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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最后503天 第十六章 罗曼诺夫家族流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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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尼古拉和他的家人依靠临时政府的补贴生活得很舒服，但他的亲戚们生活条件却不太稳定。乔治·米哈伊洛维奇大公退休后居住在位于芬兰的庄园。自1809年以来，芬兰一直是俄国统治下的自治大公国。虽然芬兰人要求独立的呼声在赫尔辛基和其他城市引发了革命骚乱，但芬兰乡下仍然很安静，因此乔治·米哈伊洛维奇觉得自己可以远离彼得格勒的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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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便体会到了整体经济崩溃的影响，不能以过去的方式经营庄园了。他陷入财务赤字，不得不解雇许多仆人以平衡开支。他对此很难过，但他说自己问心无愧，因为他的资金已经耗尽。仆人们回到家乡，希望能够避开动荡的局势。乔治则保持低调。他一直认为——就像1917年3月尼古拉想的那样——自己最好的选择是去英国避难。他在几个月里谨慎地试探这样是否可行。他的女儿谢尼娅已经去了英国，住在沃辛，她在那里偶然间发现自己正处在战争的开端。他们一直保持通信。他热情地关心女儿。与此同时，他谴责英国政府拒绝给他颁发签证的“流氓行径”——他极为厌恶布坎南大使，他控诉说，自己本打算在一位友好的挪威外交官帮助下寄信到英国，但布坎南恶意破坏了他的计划。[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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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7月11日，乔治·米哈伊洛维奇大公给女儿分析了俄国的弊病，他的分析粗略而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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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太人发起了革命，而俄国人以为他们能很好地解决问题，但显然，他们很快就失败了。首先，他们将“上帝选定的人”从宝座上驱赶下去，这是大罪。上帝当然会严厉惩罚他们所有人，目前我不怀疑这一点。他们完全忘记了上帝，上帝会为此惩罚他们。[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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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罗曼诺夫一家观念的精髓：反犹太主义与基督教君主主义相结合，用杂糅了种族主义俚语和虔诚的浮夸之词的语言表达出来。二月革命后不久，尼古拉·米哈伊洛维奇大公在给皇太后的一封信中，将国家遇到的所有麻烦都推到了中学生和大学生身上——他认为犹太人最该为此负责。[400]至于乔治·米哈伊洛维奇大公，没有人认为他是家族中最有思想的人，而革命风暴也并没有使他进行深刻反思。他是风中飘荡的叶子，希望阵风能将他送到身在沃辛的女儿身边。[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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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尔什维克夺取彼得格勒政权三天后，乔治·米哈伊洛维奇写信给身处克里米亚的皇太后。人民委员会不亚于一个“叛徒政府”。他只信任阿列克谢·卡莱丁将军和拉夫尔·科尔尼洛夫将军，认为只有他们才能恢复俄国的秩序——他看到顿河哥萨克宣布卡莱丁为独裁者的报道时很高兴。他本人在很久以前就认定克伦斯基只有死路一条。在乔治·米哈伊洛维奇看来，早在1917年5月，克伦斯基任命社会革命党人维克托·切尔诺夫为部长时，他就背叛了俄国。[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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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9月19日，尼古拉从托博尔斯克写信给母亲。他告诉母亲在他家离开之前首都的混乱情况。他还写了前往西伯利亚的旅程。但自从在亚历山大宫会面后，他便不知道弟弟米哈伊尔的消息。尼古拉很少抱怨，但他确实将总督官邸翻新前的生活条件描述为“难以居住”。