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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 [:1705154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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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让论[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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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26]，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27]，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28]，斯为美也。苟遇知己，不能扶危为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眩世炫俗[29]，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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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30]，及赵襄子杀智伯[31]，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其漆身吞炭[32]，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及观斩衣三跃[33]，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34]，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35]，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有余憾矣。段规之事韩康[36]，任章之事魏献[37]，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郄疵之事智伯[38]，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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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之士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暴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39]，谆谆然而告之曰：诸侯大夫各安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亡。谆切恳至，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40]，死于是日。伯虽顽冥不灵[41]，感其至诚，庶几复悟[42]。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衣而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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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于此时，曾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43]。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曾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44]，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虽然，以国士而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仇敌，暮为君臣，然而自得者[45]，又让之罪人也。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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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方孝孺写过一组《深虑论》，反映了这位儒家思想传人深沉的忧患意识。这是其中的一篇。作者在这篇文章中提出用“至诚”、“大德”两样利器“以结乎天心”，也无非是孔孟仁政思想的体现，并不能彻底医治专制集权社会治乱相仍的痼疾，这当然是时代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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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人事：人之所为。宜然：应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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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天道：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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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秦之世：指秦始皇灭六国后所建立的秦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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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诸侯：这里指周王朝所分封的齐、楚、燕、韩、赵、魏六国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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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周：包括西周、东周，共约八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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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变封建而为郡县：改变古代帝王分邦建国（将爵位、土地分赐与亲戚或功臣，使他们在划定区域内建立邦国，即诸侯）的制度，分天下为郡与县，以郡统县，全归中央统治。秦始皇分国内为三十六郡，是为郡县制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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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世守：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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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汉帝：指刘邦（前256—前195）。陇亩：山野，草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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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庶孽：帝王妃妾所生之子，如同树有蘖生，故称。诸侯：即诸侯王，汉代封皇子为王，以作天子藩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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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七国：这里指西汉吴楚七国之乱。汉景帝时，吴王刘濞勾结楚、赵、胶西、济南、菑川、胶东等六国，以“清君侧”为名发动叛乱，后为周亚夫所平定。篡弑：旧时指臣子杀死帝王，夺取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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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武宣：指汉武帝与汉宣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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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王莽：字巨君（前45—23），汉元城人，汉元帝皇后之侄。汉平帝时为大司马，平帝死，篡汉，改国号曰新，法令严酷，民不聊生，农民军攻入长安，被杀。《汉书》有传。汉祚（zuò坐）：汉朝的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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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光武：指汉光武帝刘秀（前6—57）。惩：鉴戒。哀平：即汉哀帝与汉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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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魏：指曹魏政权，曹操的次子曹丕（187—226）于操死后袭位为魏王，代汉称帝，即魏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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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晋：指西晋政权，司马昭之子司马炎（236—290）于昭死后袭为晋王，废魏称帝后统一全国，都洛阳，国号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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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唐太宗：即李世民。贞观初年，太白星（金星）昼见，太史占卜“女主昌”，又有谣言“当有女武王者”。有一次宫廷内宴，行酒令，须各言小名，左监门卫将军李君羡自言小名曰“五娘子”，引起唐太宗警觉，又侦知他官邑属县皆有“武”字，于是找机会杀了李君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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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武氏：即武则天（624—705），姓武名曌，十四岁入选为唐太宗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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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宋太祖：即赵匡胤，后周时为殿前都检点，发动陈桥兵变，建立宋朝。他鉴于五代十国节度使形成地方割据势力，尾大不掉，“杯酒释兵权”，将军权完全控制于中央，用文官掌兵权，结果造成宋朝军力的衰弱，终于被少数民族政权所灭亡。参见《宋史·石守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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