜摄行天子政之后,乃殛鲧于羽山,举鲧子禹治水。禹治水“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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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37 [7] 汤有七年之旱:相传汤时有七年大旱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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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39 [8] 捐瘠:因饥饿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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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41 [9] 备先具:备灾之粟在灾前已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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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43 [10] 不避:不让于,不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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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45 [11] 未及者:没有达到禹、汤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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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47 [12] 生谷之土:长庄稼的土地,可耕之地。垦:开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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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49 [13] 游食之民:无业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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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51 [14] 不农:不从事农业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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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53 [15] 地著(zhuó浊):即土著(zhù住),指定居而不迁徙,使劳动力附着在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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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55 [16] 民如鸟兽:老百姓像鸟兽一样居无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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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57 [17] 不能禁也:指不能禁止农民的流亡与干奸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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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59 [18] 不待轻暖:不等待有了轻裘暖衣而后穿,即“寒不择衣”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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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62561 [19] 不待甘旨:不等待有了精美的食物而后吃,即“饥不择食”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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