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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最后503天 第十八章 向他人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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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诺夫一家很欣赏潘克拉托夫委员对“自由之家”温和、严格、井井有条的管理。他们最喜欢的牙医科斯特里茨基从克里米亚来为他们检查牙齿时，偶然看见了潘克拉托夫回忆西伯利亚流亡岁月的文章。这些文章可能会拉远潘克拉托夫与监禁在“自由之家”的罗曼诺夫一家之间的距离。事实却相反。牙医告诉尼古拉，从内容可以看出潘克拉托夫对过去并没有怨恨。同时，罗曼诺夫一家也得以知道导致潘克拉托夫被捕的那起暗杀事件的细节。“为什么，”亚历山德拉问牙医，“他不喜欢警察吗？”亚历山德拉对他早年的经历完全不理解。潘克拉托夫看起来如此温柔，从不惹人讨厌。皇后几乎不相信他曾经被关押在自己丈夫的监狱里。她和其他家庭成员一样，对这位克伦斯基派来的政委满心尊敬。[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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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克拉托夫审视尼古拉时，对他能力的局限有了更深的理解。政委告诉皇帝，在他长期统治下民怨沸腾并非偶然。他说，数以百万计的臣民对自己的境遇不满。1904年至1905年日俄战争期间已经出现了问题。1914年夏天，随着动员的报纸送达，巴尔瑙尔和库兹涅茨克爆发了暴力事件。潘克拉托夫在西伯利亚流亡时目睹了这一幕，看到人们上街洗劫伏特加酒商店。他认为，1917年2月和3月彼得格勒的骚乱也源于同样的民怨。潘克拉托夫请求尼古拉想一想，为什么德国和奥地利在参战时，其国内并未出现这样的骚乱。他说，当人民终于受够了一切，便会对专制统治发起攻击，这种攻击是猝不及防的。但他并没有说服尼古拉，尼古拉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但是为什么要破坏宫殿呢？为什么不阻止暴民？……为什么放任他们抢劫和破坏珍宝？”[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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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们两人发现，在西伯利亚这个话题上，他们是可以沟通的。潘克拉托夫正逐渐成为尼古拉人生中的一位重要人物。在拉斯普京出现之前，质疑皇帝基本想法的人都被禁止进入他的私人圈子。拉斯普京去世后，在沙皇村和托博尔斯克的随从中，也没有人敢与他争执。尼古拉活在他自己编织的心茧中，比国外那些敌视君主制的人更与世隔绝。潘克拉托夫打算打开他封闭的内心。作为一个在西伯利亚劳改监狱服过刑的人，他对西伯利亚人的日常生活有亲身体会；他也非常了解生活在寒冷北方的民族的特性。皮埃尔·吉利亚尔无意中听到他们俩交谈了一个多小时，潘克拉托夫讲述了自己在勒拿河流域的探险。尼古拉和潘克拉托夫喜欢一起聊天。而尼古拉已经忘记了潘克拉托夫为什么会到西伯利亚，他不断鼓励潘克拉托夫讲故事。身处位于苔原和针叶林深处的西伯利亚，他们俩都对俄国光明的未来充满信心。在爱国心方面，前皇帝和他曾经的囚犯是一致的。[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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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德拉不像丈夫那样欣赏潘克拉托夫。在不得不与潘克拉托夫沟通时，她更愿意让博特金医生做中间人。博特金很乐意这么做。他对亚历山德拉的困境深表同情并愿意尽力帮助亚历山德拉。他经常向当局转达亚历山德拉的请求。[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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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克拉托夫也从来没有喜欢过皇后。每当他在周围，皇后冷冰冰的态度都让他不舒服，皇后也从没有因潘克拉托夫迁就他们一家而表示丝毫的感激之情。尽管潘克拉托夫为人慷慨宽容，但他越来越瞧不起皇后的举止。这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个反对旧皇朝的民粹主义革命者。代表临时政府在托博尔斯克任职后不久，他同意领导当地委员会，为对德作战的俄军收集民众的自愿捐款。人们很快便纷纷向他抱怨罗曼诺夫一家是多么吝啬。于是，他将捐款申请表交给塔季谢夫，希望看看罗曼诺夫一家到底会怎么做。他原本并不相信他们会如此吝啬，直到看到他们只捐了区区三百卢布。“这究竟是吝啬还是缺乏同情心？”他问道，“或者这是报复的标志？”潘克拉托夫认为，这笔捐款一定是皇后签的支票。[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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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对罗曼诺夫家其他人则另眼相待。尼古拉和女儿们热切地忙着锯木头生火、清理路上积雪，潘克拉托夫对此很感兴趣。革命派曾以为他们会像骄奢的特权阶级一样行事。他们对沙皇一家喜欢体力劳动感到很惊讶。即便如此，潘克拉托夫仍然认为，沙皇全家始终被人为地与其治下的百姓生活隔离开了。另外他认为，他们的成长经历阻碍了个人发展。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用礼仪规范将家庭封闭起来，权力和皇朝的骄傲使他们的人生观变得狭隘和不切实际。然而，潘克拉托夫一直都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他已经看到他们作为普通公民的潜力，相信他们现在开始改变自己并不算太晚。（当然，他不相信那位冷漠的皇后会改变自己。）[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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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意到，尼古拉在教育孩子方面不太成功。