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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件古物中的丝路文明史 [:170548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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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件古物中的丝路文明史 制作蓝色《古兰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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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古兰经》由兽皮纸制成。尽管从公元前2世纪开始人们就已经使用兽皮纸了，但在欧亚世界西部，选择这种材料制作书籍是在3世纪。35兽皮纸是用兽皮制作的，以小牛、绵羊和山羊的皮为主。小牛皮需要从死产或不足一周的小牛身上取，否则皮会变得太厚而不能使用；而发育完全的绵羊和山羊的皮则比较合适，因为它们比较薄。36蓝色《古兰经》使用的是绵羊皮。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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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兽皮是一项技术活，费时且费神。38首先需要将兽皮浸泡在石灰溶液中数日，待毛发脱落后再将兽皮绷紧在木框上（图21）。趁兽皮湿的时候还需要再一次刮去残余的毛发，进一步绷紧。但要注意不能绷得太紧，否则兽皮可能会被撕裂。尽管细小的破洞可以修复，但在已制成的书籍上还是可以看到破裂的痕迹。在兽皮晾干之前还可以用浮石擦拭，以使其表面更容易吸收墨水。如果晾干之后兽皮纸表面还有油脂，则不好上墨，那么就要用石灰、白垩或草木灰等含钙化合物以干粉或湿膏的形式处理。39一张皮通常可以制作1至4张书页，这取决于皮的大小和纸张的要求。蓝色《古兰经》由绵羊皮制成，每张书页的大小为31厘米×41厘米。这说明1张大皮可以制作2张折页，每张都可对折，这样就形成4张书页即8个页面（图22）。40因此，像这种估计有600张书页的书籍，至少需要150只动物。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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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 表现兽皮纸制作者的版画。采自Josef Amman，Das Ständebuch (1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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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 由五张折页组成的贴。采自Mar20（无出版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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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古兰经》被染成蓝色，染料提取自一种含有靛蓝的植物。靛蓝作为一种织物染料古已有之，并在这种植物生长的地方独立发展。42相关的例子发现于大约公元前4000年的南美洲、公元前3000年左右的中东，以及见于大约公元前2400年的埃及木乃伊裹尸布。43此后，在整个公元前2千纪，在布和毛织物上可以发现有更多使用靛蓝染料的例子。尽管许多其他植物中也含有靛蓝，但它作为一种染料主要来源于两种植物，即木蓝（Indigofera tinctoria）和菘蓝（Isatis tinctoria）。前者的利用率更高，但它是一种亚热带和热带植物，在欧亚大陆的北部和北非的大部分地区都不是原生的。菘蓝则见于欧亚草原和沙漠地带，生长在高加索地区、西亚、东西伯利亚，以及北非部分地区。它在整个欧洲都有栽培，其种子最早出现在新石器时代。直到公元前1千纪它仍被继续使用，但仅用于织物。然而，靛蓝染料主要的可检测成分在所有的来源中都很常见，无论是生长在土耳其的菘蓝还是来自印度的木蓝，所以分析检测无法确定染料的来源。44我们也因此难以得知蓝色《古兰经》中的靛蓝来源于哪种植物。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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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到，6世纪时人们会使用红紫色的兽皮纸制作圣经。46在几个古代社会中，紫色染料都价格不菲，它们大多由煮沸的海螺制成。它的发现归功于公元前14世纪腓尼基古城提尔（Tyre）的公民，因此叫作提尔紫。47由于制作少量的染料就需要大量的贝类动物，所以提尔紫的价格非常高昂。48在公元前301年的罗马，1磅染料就要花费15万迪纳厄斯（denarius），大概相当于3磅黄金。