[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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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谢尼娅于12月19日写信给尼古拉。她那时和母亲一起住在克里米亚艾托多的宫中，同样受到瓦西里·韦尔希宁监视，那时韦尔希宁已经为克伦斯基勘察了托博尔斯克。谢尼娅称他为“一个非常善良和蔼的人”。但是布尔什维克的夺权剥夺了他真正的权力，他不得不服从塞瓦斯托波尔苏维埃。时代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对于谢尼娅而言，警卫愿意用熟悉的俄语单词“你”来称呼他们就已经令人满意了。她说她发现其中一些人“同情”他们。至于国家的局势，她评论说：“［东线］已宣布了休战……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流逝，形势越来越艰难。每个人都得知了关于自己财产的令人沮丧的消息；所有东西都被抢走了，没有人敢说什么：我们都将成为穷人。我们正在想如何生活和赚钱。我们决定开一家酒店，已经分了工。”谢尼娅准备当女佣。[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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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在回信中赞同了开酒店的想法。白天他做些手工活，可以轻松地打发时间。但他发现晚上的时间更容易打发，因为他可以一觉睡过去。[405]这是他最接近绝望的时候。也许他只能这样写信给谢尼娅：在总督官邸的囚徒中，他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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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皇太后，谢尼娅说她得了一次流感，但已经能起床并在艾托多周围散步。她说，他们的弟弟米哈伊尔被逮捕了——他在二月革命时差点登上皇位——并被带到了彼得格勒。但是谢尼娅正确地推测出，米哈伊尔已获许返回他在加特契纳的住所。十月革命令她恐慌。像尼古拉一样，她对冬宫酒窖被抢感到震惊。虽然整个国家都受到暴力和政治冲突的影响，但这项犯罪行为触动了她的敏感神经，她向尼古拉解释说，她宁愿听到是德国人而不是俄国人犯下如此“野蛮的暴行”。[406]谢尼娅的妹妹奥尔加同样厌烦这些破坏行为，并写信给尼古拉说，临时政府在的时候，永远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为瓦连京·谢罗夫精美的绘画遭到破坏而难过。[407]1918年2月14日，谢尼娅告诉尼古拉，他们在艾托多被隔离了三个半月，这意味着她不能离开，也没有人能拜访他们。她从报纸上看到针对军官的暴力事件。她提到塞瓦斯托波尔发生了“真正的大屠杀”，并说骚乱已蔓延到雅尔塔，在那里，尸体被直接扔进大海。[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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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尼娅和母亲因为远离彼得格勒而得到了保护，他们是罗曼诺夫家族中的幸运儿。临时政府垮台后，其他皇室成员的处境越来越糟糕。布尔什维克决心强化对所有受监禁者的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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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伊尔大公尤其缺乏安全感。就在克伦斯基被推翻之前，10月24日，米哈伊尔写信告诉母亲自己患上了溃疡，并说移居国外的机会已经没有了。[409]在革命开始时，他再次写道：“我们每个人都得挨过如此可怕的时期。”他祈祷上帝给母亲力量来平复创伤。虽然希望“备受折磨的俄国”能够迎来好时代，但他还是非常渴望离开这个国家。[410]但是布尔什维克夺取政权后，他本就渺茫的机会更是化作泡影。1917年11月18日，他告诉母亲，彼得格勒苏维埃军事革命委员会下令将他转移至首都。来自赫尔辛基的水手监视着他的日常生活，但他们并不凶。米哈伊尔安慰自己，选举了立宪会议以后，皇室就终于可以流亡海外，那时情况会有所改善。他对罗曼诺夫家族在俄国的前景已经不抱任何希望。[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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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最后503天 第十七章 “自由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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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官邸顺应革命年代的习惯，改名为“自由之家”。