尼古拉教孩子们俄国历史，他与阿列克谢读一本关于彼得大帝的书——这可能是S.A.奇斯佳科夫编写的一本很流行的教科书，后来在罗曼诺夫一家的物品中被发现。[444]他写信给身处基辅的母亲，骄傲地说：“我和阿列克谢一起研究俄国的历史，我很喜欢历史，可以说，我也很懂历史。”[445]潘克拉托夫并不这样认为，他怀疑尼古拉除了俄军和战争之外还知道多少历史。尼古拉本人毫不掩饰，他一直很喜欢研究军事史。[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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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尼古拉也意识到需要修改一下教学资料，并向潘克拉托夫寻求建议。潘克拉托夫认为孩子们的教师阿纳斯塔西娅·根德里科娃和叶卡捷琳娜·施奈德不够理想。他推荐了克拉夫季娅·比特纳，一位在沙皇村学校有八年教学经验的女教师。（潘克拉托夫没有提到她是科贝林斯基的情人。）皇帝喜欢这个主意，并说他会咨询皇后。皇后欣然同意。[447]比特纳乘坐潘克拉托夫和尼科尔斯基坐的那艘船来到了托博尔斯克。在与科贝林斯基相处的同时，她还希望能在高中找一份法语教师的工作。据博特金医生说，罗曼诺夫家的女儿们也赞同让比特纳来教他们。比特纳小姐很快回到沙皇村终止了她与学校的合同，然后在家庭教师西德尼·吉布斯的陪同下回到托博尔斯克。她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人，她告诉潘克拉托夫，她希望单独与皇后谈一谈聘用条件。尼古拉和女儿们欢迎她来到尼古拉的办公室。尼古拉简单地说道：“我妻子在等你。”在随后的谈话中，亚历山德拉非常礼貌热情，因此比特纳决定接受他们的邀请。[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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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皇后每天都表现得如此亲切倍感惊喜。当亚历山德拉纯粹出于好奇询问她是否要给母亲寄钱时，比特纳解释说自己缺钱。亚历山德拉便坚持自掏腰包给她一些钱。[449]比特纳也对尼古拉印象深刻。尼古拉的举止无可挑剔，经常会给那些尚未决定反对他的人留下好印象。比特纳注意到，每次她因病请假，回来时尼古拉总会问她是否好些了。她想为尼古拉做些好事。[450]但她认为，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造成了孩子们缺少文化。在她看来，孩子们对俄国文学、历史和地理一无所知。诗歌方面，他们只读过一点普希金，对莱蒙托夫读得更少，他们甚至没有听说过涅克拉索夫。[451]他们不太了解涅克拉索夫，这不令人惊奇。涅克拉索夫是革命者中备受尊敬的反沙皇作家，但他并非真正的一流诗人。潘克拉托夫顽皮地敦促比特纳向她的学生们大声朗读他的诗。她选择了《俄国女人》和《红鼻子弗罗斯特》这两首诗。她向潘克拉托夫报告说，罗曼诺夫家的女儿们很高兴。“为什么我们以前不知道，”她们问，“我们有这么好的诗人呢？”[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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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阿列克谢在某种意义上不是一名模范学生，他喜欢让比特纳把所有东西都读给他听，这令比特纳很失望。她认为，也许是疾病让阿列克谢变成这样。皇后虽溺爱儿子，但在这方面对他则不那么宽容了。皇后将儿子与他的父亲相比，他的父亲在童年时读起书来如饥似渴。[453]不管怎样，在其他所有方面，比特纳都很喜欢阿列克谢。皇储是一个性情温和又勇敢的小伙子。除非实在无法解决问题，他都不会找人帮助自己。比特纳常常对他说：“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你的腿受伤了。”他通常会回答：“没事，我不疼。”她会反驳说：“但我亲眼看见了。”小伙子还是很顽固：“你看见它受伤了，但实际上它并不疼。”他俩都知道真相。在一个难忘的场合，阿列克谢告诉了她自己的担忧：“你觉得，这［病］会不会好？”[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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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十三岁时，他渐渐成长为一个有想法的人。任何形式的浪费都会使他恼火。虽然他和家人饮食偏好不同，但他仍然坚持与大家吃得一样。他还认为，家庭开支应该保持在最低限度。他小心翼翼地看守着个人财产。[455]奇怪的是，相比沙皇村，他更喜欢托博尔斯克，他说：“这里好多了。在那里，他们总是欺骗我。他们非常喜欢欺骗我。”[456]不过，他显然从没有解释过他抱怨的是什么。不久，他便对“自由之家”的生活也产生了怀疑，因为一些皇室随从渐渐离去。有一天，皇储问比特纳：“告诉我，克拉夫季娅·米哈伊洛芙娜，为什么每个人都在欺骗我们。”比特纳回答说：“你是怎么被欺骗的？谁在欺骗你？”阿列克谢解释说，杰列文科医生让他去洗澡。于是，他就让人去准备，然后坐下来等着仆人准备好水。但等了很长时间之后，人们告诉他水管坏了。但第二天，他得知女仆玛丽亚·图泰尔伯格去洗了澡。这位曾经的皇位继承人很快就察觉到，宫廷礼仪日渐衰微。[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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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最后503天 第十九章 他们手中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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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革命后，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读了很多书。为了将她对宗教的理解传授给儿子，亚历山德拉读了尼古莱·果戈理的《圣礼沉思》；[458]为了启迪自己，她阅读了基督教的简史。[459]虽然亚历山德拉小心翼翼地收拾行李，尼古拉却没有从沙皇村带走多少书。幸运的是，潘克拉托夫允许他向托博尔斯克高中图书馆借书。尼古拉看了K.戈洛德尼科夫的《托博尔斯克及其周边》。