49但此时人们也使用含有苔色素的地衣制成的紫色染料，一些文献记载了它们混合使用的配方。50在罗马，紫色是社会地位的象征——元老院成员穿着紫色条纹的托加长袍（toga）和丘尼卡（tunica）。这样的传统延续到拜占庭。在拜占庭，紫色成为皇室的颜色，它的使用有着严格的限制。就是在此时，紫色开始用于书籍。虽然长期以来人们一直认为这些物品是用海螺染色的，但几乎所有的年代检测都显示，染料是由地衣制成的。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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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的早期实验尝试使用与织物染色类似的方法给兽皮纸染色，最初并未成功，紫色没有附着在兽皮纸上，还引起了兽皮纸的回缩。但过去的很多技术并没有延续至今，今天我们通常致力于复原它们。刚开始实验没有成功的原因可能正在于兽皮纸的生产方式不同。而最近的研究十分成功，兽皮纸两面都能很好地上色，而且之后没有回缩。而另一种方法，即先在兽皮纸上染色再将其绷紧处理，同样也有很好的结果。52一些中古写本上留有刷子的痕迹，说明使用的是第二种方法，但谢丽尔·波特（Cheryl Porter）检查了蓝色《古兰经》的几张纸，没有看到刷子的痕迹。尽管如此，她依据实验认为刷子的痕迹是在第二次涂染时消失的。53她观察了表面有磨损的几张纸，注意到刷上去的颜色是浮在表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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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皮纸染色后，接下来要制作蓝色《古兰经》的折页。54上文已经提到它的尺寸非同寻常，还须注意的是文字的方向。这本册子用的是横版而非竖版，画的是风景画而不是肖像画。早期的册子本，无论是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经典，通常都是竖版。晚期的伊斯兰教册子本也恢复成竖版。中期转成横版的解释之一，可能是因为采用了库法体，但考虑到早期伊斯兰教册子本相对缺乏，这个结论并不可靠。55然而，我们看到6世纪采用竖版的希腊语写本比例与该《古兰经》相似，有的还被染成紫色。例如圣彼得堡紫色抄本（Codex Purpuresus Petropolitanus），共231页，每页尺寸为32厘米×27厘米。但与圣彼得堡紫色抄本和大多数其他希腊语册子本不同，这本《古兰经》是单栏书写的。纸张在书写之前，可能先借助线框用刻针打点形成了15条线格，56之后再添加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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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最初认为，文字是用金色墨水写上去的，即金银字（chrysography）。57这可以在基督教手稿中看到，伊斯兰文献，比如一本10世纪的书法手册中也有这种技术的相关记载。58当时常用的是芦苇笔。芦苇在水中浸泡后被削出笔尖，笔尖的形状不仅有区域的差异，尤其是西班牙或北非与中部和东部大陆的差别，而且反映了不同书法大家之间的手法差异。59目前已经发现配有墨水瓶的芦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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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的许多《古兰经》都是用金书写的。然而，波特用显微镜观察了波士顿美术博物馆收藏的一页《古兰经》，结果显示它用的是金叶。60抄写员用一些黏合剂（可能是阿拉伯树胶）贴上金叶，再刷掉松散的碎片，最后可能还要打磨。61字母的轮廓则是用棕色的鞣酸铁墨勾勒出来的。62这种墨自古以来就在使用。乔纳森·布卢姆（Jonathan Bloom）注意到，在阿拉伯人制作墨水的配方中，五倍子（gallnut）是鞣酸的来源，而在其他地方，人们还使用核桃壳和石榴树皮。63鞣酸与硫酸亚铁混合之后可以制成鞣酸铁墨水。布卢姆认为，用棕色墨勾勒文字轮廓是为了清理金叶的“羽毛边”，这一点阿兰·乔治（Alain George）也注意到了。64这份文献是由职业抄写员书写的，但我们对抄写员这个群体知之甚少，我们只知道他们不只是男性。一则文献提到，10世纪时在西班牙南部的科尔多瓦（Cordoba），有170名女性抄写员用库法体抄写《古兰经》。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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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和标记符号是用银书写的。乔治和布卢姆对此有不同的解释。前者认为，这些银书与现有文献中的泥银装饰（silver-illuminated）书页一样，是后加的。66而后者认为，它们与写本的其他部分同时存在。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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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们在折页上取得了一致的看法，即折页（或称双开页）按照恰当的顺序组合起来形成帖，之后贴在封面内被固定起来（图23）。