如果罗曼诺夫一家只从沙皇村带来了厨师和用人，那么“自由之家”已经足够他们居住了。但他们还带来了一大批随行人员。起初，皮埃尔·吉利亚尔是唯一住在官邸里的高级随从。[412]其他人都住在街对面的科尔尼洛夫宅邸中。他们每天都步行去服侍罗曼诺夫一家。只有潘克拉托夫和科贝林斯基两人获许进入官邸。与在沙皇村时一样，警卫分遣队留在外面。大多数时候，官邸中人员忙碌，活动繁多，直到晚上就寝时才安静下来，罗曼诺夫一家像以往一样生活。皇家地位和尊严在这里仍然很重要。西德尼·吉布斯很注重习俗和礼仪，但他也注意到，一些随从与罗曼诺夫一家发生眼神接触时更加大胆了。但不管怎样，昔日的礼仪仍然保留着。他很钦佩罗曼诺夫一家，在新环境中仍然至少能保持表面上的正常状态。[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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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官邸中必然会产生类似幽闭恐惧的心理，这给隔离在室内的人们带来了一些影响，随从开始频繁争吵。伊利亚·塔季谢夫试图保持平静：“人不能小气，人不能小气！”[414]最显而易见的解决办法是进行一些室内活动，来减轻阴郁的气氛。吉布斯和吉利亚尔给尼古拉的孩子们上课并布置家庭作业，这一招有效地分散了孩子们的注意力。花园是另一个他们释放压抑情绪的地方。戏剧表演也是个好办法。有一次，尼古拉也参加表演，扮演安东·契诃夫的作品《熊》中的主角。[415]尼古拉亲自改编了剧本，让奥尔加和玛丽亚也参加表演。[416]一家人互相拍照，并在当地冲洗出来。[417]晚上他们一起玩伯齐克牌戏。[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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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9月23日，玛丽亚·尼古拉耶芙娜写信给祖母皇太后，告知她自己的近况。她提到自己很喜欢他们的小花园，一家人在那里一起照顾母鸡、鸭子和四头小猪。[419]花园里还有一些火鸡，罗曼诺夫家的孩子们，包括阿列克谢，都喜欢照顾它们。花园里还有个网球场，不过并没有网。阿纳斯塔西娅·尼古拉耶芙娜写信给她的朋友叶卡捷琳娜·兹博罗夫斯卡娅说：“这里情况不太糟糕，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沟渠和类似的地方找球。我们坐在窗台上，自娱自乐地看着路过的人们。”[420]医生的儿子科利亚·杰列文科在指定的日子拜访了阿列克谢。[421]阿列克谢在1917年11月5日写给他“亲爱的奶奶”的信中说：“白天，爸爸和姐姐们一起锯木头或清扫小路。我希望您的身体已经康复了。我们给您一个大大的吻，永远想您。”[422]就像在沙皇村时一样，尼古拉还与多尔戈鲁科夫、塔季谢夫、吉利亚尔或他的女儿一起进行户外活动。他决心要保持健康。亚历山德拉继续坐在椅子上读书或缝纫。女儿们继续玩她们的相机，科贝林斯基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像在亚历山大宫那样紧张。[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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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诺夫一家从阳台的窗户俯瞰街景，试图去了解托博尔斯克。阿纳斯塔西娅记录了一些与别处不同、令她印象深刻的事情。她注意到，这里的邮差不像在沙皇村那样是乘坐马车，而是乘坐铃声清脆的雪橇而来。冬天时，农民都穿着毛皮大衣做生意，样子古怪。他们和镇上的居民都把这种衣服叫做“鹅”。大多数俄国人在下雪天都会穿暗色冬靴，但托博尔斯克的农民却把靴子染成深红色。[424]一家人显然对尼古拉以前统治的地区充满好奇，他们之前只对这些地方匆匆一瞥。但遭到拘禁的罗曼诺夫一家不仅不能在街上散步，也不能与市民交流。这意味着，他们只能依靠可以随时进城的随从来收集当地的信息。[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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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家”虽然有些冷，房间透风，但总体还算舒服。塔季扬娜·尼古拉耶芙娜写信告诉朋友玛格丽塔·希特罗沃，只有父亲和弟弟的房间较为温暖。[426]这已经说明，罗曼诺夫一家需要比在亚历山大宫时更精打细算。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并不了解实际的需求，他们只是简单地在费用清单上签字，这些费用由尼古拉基金，再加上政府补贴来支付。他们的膳食仍然丰富。早餐通常有两道菜，同时还供应咖啡与冷盘。午餐有三道菜，随后是下午茶搭配糕点和甜蛋糕。