[460]他还如痴如醉地阅读了奥斯卡·耶格尔的《世界历史》。[461]西德尼·吉布斯借给他一本J.R.格林写的《英国人简史》。（吉布斯随身携带这本书，万一被捕还可以读。）这本书轻松愉快地分析了英国几个世纪以来的发展，在伦敦的多个版本都很畅销。听吉布斯这么一说，尼古拉早餐后便去看这本书，到上午十一点就把书看完了。事实上，根据尼古拉的日记，他花了十二天来完整阅读这本书。他把书归还给吉布斯时，说自己年轻时看过几部类似的作品，他很感谢能有机会重拾旧时记忆。[4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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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读19世纪的俄国文学经典。他在成长过程中并没有读过太多这样的书，因为他的父亲亚历山大三世文化修养不高，认为艺术可能会腐蚀儿子。从1917年9月26日起，尼古拉开始阅读尼古拉·列斯科夫的作品，兴致勃勃地填补自己早年教育的空白。[463]10月16日，他高兴地给家人朗读了列斯科夫的《抢劫案》；[464]又读了尼古莱·果戈理的《婚礼》。[465]然后，他又和他们一起读了布拉姆·斯托克的《德古拉》。[466]为了启迪自己，他又去阅读了俄国经典作品，1918年他第一次阅读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他承认自己完全被它吸引住了。[467]此后，他又读了米哈伊尔·莱蒙托夫的作品。[468]随后是弗谢沃洛德·索洛夫约夫的小说。[469]同时，他还为家人选择了伊凡·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还有他的小说《前夜》《烟》《春潮》。[4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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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闲暇时，他还朗读了奥切男爵夫人的《红花侠》。[471]故事发生在法国大革命时期，作者对皇室和贵族深表同情，对巴黎的穷人则完全蔑视。第一页便为开场故事奠定了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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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动、沸腾、怨恨的人群，他们只是名义上的人类，因为从眼睛和耳朵看，他们似乎只是野兽，他们为邪恶的激情，为复仇与仇恨的欲望所驱使……每天大部分时间，断头台上都异常繁忙：法国在过去几个世纪中引以为傲的那些历史悠久的姓氏、高贵的血统，都成为她争取自由与博爱的牺牲品。[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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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切笔下的主人公是高个子、蓝眼睛的珀西·布莱克尼爵士，他偷偷横渡海峡，秘密营救受难的贵族。这些故事总将英国和法国的贵族描绘为坚强而慷慨的人，而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和让-保尔·马拉等革命者，则被描绘为凶恶贪婪的平庸之徒。社会阶层较低的英国人与法国人不同，他们知道自己的地位，并且忠诚爱国。他们的言谈举止总带有一丝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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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切的反动态度必定使得尼古拉及家人更加喜欢她的作品。自1903年以来，她一直是畅销书作家，当时她的原创戏剧《红花侠》登上了伦敦舞台。尼古拉长期以来一直是她的崇拜者，并在1917年阅读了她当时已发表的所有五部小说。[473]这位前皇帝本人就是一个遭到监禁的人。他没有——或者说他不认为自己——面临着被处死的威胁。但他和家人显然在奥切的故事中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安慰。他们对她反动的政治观点很感兴趣。（奥切是一位典型的匈牙利保守派人士，一直把犹太人描写为诡计多端、不值得信任的人。当书中珀西·布莱克尼爵士伪装成犹太商人时，他完全按照对犹太人的这种刻板印象行事。）[474]科贝林斯基回忆说，尼古拉就是“不喜欢犹太人”。[475]尼古拉在给母亲的一封信中总结了他的感受：“有一件事是清楚的：只要犹太人继续握有权力，一切都就会继续恶化——俄国对他们意味着什么？”[4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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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11月，他给他的妹妹谢尼娅写了一份左派革命者名单。这些人用假名来掩饰他们的犹太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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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捷克洛夫——纳汉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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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诺维也夫——阿普费尔鲍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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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米涅夫——罗森菲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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