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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史舆地文录 一、航道概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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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西汉时期相比,在东汉魏晋南北朝时期,陕西境内的水运航道没有太大的变化。比较引人注目的改变,是西汉漕渠除了昆明渠一部分仍有水流之外,包括渠首都已经干涸无水〔2〕。除此之外,就是对嘉陵江和青源河航道的疏凿。渭河河道在汉长安城北一段向北侧的移动,幅度不是很大,仍距离汉长安城二三里上下〔3〕。今大荔以东一段容易东西摆动的河道,在这一时期也基本稳定在偏东的位置,洛河因而也就还是先汇入渭河,然后再随渭河流入黄河〔4〕。渭河航道在这一时期显得比西汉时更为恶劣,在长安城北面的渭河河道上,有时已经会因为水浅沙阻而无法通船〔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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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时期在长安附近的渭河上架有三座重要桥梁,分别称之为东渭桥、中渭桥和西渭桥。这几座桥梁后来时毁时建〔6〕。横架在河道上的这些桥梁,是否会影响航道畅通呢?这是人们自然而然要注意到的问题。内蒙古和林格尔东汉墓葬内发现的壁画,为我们解答了这个问题。在和林格尔东汉墓壁画上,画有墓主人的出行图,图中生动地描绘了东汉时人乘船在渭河桥下穿行的情形。这说明渭河三桥并没有对航运形成阻碍〔7〕,航道仍然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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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时期羌人寇扰武都郡(今陕西略阳、甘肃成县一带),邓太后任命深有将帅韬略的虞诩为武都太守,戍守边境。武都郡治所设在下辨,在今甘肃成县。武都戍卒所需要的粮食,需要从该郡所辖沮县(在今陕西略阳县东)运来,这应该是转运今汉中地区的粮食。虞诩赴任以前,武都粮食转运十分艰难,道路险仄,无论舟车,都不能通行,只能用驴马驮运。因此,运价昂贵。当时每驮运一石粮食,要付出五倍的运费。虞诩上任后,为改变这种艰难状况,亲自巡行考察川谷形势,从沮县到下辨,烧石伐木,疏凿水道数十里,开通了水路航道〔8〕。下辨所在的今甘肃成县,北临嘉陵江支流青源河,青源河东流入嘉陵江,循江稍转折南下,就是沮县的所在。因此,虞诩这次疏凿的水道,应当就是青源河和嘉陵江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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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史舆地文录 二、航运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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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渭河水道上航行,通常比较艰难,可是,和林格尔东汉墓壁画所描绘的情形,反映人们出于各种不同的原因,有时还是要乘船航行。与西汉时期相比,在这一时期,人员航行的事例出现较多,并且这些人不仅仅是乘船游赏,而是具有重要意义的社会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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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论述东汉时期渭河水运状况的著述当中,往往都认为东汉时期光武帝刘秀在建武十八年春到长安巡游时,是由渭河水路乘船入黄河返回洛阳的,并且以此作为东汉初年渭河航运、特别是载人航行的代表事件。其实光武帝刘秀这次西来长安,虽然也在渭河上乘用过船只,但却是横穿渡口,而不是循河航行,更没有乘船直接返回洛阳。这种既有的看法,是对相关记载做了错误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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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光武帝刘秀这次西行的情况,以东汉人杜笃所撰《论都赋》记述最为详备;已有的相关研究,也都是以此作为基本依据。杜笃在《论都赋》中讲述说,光武帝刘秀到长安告祭汉代先帝园陵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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喟乎以思诸夏之隆,遂天旋云游。造舟于渭,北斻泾流。千乘方毂,万骑骈罗。衍陈于岐、梁,东横乎大河。瘗后土,礼邠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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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才返回洛阳〔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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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话,实际上只讲了两件事情:一是到甘泉宫去祭天,即所谓“礼邠郊”,因为“甘泉祭天之所,在邠地之郊”〔10〕,甘泉在今陕西淳化县境,在泾河北岸,因此需要经过泾河;二是到河东去祠祀后土,这当然要经过黄河。