但封面很可能散佚已久，我们并不清楚它的情况。艾莉森·奥塔（Alison Ohta）注意到，只有在马穆鲁克苏丹国（1250—1517）附近才发现有大量的封面，且年代在这本蓝色《古兰经》可能的制作时间很久之后。68然而她指出，一些学者认为早期的封面和装饰受到了科普特文封面的影响。现存最早的伊斯兰文献封面是盒式木质封面，表面覆有皮革，年代为9世纪。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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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 贴由线装订成册。采自Marzo（无出版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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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古兰经》的制作年代和地点尚不确定。学者们认为它的制作时间在8世纪晚期至10世纪之间，而关于其制作地点也有多种观点，包括伊朗、突尼斯、伊拉克、西班牙和西西里等地。70布卢姆写于2015年的一篇文章回顾了此前所有的讨论。基于奥卡姆剃刀原理（Principle of Ockham’s Razor），布卢姆认为最简单的解释应该最重要，即这本书制作于突尼斯。他引用了三个可能的证据来支撑这个观点。第一，现存的另一件在蓝色纸上用金色墨水书写的《古兰经》，年代为14世纪。它采用了一种北非书体，即马格里布体（Maghribi script）。71第二，凯鲁万大清真寺（the Great Mosque of Kairouan）的图书馆在1293年有过清点，清单上列有几件《古兰经》抄本，其中一件“大版，金书，库法体，深蓝色兽皮纸……章（sura）和节（verse）的编号，以及《同盟军》一章（aḥzāb）用银书写。外覆以木板，上有压花的皮革，内衬丝绸”。72第三，几乎可以确定，拉凯达伊斯兰艺术博物馆（The Raqqada National Museum of Islamic Art，位于凯鲁万西南约11千米处）收藏的67页蓝色《古兰经》来自凯鲁万大清真寺图书馆。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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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没有进一步的相反证据，所以上述该写本起源于突尼斯的观点即使不是结论性的，也是可靠的。凯鲁万大清真寺建于670年，是伊斯兰世界的学习中心之一，在9—11世纪期间尤为重要。74该清真寺所在地区位于地中海贸易路线上，可方便到达埃及、西西里和黎凡特，也与伊斯兰世界的其他地方有着密切的联系。据说，那里的智慧宫在医学、天文学、工程学和翻译研究方面可以与巴格达的智慧宫媲美。75上文提到的1293年的图书馆目录，说明大清真寺图书馆是从捐赠的图书发展起来的，其中包括《古兰经》。随着时间推移，当地学者和望族的捐赠又补充了馆藏。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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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方面的证据也不能给出定论，尽管乔治和布卢姆分别有力地论证了该书的制作年代为8世纪晚期/ 9世纪初和10世纪早期。我不打算讨论这些，因为这个话题远远超出了我的专业范围，但未来可能会出现更多关键性证据，检测分析技术也会提供更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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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就是为什么的问题。该问题至少可以分为两部分。在对时间和地点所知不多的情况下，我们无法具体阐释《古兰经》制作背后的推动力，只能猜测它是由一位非常富有的精英人士委托制作的。它的规格之大和装饰之奢华，还有“格外精湛的工艺”，表明它具有公开的、礼仪性的功能。也就是说，它不是为了私藏而生产的。77制作过程中所用材料之丰富，不仅反映了赞助人的慷慨，还体现了真主的意志。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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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们还必须寄望于新的证据以获得更多新的认知。接下来的部分关注的是为什么选择这种色彩方案。据我们所知，这种色彩没有前例，其后也仅有一份《古兰经》使用同样的色彩方案。因此，这将我们带到色彩的象征意义和美学的议题上来，并且提出了一些有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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