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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方言与文化 第四章 四川方言与川蜀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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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是交流的工具,这是人所共知的。其实语言还有另一大功能——非交流作用,或叫限制交流。人类学家莫里斯也发现了这个现象:“语言的非交流作用和它的交流作用一样重要。和其他任何社会风俗相比,语言是设置在群体与群体之间的最大障碍;和其他任何事物相比,语言最能使个人同化某一超级部落,也最能阻止个人认同某一异己群体。”(英)莫里斯著,刘文荣译:《人类动物园》,文汇出版社,2002年版,第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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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设置障碍,形成了一道“小白兔之门”。在童话故事里,小白兔把自己锁在家里,大灰狼来了便不开门,只等兔妈妈回来才开门。在这里,语言扮演着一个“小白兔之门”的角色。通过这道门的把关和过滤,将异己者隔离在门外,将同己者融为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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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群体内部使用不同于社会通行语言的特殊用语,是为了阻止群体之外的人(大灰狼)了解本群体的情况,以保持该群体的神秘性,进而达到保护群体安全(兔子家族)的目的。同时,特殊用语的使用,却不妨碍群体内部成员间的交流,群体成员(兔妈妈)也可以通过特殊用语的验证融入这个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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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林海雪原》中有这样一个情节,解放军排长杨子荣假冒土匪副官胡彪上威虎山,守山喽啰与他有一段黑话交涉曲波:《林海雪原》,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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喽啰:“蘑菇,溜哪路?什么价?”(什么人?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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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荣(作回答时食指按鼻尖的手势):“嘿!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小孩他舅舅就来啦。”(找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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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荣(走上前去,施了一个土匪的坎子礼):“紧三天,慢三天,怎么看不见天王山?”(我走了九天,也没找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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喽啰(叭的一声,把手捏了一个响):“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因为你不是正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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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荣(把大皮帽子一摘,在头上画了一个圈又戴上,右臂向前平伸):“地上有的是米,唔呀有根底。”(老子是正牌的,老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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喽啰:“拜见过啊么啦?”(你从小拜谁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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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荣:“他房上没有瓦,非否非,否非否。”(不到正堂不能说,徒不言师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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喽啰:“哂哒?哂哒?”(谁引点你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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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荣(两臂一摇,施出又一个暗号):“一座玲珑塔,面向青带,背靠沙。”(是个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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喽啰:“么哈?么哈?”(以前独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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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荣:“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许大马棒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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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喽啰见杨子荣应对从容,是个“好叭哒”(是内行不是倥子),便放心接引他上威虎山,到了匪首座山雕的大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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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内行人,肯定对这些话莫名其妙。这之中大有学问在。比如“野鸡闷头钻”,野鸡非家鸡,即不是正牌的。又如“正晌午时说话”,“晌午”为“午”,“说话”为“言”,“言”与“午”合为“许”字,暗指奶头山匪首许大马棒……正是这一翻黑话交涉,为杨子荣打开了威虎山匪窝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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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通话与方言分类之外,社会上还存在着另一套语言系统。因它流行于“江湖”,故叫“江湖话”;因外人听不懂,故又叫“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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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这些特殊用语的群体,主要可分为三类:一是如威虎山土匪盗贼等犯罪团伙所使用的“黑话”;二是袍哥、青帮、会道门等帮会所用的隐语;三是各行会及某些社会阶层所使用的切口。参见潘庆云:《中华隐语大全》,学林出版社,1995年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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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选取袍哥隐语和行会切口为例,原因是袍哥隐语与四川方言关系密切,而行会切口如市井三百六十五行的市语比起其他隐语,隐秘程度相对较低,可以从中窥视。帮会隐语也叫“春点”“黑话”“海底”,行会隐语也叫“行话”“市语”“切口”,有时两者的称谓没有严格的界限,帮会隐语也可叫切口,行会隐语也可叫春点,但两者总称为社会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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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洪帮所言:“隐语之为用,能使会中之人,畅谈于大庭广众之中,而他人茫然不解,我则风气互通,意见互换,严密不泄,使人既不知我之所云,且亦无法冒充刺探也。”李子峰:《海底》,河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239页。帮会和行会中都很讲究隐语的使用,如笔者在深圳的卖场,就曾听到商贩以“小飞侠”指代小偷(小飞侠是对方言“阿飞”的变形),“加煤”“充电”指代吃饭的隐语(以火炉加煤、手机充电为形象比喻),这是为了进行行业保护所使用的语言。因此市语也可视为隐语。只在行业内部约定俗成,为了保护行业利益,行业人士严格保有这些语言。江湖中有“宁赠一锭金,不舍一句春”的说法。这是出于对隐语绝对保密的态度。但是,由于使用时间久了,使用人群广了,有的隐语词汇就会逐渐传播开来,为公众所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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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语不等于方言,但是它与方言有交集。一是部分隐语被方言系统容纳吸收;一是隐语在形成之初,便采纳了部分方言词汇。以下所要讨论的,是今日四川方言中保留的清代和民国时期的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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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川语与袍哥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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