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656707
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1705655890]
1705656708
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第二章 学徒期1466—1477
1705656709
1705656710
佛罗伦萨是许多外乡人的中转站。
1705656711
1705656712
——《大西洋古抄本》，fol.323r—b
1705656713
1705656714
1705656715
1705656716
1705656717
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1705655891]
1705656718
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佛罗伦萨城
1705656719
1705656720
15世纪60年代中叶的一天，少年列奥纳多离开芬奇镇，前往佛罗伦萨，他在那里将成为雕刻家安德烈亚·德尔·韦罗基奥的学徒。这是列奥纳多人生转折的决定性事件，我们对此了解很少。据唯一向我们提及此事的瓦萨里说，这段学徒生涯是由列奥纳多的父亲安排的：
1705656721
1705656722
有一天，塞尔·皮耶罗把列奥纳多的画作带给他的好友安德烈亚·德尔·韦罗基奥看，并问他是否认为学习绘画对这个男孩有好处。虽然列奥纳多只是初学者，但安德烈亚对他的画十分惊喜，并催促皮耶罗送他来学习。于是，皮耶罗便安排列奥纳多进入安德烈亚的工作室，列奥纳多对这个决定也很高兴。
1705656723
1705656724
瓦萨里没提列奥纳多当时的年龄，但他使用的“男孩”一词说明了这一点。这是列奥纳多的父亲和老师共同“安排”的——这将包括一项财务上的安排——这个男孩被告知了这个“决定”。男孩一般在13岁或14岁开始学徒生涯，对列奥纳多来说，他大概于1466年进入韦罗基奥的工作室。但这只能作为参考，许多男孩起步更早，有一些则更晚：巴尔托洛梅奥神父似乎10岁就开始当学徒了，曼特尼亚和卡拉瓦乔（Caravaggio）11岁，米开朗琪罗和弗朗切斯科·波蒂西尼13岁，本韦努托·切利尼（Benvenuto Cellini）则是15岁。 1
1705656725
1705656726
至少，我们对塞尔·皮耶罗当时的情况有所了解：他快40岁了，公证人事业蒸蒸日上，但生活也遭遇了变故。他的妻子阿尔比拉在度过了12年无子女婚姻之后终于怀孕，却死于分娩。她于1464年6月下葬，年约28岁。 2 这对列奥纳多来说无疑也是失去了一位亲人：多年后，他仍和阿尔比拉的弟弟亚历山大·阿马多里保持联系。翌年，塞尔·皮耶罗再婚，依旧是与公证人家族联姻，这无疑对事业有利。新娘是弗兰切斯卡，塞尔·朱利亚诺·兰弗雷蒂尼的女儿，时年15岁。他们在普雷斯坦泽大街安家，房子坐落在领主宫的北角，一个享有盛名的地方。这座房子（未能留存至今）当年隶属于一个强盛的商会——“经商艺术”（Arte dei Mercanti），商会将房子转租给塞尔·皮耶罗后，每年收取24弗洛林的租金。 3
1705656727
1705656728
祖父——列奥纳多在芬奇镇度过童年时光时的年迈族长——的去世，也可能是诱发列奥纳多搬到佛罗伦萨的因素之一。1465年时，安东尼奥肯定已经去世了，因为那年塞尔·皮耶罗称他为“已故的安东尼奥”。 4 现在塞尔·皮耶罗成为一家之主，是时候尽一些父亲的责任了，为他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列奥纳多的未来做打算。实际上，他再婚数月后发现，新娶的少妻和已故前妻一样无法怀孕。
1705656729
1705656730
