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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本能: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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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本以为语言是文化的产物,错误地认为教育程度偏低人群的语言表达能力也会差一些。但实际上,美国黑人在英语表达力方面却更胜一筹。语言的普遍性,并不意味着语言就是人的本能,我们还要观察语言的进化过程。大脑,是语言产生的生物学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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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本能: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 到20世纪20年代,人们普遍认为,地球上所有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都已被探险家发现了。新几内亚,这座世界第二大岛也不例外。来自欧洲的传教士、种植园主和公务人员聚居于新几内亚沿海的低地一带,因为他们认为那条将该岛一分为二的险峻山脉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虽然从两边海岸的位置看来这是一条山脉,但其实它是两条,在它们中间,是一片气候宜人的高原,其间错落着众多土地肥沃的峡谷。这片高地之上,大约有100万处于石器时代的土著生活。4万年来,他们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不为外人所知。直到有一天,人们在新几内亚岛上的一条河流中发现了金子,紧随而来的淘金热吸引了生性自由的澳大利亚探矿者迈克尔·莱希(Michael Leahy)。于是在1930年5月26日,他雇用了一些低地土著为向导,与另外几名探矿者一起着手勘探这些横贯全岛的高山峻岭。等他们登上顶峰后,莱希惊讶地发现,群山的对面竟然是一片广袤的草原。随着夜幕降临,莱希的惊讶变成了惊恐,因为他们远远地看到了火光。显然,有人居住在这片峡谷之中。莱希和他的同伴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们给所有的武器装上子弹,还自制了一枚炸弹。第二天,他们首次见到了生活于群山之中的高地人。这次碰面令双方都感到震惊。莱希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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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高地人)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男人们站在前面,手里拿着弓箭,女人们则捧着甘蔗站在后面。依万加(Ewunga)一看到这些女人,就立刻告诉我这场仗打不起来。我们挥了挥手,招呼他们过来,于是他们异常警惕地向我们走来,每走几步就停下来打量我们。终于有几个人鼓起勇气来到我们面前,看得出来,我们的出现完全把他们震住了。我把帽子摘了下来,这个举动吓得离我们最近的几个人连连后退。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土著张大了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想确定我是不是真人,然后他跪了下来,用手摩挲我裸露的大腿,估计是想看看上面是不是涂了白漆,接着他又抱住我的膝盖,他那毛发浓密的头在我身上蹭来蹭去……女人和小孩也壮着胆子走上前来,一时间,我们的营地挤满了这些人,他们一个个跑来跑去、叽叽喳喳、指手画脚。对他们来说,我们的一切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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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叽叽喳喳”指的就是语言,一种陌生的语言。到20世纪60年代,人们已经在这些与世隔绝的高地人中发现了800种不同的语言。在人类历史中,莱希与高地人初次相遇的场景想必出现过成百上千次,每当一个种族与另一个种族首次相遇时,这个情景都要重演一番。据我们所知,世界上的所有种族都拥有自己的语言,无论是霍屯督人、爱斯基摩人还是雅诺马马人。我们还从未发现不会说话的原始部族,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有哪个地区曾是语言的“摇篮”——语言是从那个地方出发、传播到其他原本没有语言的人群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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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他任何语言一样,莱希的“新朋友”所使用的语言并不只是“叽叽喳喳”,它是思想的媒介,足以表达抽象的概念、无形的实体以及复杂的推理过程。面对从天而降的白人,高地人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他们试图理解这些“白色怪物”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一种看法占了上风:这些白人是他们祖先的转世化身,或是以人形现身的幽灵,说不定到了晚上就会变回枯骨。他们一致认为应该用实证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高地人吉鲁帕诺·艾査(Kirupano Eza’e)后来回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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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中的一个人躲在暗处,看到他们要去大便,就跑回来说:“那些天上来的人要去那边拉屎了。”等他们拉完之后,许多人都跑过去一看究竟,结果发现同样是恶臭扑鼻,就纷纷议道:“他们的肤色也许和我们不同,但大便闻起来却一样的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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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本能: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 黑人英语更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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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复杂性是一个普遍现象,这一发现令语言学家们充满了敬畏之心,它同时也给了我们第一个怀疑的理由:语言并非文化的产物,而是源自人类的一项独特本能。不同社会的文化创造在复杂精细的程度上有很大差别,而在同一个社会中,文明的程度则保持着相同的精细水平。某些社会尚处于契刻记数、钻木取火的阶段,而另一些社会则已在使用电脑和微波炉了。然而,语言超越了这种文化上的关联。世界上只有石器时代的社会,却没有所谓石器时代的语言。