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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不死（麦克阿瑟回忆录） 第三部分 第一次世界大战（1917—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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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师（彩虹师）在纽约长岛花园市附近的米尔斯军营进行集结，威廉·A.曼少将任师长，我则受命成为该师的参谋长。这个师的兵源来自全国二十六个州：步兵来自纽约州、俄亥俄州、伊阿华州和阿拉巴马州；炮兵来自伊利诺伊州、印第安纳州和明尼苏达州；工兵来自南卡罗来纳州、北卡罗来纳州和加利福尼亚州；机枪手来自宾夕法尼亚州、威斯康星州和佐治亚州；迫击炮兵来自马里兰州；宪兵来自弗吉尼亚州；信号兵来自密苏里州；弹药兵来自堪萨斯州；补给运输兵来自德克萨斯州；医务兵和战地医院工作人员来自新泽西州、田纳西州、俄克拉荷马州、密歇根州、俄勒冈州、内布拉斯加州、科罗拉多州和哥伦比亚特区；骑兵来自路易斯安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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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42师从军官到士兵都是卓尔不凡的军人，他们之中涌现出许多英雄，在军人烈士的丰碑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让历史永远铭记。在现代战争中，武器固然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不过军人素质这一因素比武器更为重要。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在后方为军队提供补给、运输、食物、住所和医疗的士兵，无一不是获胜的关键所在。在42师中军官和士兵之间良好的关系充分体现了众人平等的原则，战士之间也保持着深厚的战友情谊。在别的作战部队中，士兵之间或许也存在如此深厚的同袍情谊，不过我敢说，42师在这方面是最优秀的。从师长到二等兵，战士之间相互尊重，相互理解，为胜利完成任务一起努力。42师逐渐形成英勇无畏、勇往直前的独特风格，变得与众不同。“军人精神”虽然难以言说却永生不死，我们师与众不同之处正是这种精神的精华所在。这段军旅生涯在我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每当我看到42师特有的徽章，我都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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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集到42师的两万七千名士兵之前的受训程度各有不同，八月和九月期间士兵们接受了严格的训练。在训练中42师并没有使用花里胡哨的器械，也没有向士兵们传授华而不实的技巧，例如当时在西线被捧上天的堑壕战战术就不是42师的训练内容。42师的士兵要掌握的是最基本的原则和要诀，这些才是赢得胜利的坚实基础。在训练期间士兵不得请假，外出也受到限制，所有军官和士兵都一视同仁。等到运兵船准备启程时，42师的将士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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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日我登上了“科文顿号”运兵船。此船的前身是从汉堡开往美国的“辛辛那提号”邮轮，是大战初期在美国水域被截获的德国船只。我们从霍博肯出发。对一般人来说，运兵船上的生活虽说新奇，却让人身心俱疲。我们不停地进行操练，让士兵们保持正常的体能训练；舱房里空间狭窄，每人每天只有四十五分钟可以走上甲板透透气；所有人在任何时候都要穿着救生衣。夜里整艘船实行灯火管制，任何人都不许跑到户外抽烟。当船在波涛汹涌的海上颠簸，在一团漆黑的甲板上摸索也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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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兵船完全按照密令行驶。船长每天打开密令，上面写着次日下午船要到达的预定位置。所有救生艇都降至甲板高度，所有橡皮筏都解开绳索放在栏杆上，随时准备下水。所有船只都不停地用6英寸口径舰炮进行射击练习。大船拖着那些练习用的靶子，看上去就像潜望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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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船上度过了十天，再过四天就能到达目的地圣纳泽尔。从现在起军官们要一直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天气变得十分寒冷，仿佛冬天提前来临，海水也变得冰冷刺骨。这时我们的船进入水雷密布的危险水域，随时可能碰上敌军潜艇。所有船只都不知所措，迂回前行，速度不过一节14，哈斯布鲁克船长一直待在舰桥上。我们度过了漫长的三天，感觉就像过了几个星期。我们还要再行驶二十四个小时才可到达安全区域。这时无线电传来消息，我们的船只已被敌方潜艇发现，敌方潜艇正在靠近，意欲击沉我方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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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时候我爬上舰桥，可是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船长用低沉的嗓音喊着“左满舵”“右满舵”。当时情势不甚明朗，直教人心烦意乱。这时我想起我的哥哥麦克阿瑟海军上校正指挥着“查塔努加号”军舰在附近海域进行护航任务，顿时觉得心里踏实多了。最后，贝尔岛的灯光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我们的船开进卢瓦尔河，准备在圣纳泽尔停靠。