至于岐、梁这两个地名,大概都是文赋中铺叙虚陈,似乎并没有实际含义。因为岐本是指岐山,在甘泉西面;梁本是指梁山,在黄河西岸,隔河与后土祠相对。有人说光武帝刘秀是乘船由渭河顺流而下,东入黄河,返回洛阳,就是由上面“造舟于渭,北斻泾流,……东横乎大河”这几句话得出的结论。然而,仔细斟酌上面的话,可以看出,“造舟于渭,北斻泾流”和“东横乎大河”,这些显然都是“瘱后土”和“礼邠郊”活动的一部分,与返回洛阳的行程本来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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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分析这段话,还可以看出,光武帝刘秀这次出行甘泉和河东后土,也并不是乘坐舟船,而是“千乘方毂,万骑骈罗”,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马仪仗由陆路前往的。这里所谓“造舟”,是用了一个典故,语出《诗经·大雅·大明》,原句谓“亲迎于渭,造舟为梁”,本来是讲在渭河上建造舟桥。晋人郭璞解释说,“造舟”是指“比船为桥”〔11〕,就是把船并排连接起来用作浮桥。春秋时有“造舟于河”的记载〔12〕,也是以舟为桥,而不是在河里航行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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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杜笃《论都赋》中所说的“造舟于渭”,只能是指在渭河上架设浮桥。光武帝此行三月到长安,四月回洛阳;第二年六月又下诏修复函谷关、长安城,并在渭河和泾河上架桥〔13〕。由此可见,当时渭河上的桥梁已经断绝,所以,光武帝刘秀才不得不“造舟于渭”,不然的话,根本无法通过渭河,北去甘泉,或者是去往东北方向的河东。同样,所谓“北斻泾流”,也不是在泾河上航行,而是乘船穿过泾河渡口。由光武帝回到洛阳后随即下令在泾河上架设桥梁的情况来推测,当时泾河上显然也没有桥梁,来往两岸,需要用船摆渡。现在人们引用《论都赋》这句话时,往往把“斻”字写成“航”,这样就有了通常所说航船的语义。其实,“斻”与“航”并不是同一个字。“斻”是“方舟”亦即两船相并的意思〔14〕,《尔雅》将这种“并两船”的“方舟”,与上面讲过的“造舟”并列在一起,解作以船渡过河津的不同形式〔15〕。因此,《论都赋》这里的讲到的“斻”,也是与“造舟”相对举的,应当是指渡过泾河渡口。唐人李贤注《后汉书》,就认为“斻,舟度也”〔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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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东横乎大河”,唐人李贤早已明确阐释说,这里的“横”字,指的乃是“绝流度也”〔17〕,即横渡黄河,杜笃是讲光武帝过黄河渡口去往河东后土祠。光武帝刘秀祠祀汾阴后土,本是仿效西汉武帝的做法,而西汉时“舆驾祠甘泉汾阴,备千乘万骑”,有一整套完整的仪仗,可是这些仪仗却完全是为行走陆路而设计的制度,绝然没有水上航行的安排〔18〕,这说明汉朝帝王从来都是走陆路去河东祠祀后土,光武帝刘秀也是同样遵行故事成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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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帝这次没有乘船在渭河和泾河上航行,当然不能说明这两条河上根本没有载人航行的情况。不过,从中可以看出,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人们一般是不取这两条水路作为交通路线的。东汉至魏晋南北朝时期虽然出现了几次载人航行的记载,但都各有其独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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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时期渭河上出现的载人航行,一种是军事行动。论及水上行军,一些人往往要举述曹操与马超的潼关之战,关于这一点也还需要辨析。此役发生在建安十六年秋,当时马超等人在潼关发叛,曹操率军征讨,屯兵于渭河北岸,两军隔渭口相拒。史载曹操乃是“潜以舟载兵入渭,为浮桥”〔19〕。可见曹操只是用船架设浮桥,没有在水上航行。因此,曹操与马超的潼关之役,并不能用来作为渭河航运的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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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航运史上空前绝后的一次水上军事行动,发生在晋安帝义熙十三年。当时关中为后秦政权所控制,刘裕统率晋军北上讨伐,兵至潼关之后,部将王镇恶献计率水军自河入渭,乘坐“蒙衝”小舰,直驶到长安城北门外,弃舟登岸,大破秦军,进占长安城〔20〕。在这次战役中,晋军一共有三支部队,同时向长安城进发。一路由沈田子率领,走武关道;一路由主帅刘裕亲自率领,由潼关走陆路;另一路就是王镇恶统领的这一部队。