人类语言学家爱德华·萨丕尔(Edward Sapir)在20世纪初写道:“就语言形态而论,希腊的柏拉图与马其顿的养猪人并肩而立,中国的孔子与阿萨姆邦的嗜血蛮夷难分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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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证明欠开化的民族在语言形态上的精密性,语言学家琼·布列斯南(Joan Bresnan)随机挑选了班图语的分支奇温久语进行了研究,奇温久语是坦桑尼亚乞力马扎罗山山坳上的几个村子所使用的语言。在最近撰写的一篇学术论文中,布列斯南将奇温久语与英语这种“在英格兰及其前殖民地所使用的西日耳曼语”进行了构式上的比较。英语中有一种“与格”(dative)构式,例如“She baked me a brownie”(她给我烤了一块巧克力蛋糕)或“He promised her Arpège”(他答应送给她一瓶琶音香水)。在这些句子中,“me”(我)和“her”(她)都是间接宾语,它们被置于动词之后,以表示行为的受动者。在奇温久语中,有一种对应的构式被称为“涉用格”(applicative),它与英语中的与格有相似之处,正如布列斯南所指出,“它们之间就像是象棋与跳棋的关系”。奇温久语的构式完全依靠动词的自身变化,它们有7种前缀和后缀、两种语气以及14种时态。动词必须根据其主语、宾语以及受动名词的类别进行变化,而它的名词又分为16种“性”(gender)。需要指出的是,这里所谓的“gender”与异装癖、变性人或者雌雄同体等问题无关。对语言学家来说,“gender”一词指的是它的本义,即“类别”(kind)的意思,与类属(generic)、种类(genus)、类型(genre)等词语相似。在班图语中,“gender”代指的是不同的类别,例如人类、动物、延伸物、集合物以及身体部位。而在欧洲的诸多语言中,“gender”一词恰巧被用来指代两性的“性”(sex),至少就代词而言是如此。因此,“gender”这一语言学术语就被借用到语言学之外的领域,用作两性的标签,而“sex”这个更为精确的词语如今则成为“交配”一词的代称。在一些所谓原始部族的语言中,我发现了许多类似“与格与涉用格”的精细构造,例如彻罗基族人(北美印第安种族之一)拥有一套精密的代词系统,能够灵活地表达各种含义。例如,它的代词可以区分“你和我”“我和另一个人”“我和其他几个人”以及“我、一个或其他几个人与你”等不同情形,而英语则用一个万能的“we”(我们)来统称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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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反倒是我们这个社会过分地低估了人类的语言能力。语言学家总是听到这种说法:劳工阶层和教养不够的中产阶级所使用的是简单粗糙的语言。这一危险错觉源自我们聊天时所感到的轻松自如的感觉。日常的生活语言就好比我们的色觉或者行走能力,是工程造诣的杰出典范,它的表现是如此精密完美,以至于让使用者觉得理所当然,因而根本察觉不到其背后隐藏的复杂机制。例如像“Where did he go”(他去哪儿了)或者“The guy I met killed himself”(我认识的一个人自杀了)这样“简单”的句子,几乎每个讲英语的人都可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但事实上,它们都包含了几十种用来组合单词、表达意义的子程序。尽管花费了几十年的努力,科学家仍然无法制造出能够模拟人类街头闲聊的人工语言系统,更不用说像“哈尔”(HAL)、“C3PO”这样善于交流的机器人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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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人们一方面对埋藏于语言之下的隐型发动机视而不见,一方面却斤斤计较于语言的外部包装和样式搭配。主流方言和地方方言之间的某些细微差别被上升到所谓的“正确语法”(proper grammar)的高度,比如“isn’t any”与“ain’t no”、“those books”与“them books”、“dragged him away”与“drug him away”。但它们其实与语法的精密程度并无丝毫关系,这就像美国的有些地方把蜻蜓叫作“dragonfly”,而另一些地方叫作“darning needle”;或者英国人把狗叫作“dog”,而法国人则把狗叫作“chien”一样。此外,将标准英语称为“语言”而将其他一些变体称为“方言”的做法也具有误导性,仿佛它们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语言学家马克斯·魏因赖希(Max Weinreich)对此曾有过一句最好的诠释:“语言,就是以军队为后盾的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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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普遍认为,不符合标准英语的方言在语法上是有缺陷的。在20世纪60年代,一些善意的教育心理学家宣称,美国黑人儿童接受教育的机会受到严重侵蚀,这使得他们缺乏真正的语言表达能力,而只能局限于“非逻辑的行为表达模式”(non-logical mode of expressive behavior)。这一结论的依据是黑人学生在一系列标准化测试中表现欠佳。但如果这些心理学家去听一听黑人孩子的自然对话,他们就会重新认识到一个基本常识:无论何时何地,美国黑人文化在口语表达方面都具有很高的造诣,源于黑人青少年的美国街头文化,已经成为人类学年鉴中一个响当当的名词,因为它高度强调语言的表达技巧。以下是语言学家威廉·拉波夫(William Labov)在美国纽约的哈勒姆区(Harlem,著名的黑人聚居区)所做的街头采访,采访对象名叫拉里(Larry),他是当地一个名为“喷气机”(Jet)的少年帮派的成员,而且是帮派里最厉害的角色。拉波夫在论文中写道:“对于本文的大多数读者来说,与拉里的初次会面想必会令双方都感到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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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know, like some people say if you’re good an’ shit, your spirit goin’t’heaven …’n’ if you bad, your spirit goin’ to hell. Well, bullshit! Your spirit goin’ to hell anyway, good or b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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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就像有些人说,如果你他妈是一个好人,你的灵魂就可以进天堂,如果你是个坏人,你的灵魂就要下地狱。这纯属放屁!不管你是好人坏人,你的灵魂终归是要下地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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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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