[427]罗曼诺夫一家开始与博特金、伊利亚·塔季谢夫、瓦西里·多尔戈鲁科夫、阿纳斯塔西娅·根德里科娃、叶卡捷琳娜·施奈德、皮埃尔·吉利亚尔和西德尼·吉布斯同桌用餐。较低级别的随从饮食没有那么好，但仍然能够吃饱，还能将多余的食物用袋子装回去，带给城里的家人。罗曼诺夫一家和随行人员居住于此，因此当地的物资供应更加短缺，“自由之家”也影响了当地的经济。听到镇上人们的批评后，潘克拉托夫便禁止任何人从官邸中带走食物了。这让仆人很恼火，他们抱怨自己的工资不足以养家。潘克拉托夫回答说，他们应该与尼古拉商量此事。[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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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实际上，罗曼诺夫一家的财务状况并不像托博尔斯克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乐观，在从沙皇村搬走不久，“自由之家”的收支平衡便遇到了困难。尼古拉没办法动用任何个人银行账户，在缺乏首都苏维埃当局足够资金支持的情况下，全家不得不靠信贷获得物资供应。他们的债务不断增长。科贝林斯基承认，这种情况无法持续下去。当他向国家银行的托博尔斯克分行请求援助时，分行建议他向一位叫亚努什维奇的商人借钱。亚努什维奇仍拥有大量财富，他借出了两千卢布，条件是叶夫根尼·科贝林斯基、瓦西里·多尔戈鲁科夫和伊利亚·塔季谢夫担任担保人。他们三人都同意了。尼古拉对此并不知情。[429]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这笔钱终有一天会花光。几名主要随从都紧张地意识到，罗曼诺夫一家的生活条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支付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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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德拉从来都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但她对财务状况并不了解。和其他家庭成员一样，她一直与社会上其他人没有什么日常接触。如今在托博尔斯克，他们比以往更与世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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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诺夫一家走出“自由之家”，看看外面世界的唯一机会是他们去天使报喜教堂做弥撒。[430]1917年12月25日，阿列克谢·瓦西列夫神父为他们进行传统的祷告，为皇帝及其家人的健康长寿祈祷。[431]但这无意间惹来了麻烦。他以这种方式对潘克拉托夫不允许他向罗曼诺夫家中的年轻人教授经文的做法表达不满。[432]瓦西列夫是城里的重要人物，他加入了市杜马，与立宪民主党同属一个集团。他还在男子高中做宗教方面的指导。[433]他的祈祷文是有意的挑衅，因为他不断重复二月革命前的传统官方措辞。[434]值班的士兵一片哗然（科贝林斯基允许许多年纪大的军人站在教堂里面取暖）。人们开始叫喊，威胁要对神父开枪。为解决这个麻烦，格尔莫根主教将瓦西列夫赶到了修道院。科贝林斯基并没有惩罚吵闹的士兵。格尔莫根是俄国东正教会的主要人物，他不愿意忍受拉斯普京的势力不断增长，在1912年公开辞去了在教务委员会的职务。尽管他不会惹事，但遇到麻烦也不会退缩。[435]他也是一位君主主义者，他将瓦西列夫赶走，是为了让瓦西列夫和其他神职人员免受苏维埃当局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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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任命了一位新神父，弗拉基米尔·赫雷诺夫神父，他比瓦西列夫行事更为谨慎。尽管如此，士兵们还是决定禁止罗曼诺夫一家参加教会活动，要求他们在总督官邸做弥撒。科贝林斯基设法让双方达成了妥协，罗曼诺夫一家可以去教堂，但去的频率不能像以前那样高了。[436]即便如此，托博尔斯克神职人员对罗曼诺夫一家的同情仍然令警卫很恼火，当他们在“自由之家”祷告时，警卫坚持要在场。在向圣亚历山德拉祈祷时，气氛十分紧张。一名士兵听到亚历山德拉这个名字后，认为指的是皇后。他们怀疑神父正在为已被推翻的皇朝祈祷。直到有人拿出一本教会日历证实确有一位叫亚历山德拉的圣人，他们才不再大惊小怪。[437]罗曼诺夫一家由此得到了一个教训，就是即使他们按照要求规矩行事，也是不够的：每个人都必须遵从那些同情苏维埃政府之人的意愿——没有人能够预测这些人一天天地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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