结果在这三路军队当中,王镇恶这一路水军,由于出奇而制胜,竟然得以独占头功,率先攻入城中,后秦政权也由此而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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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镇恶所率领的这一支军队,士卒均来自江南。这些人娴于驾船,熟悉水战;而关中一带除了西汉时漕粮的船队之外,大概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成行列队的船只。后秦去汉已远,历史的往事当然不会留在当地普通民众的记忆之中,所以,《宋书》记载说这里“素无舟楫”〔21〕。关中地区当然不是“素无舟楫”,但是,由此可以看出,到了这一时期,关中的航运确实已经衰败殆尽了。所以,当关中乡民见到王镇恶浩浩荡荡的水师,特别是看到他们所乘坐的“蒙衝”小舰时,因为人可以隐藏在舰仓内部而不被外面看到,不能不感到十分惊异,以为犹如神物一般。这正反映出后秦由于生疏舟楫而对水军进攻完全缺乏准备,这是王镇恶能够出奇制胜的重要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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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上载人航行的另一种形式,是帝王巡幸。这种情况在东汉至魏晋南北朝期间也只出现过一次,这就是北魏太和二十一年五月,孝文帝巡视长安,返回洛阳时没有走陆路,而是取水路“泛渭入河”〔22〕。在这前三年,孝文帝才从平城迁都洛阳;前此两年,孝文帝曾出巡徐州,返回洛阳时也是不走陆路走水路,“泛泗入河,溯流还洛”。当时有人劝阻孝文帝说,黄河水流浚急,为防备万一船只发生倾覆,还是以走陆路为宜。对此,孝文帝回答说:“朕以恒代无漕运之路,故京邑民贫。今移都伊洛,欲通运四方,而黄河急浚,人皆难涉。我因有此行,必须乘流,所以开百姓之心。”孝文帝最终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由泗入河,回到洛阳〔23〕。黄盛璋认为孝文帝太和二十一年这次“泛渭入河”,与上一次“泛泗入河”一样,目的也是考察渭河水道,寓意鼓励水运,试图开发和恢复渭河漕运。当然,漕粮的运输方向与西汉相反,是想把关中的粮食东运到都城洛阳〔24〕。这一说法,非常合理地解释了北魏孝文帝此番乘船航行的内在原因。孝文帝这次水上航行,在整个渭河航运史上也是空前绝后,除此之外,再没有见到有人像他这样乘船航行整个渭河下游河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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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在这一时期关中已经不是统一政权的都城,偏安于关中一隅的割据政权如前秦、后秦、西魏、北周等,又不可能从关东的敌国运来粮食物资,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已经不再由关东向关中大量运送粮食物资。这样,渭河的货物航运就比西汉要衰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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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魏时期在长安城北的横门外设有邸阁,存储粮食〔25〕。在这里设置粮仓,显然是与渭河航运有关。自从汉末分裂,直到晋室渡江以前,魏晋两朝国都长期设在洛阳。三国时由于蜀汉常自汉中向曹魏控制的关中进攻,长安城成为曹魏防御或者进攻蜀汉的军事大本营。因而,需要经常囤积较多的军粮,邸阁的设置应当就是用来储存通过渭河运输来的粮食〔26〕;而邸阁之下的渭河岸边,也就是粮食下卸的码头。曹魏邸阁的设置,不仅说明三国时渭河水道上仍有粮食等物资的运输,而且反映出东汉时也有可能利用渭河航运关中的粮食等物资,东运到都城洛阳。可是,在这以后,渭河上的物资运输就日趋衰落了,只是在十分特殊的情况下,才偶然见有利用渭河航道水运粮食的记载。如晋惠帝元康七年七月,“雍、益州疫。大旱,陨霜,杀秋稼。关中饥,米斛万钱。诏骨肉相卖者不禁”〔27〕。在这样严重的旱情和疫情肆虐之下,关中地区已经是一派“荆棘成榛”的荒凉景象,时人潘岳叙述说,为此朝廷不得不设法行用由河水入渭水的水上运道,在河东地区征集所谓“绛阳之粟”,以“浮于渭滨”,赈济关中饥民〔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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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孝文帝虽然亲航渭水,探查倡导,可是,直到孝明帝时,渭河仍然没有恢复物资运输。因为依据记载,这时河东、华州等地向朝廷交纳的绢布租粟,还都要用车运送。尽管当时一些官吏一再筹划改陆运为水运,用雇车的钱来造船,可是最终都没有能够施行水上运输〔29〕。由这一情况可以看出,当时今大荔以东一段黄河也没有辟为运送租粟布帛的航道。因为河东的物资如果用船只运输,一定会使用这条航道,当时没有用船而是用车,就说明这段水路也很少有货物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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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南侧汉江及其支流丹江以及嘉陵江的航运情况,没有留下多少明确的记载。虞诩在武都疏凿嘉陵江和青源河水道,对于武都的粮食运输,发挥了很大效益,史称通过虞诩的治理之后,“水运通利,岁省四千馀万”。由于戍卫将士的粮食有了充分保障,也维持了边境的安定〔30〕。此外,从前代的情况来看,至少在汉江上是应当有航运活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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