这时我们第一次看到了法国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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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文顿号”运兵船转了45度，灵活地避让所有敌军潜艇。不过在返程途中这艘运兵船还是被击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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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师的步兵团下了船后马上钻进了被称为“40&8”15的法国车厢，前往位于法国东部城市图尔以南的训练区。火炮旅则前往位于布列塔尼半岛柯埃特奇顿的火炮训练区。火炮训练区正好位于法国军事学校内，在那里火炮旅将领取配备给他们的75毫米口径和155毫米口径法式重型火炮。42师的指挥部则设在沃库勒尔，该区所属的洛林便是圣女贞德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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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火炮之外，我们已经在米尔斯军营领到了全套新装备，包括新机枪、新军服、一整套毯子、钢盔、防毒面具、随军炊事车、食物和弹药，我还带了足够整个师用半年的衣物和其他补给。这些维持军队战斗力的存货大多是我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可是这些补给中的大部分（包括5万双重型行军靴）很快就被总部收走进行统一调配。后来，我们师因为缺乏补给和替换装备吃了不少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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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顾全大局，我们不得不牺牲局部，无论这牺牲如何惨痛也在所不惜。在组建师部的时候，我只选择正规军中的佼佼者来担任参谋。师参谋部原来有三十三个参谋，最后只留下两个，其他人都转至其他岗位。我从一开始就为所有的重要职位选定候选军官，而这些被转到其他岗位的参谋军官们对此变动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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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还是受到了最沉重的打击，这让我措手不及。位于肖蒙的总司令部决定组建一个包含三个师的美国军团，而42师即将解散，其士兵作为补充兵源派到其他各师。曼将军提出抗议，他说在开始战争动员时42师就一直被当作一支团结统一的队伍，现在解散这个师会让美国全国人民感到震惊；而且美国军队正源源不断地到达欧洲大陆，补充兵源的问题很容易解决。可是曼将军的抗议没有取得任何效果。于是我决定去找潘兴将军的参谋长——我在马尼拉的旧识詹姆斯·G.哈伯德准将。我把他带到我们师，让他看看情况再做定夺。我让他对我们这支队伍进行评判，让他考虑是否真要将如此优秀的部队降格为补充兵源。他来到42师视察一番，回去后撤销了原来的命令。我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合规矩，也惹得潘兴将军手下的几位参谋心生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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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沃库勒尔进行了短暂的休整，之后行军至罗拉彭特。该地区散布着农场和村庄，一直延伸至默兹河谷。部队的营房很拥挤，条件很差，战士们衣衫单薄，甚至没有足够的毯子御寒。对他们来说，最难受的莫过于要抵挡冬天的严寒，而那个冬天恰好是法国多年以来最寒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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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英军和法军急需支援。我们师的步兵团现在归入法国第7军，在乔治·德·巴泽莱尔将军的统领下与四个法国师一起进行战斗训练。1918年2月，42师进入吕内维尔巴卡拉特防区，查尔斯·T.梅诺尔少将取代曼将军成为42师师长。梅诺尔少将是潘兴将军在西点军校的老同学，之前是野战火炮部队的上校。他是个有才干的军官，也是一个高效的管理者。他待人亲切友好，品行无可指摘。他喜欢在后方的司令部指挥作战行动，让我在前线进行指挥，这样他就可以和军司令部以及集团军司令部保持联系。我和梅诺尔将军之间私谊甚笃。一战后空军迅速发展壮大，而梅诺尔则成为航空兵司令。三十二年后，他的儿子在朝鲜战场上成为我麾下的一名副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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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6日我和德国军队进行了第一次接触。我一直觉得有必要亲自了解一下即将面对的敌人。如果能制定出万无一失的进攻计划自然再好不过，可是如果在制定计划时没有考虑到对方军队的多寡和实力，没有考虑到战场地形和敌人的抵抗力度，整个战局就会变得一团糟，最终一事无成。我去面见德·巴泽莱尔将军，提出要加入法国突击队去抓几个德国俘虏回来审问一番。他开始并不同意，经我一番力争之后他明白了我的意图，最终同意我和法国突击队一起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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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晚上阴云密布。法国侦察兵们用泥把脸涂黑，这样就不怕被微弱的灯光照到而暴露自己。他们用铁丝钳剪断敌军的带刺铁丝网。我们爬过铁丝网，在昏暗中只看见德军和协约国盟军的战壕之间堆放着一堆堆的战争废弃物。法国突击队员们已经逼近战壕，他们正准备发动突袭时，一个德国哨兵发现我们了，马上开枪示警。所有德军前线战壕里的士兵都听到了这一警报，一时间机枪轰鸣，子弹横飞。敌军炮火在阵线前交织成密集的火力网，让我们无法动弹。可是突袭行动还在继续，法国突击队员们跳进战壕，和德军士兵展开无情的厮杀。最后剩下的德国士兵躲进掩体，法国突击队员往掩体里扔了一枚手榴弹，结束了这次突袭行动。我们带着抓到的俘虏往回走。法国老兵们围在我周围，和我握手，亲热地拍我的肩膀，拿出葡萄酒和苦艾酒和我分享。回去之后德·巴泽莱尔将军把法国十字勋章别在我胸前，我现在真正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这次在里钦库特附近的突袭行动规模虽小却很激烈，美军司令部向我颁发了银星奖章，以表彰我在此次突袭行动中表现出的“非凡的勇气和无畏的精神”。这一嘉奖似乎太重了，不过我心里还是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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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初，司令部决定让彩虹师接受一次严峻的考验。彩虹师曾成功抵挡了敌人的一次突袭，顺利熬过敌人一整晚的毒气攻击，在堑壕战中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不过协约国盟军和德军都想知道，美国士兵真正与敌人面对面战斗时究竟有何表现。于是总部计划让彩虹师对德军展开一场进攻战。成千上万的人，无论是敌是友，都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着美军发动第一次进攻。彩虹师进攻的目标是德军杜非伊斯突出部的战壕，168步兵团某营负责这次进攻任务，而我获得梅诺尔将军的首肯，得以跟随这个营一起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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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动进攻的时间定在凌晨五点五分。法国军队的火炮已经到位，准备在进攻前五分钟进行火炮攻击。那天夜里飘起冰冷的细雨，刺骨的严寒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战壕里一片泥泞，深可及踝。德军似乎意识到我们要有所行动，四十组火炮突然齐声轰鸣，弹无虚发。我军的伤亡人数不断攀升。我开始心存疑虑，我对我方士兵的信心有所动摇。不管怎么说，他们不是职业军人，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炮火。我决定到前线巡视一番，希望我的到来能给士兵们服下一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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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阵线后方，几组分散的火炮试着打了几发炮弹，想要压制敌方火力，不过似乎并没有奏效。我不停地看表。在离行动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我方六十组火炮突然齐声轰鸣，连夜幕都为之震撼。大炮不停开火，汗流浃背的炮兵一刻不停地装填炮弹。天将破晓，在灰色的晨曦中，我看到德军的突出部阵地冒出股股浓烟和丛丛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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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军官和士官已经做好准备，蓄势待发。他们把哨子含在嘴里，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还剩三分钟。还剩两分钟。时间到了！我方炮手调低瞄准镜，炮火在我方阵地前方交织成密集的火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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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F连的查尔斯·J.凯西上尉担任该营营长。我对着他大声喊：“凯西，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上校，”他回答道。他吹响哨子，高声喊道：“准备出动！保持队形，听从号令。不要跑得太前，要避免被自己人的炮火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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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马上跳出战壕，拼命往前冲。四周传来枪声、炮声和爆炸声，整个战场仿佛变成了一个大熔炉。有一会儿我以为其他士兵没有跟上，尽管那只是短短的十几秒，却让人觉得非常难熬。不一会儿，我不用回头就知道他们已经跟着冲上来了，我为自己对他们丧失信心而感到愧疚。转眼之间我军的大队人马就涌上前来，有些甚至还跑到我的前面。他们身上的钢枪闪闪发光，所有士兵都在不停呐喊，我们一鼓作气攻占了敌军的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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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进攻战让彩虹师在友军和敌军面前证明自己的确是一流的军队，我和凯西少校都获得了服役优异十字勋章。在战斗勋章中，服务优异十字勋章仅次于荣誉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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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准备对北边和西边的英军和法军发动猛烈的攻击，妄图在美军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之前结束战争。3月21日（周四）凌晨四点四十分，德军向位于彩虹师左翼一百七十英里的英军第五集团军发动猛攻。不久后德军又发动第二波攻击，直指马恩和巴黎。之前和美军42师并肩作战的四个法军师只能回撤，现在彩虹师只能孤军镇守洛林防线的巴卡拉特防区。彩虹师进行了八十二天连续不断的浴血奋战，直到6月21日才有别的部队把我们师从前线换下来。当时彩虹师所属的军团总指挥是法国的皮埃尔乔治斯·杜邦将军，他对我们师进行了表彰，并盛赞42师在战斗中“全师上下严格律人律己，进攻时有条不紊，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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