所以，根据列奥纳多的这些家族情况，我们倾向于推测1466年是列奥纳多开启学徒生涯的年份。他的童年——他后来的许多作品似乎都描绘了或记得或忘记的童年景象——结束了。现在他来到他父亲的世界：属于成年人的竞争激烈的城市生活；这里充满了行会、合同与截止期限，他永远也未能完全适应这个世界。
1705656731
1705656732
1705656733
1705656734
15世纪60年代中叶的佛罗伦萨有约5万人。外交官、旅行家、列奥纳多日后的熟人，严谨的贝内代托·代（Benedetto Dei）一口气写下如下统计数据：佛罗伦萨城墙长7英里，设有80座用作军事防御的瞭望塔；城墙内有108座教堂、50座广场、33家银行和23座大型宫殿或公馆，“那里住着领主、官员、大臣、管家、供应商、公证人、公务员及他们的家属”；这里还有270家毛织品作坊，84家专做凹雕和镶嵌工艺的木匠作坊，83家丝绸作坊。 5 我们身处卓越的工艺之都，城市中的木雕艺人多于屠夫。这里也是时尚之都，服装产业的中心：织工、染工、制革工和毛皮衣制作工，以及林林总总的成衣店，诱惑着盼望褪去一身寒酸样的乡下少年。
1705656735
1705656736
大部分城墙和瞭望塔现已不复存在，但是列奥纳多时代的佛罗伦萨中心地标全都依然挺立：圣母百花大教堂，布鲁内莱斯基为其建造了大得惊人的砖砌穹顶；与之毗邻的是乔托设计的钟塔，修长而优雅；由吉贝尔蒂雕刻了铜门的浸礼教堂；塔楼高高耸立的领主宫（那时尚未改名为韦奇奥宫）；巴杰罗宫，或称波蒂斯塔宫；圣弥额尔教堂内的行会会馆和谷物市场；还有韦奇奥桥，是4座跨过阿尔诺河石桥中最古老的一座。这些都展现在绘制于约1470年至1472年的佛罗伦萨的“锁链地图”（The ‘Chain Map’ of Florence）中。地图一角还有一名年轻的绘图员，他坐在城市以南的小山上写生，仿佛正是我们想象中的少年列奥纳多。 6 如今，这片景象已经发生些许变化。圣十字教堂附近的钟塔不见了，1529年它被闪电击毁。熙熙攘攘、臭气熏天的韦奇奥市场也不复存在，它在19世纪末被拆除。作为佛罗伦萨政治中心的领主广场甚至比今天还大，理论上，广场能容纳全部成年男性，每当危机来临，领主广场的钟就会被敲响——钟声隆隆低响，因此人们称其为“母牛”（La Vacca）——接着市民会在各自行政区的旗帜（当时城市一共有16个不同的行政区）下集合，再进入广场开议会。1494年，当法王查理八世短暂占领佛罗伦萨时，他威胁要“吹响号角”，作为他的士兵洗劫这座城市的信号，但他收到了佛罗伦萨人著名的回应——“我们会敲钟的。” 7
1705656737
1705656738
佛罗伦萨是座美丽的城市，但不盛行放荡奢靡之风。节约、勤勉及公共意识等商业社会美德即使不总是被追捧，也会不断得到宣扬； 这也被认为是共和国的美德，因为佛罗伦萨为其摆脱专制的公爵和国王而自豪。在美第奇宫殿的庭院中，那时有一尊多纳泰罗的雕塑作品《朱迪斯与霍洛芬斯》，其底座四周刻着：“国家因奢侈而衰，城邦因崇德而兴。” 8 一定程度的富庶是“美德”的标志，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所孕育的伟大艺术，不仅体现了声望与购买力，也体现出对真与美的追求，但是公民的自豪感与颓废的挥霍之间的界限值得考虑。尖刻机智的波焦·布拉乔利尼指出：“贪婪是一种能够成就文明的情感。”为教堂委托艺术家制作宗教艺术品的富商常将本人的形象融入画面，这一定程度上是为他所获取的利润向上帝赎罪。“佛罗伦萨人的信仰像是蜡，”传道者萨伏那洛拉说，“温度一高就融化。” 9
1705656739
1705656740
1705656741
佛罗伦萨的“锁链地图”，约1470年至1472年。
1705656742
1705656743
在15世纪的绘画中，佛罗伦萨显得昏暗肃穆。这座城市由砂岩建成：有蜜褐色的硬砂岩和较软的灰色砂岩。这里几乎没有我们现在印象中的典型意大利式的彩色灰泥，教堂的外墙也没有五颜六色的大理石（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大理石外立面至1887年才竣工）。城市住宅是用巨大的长方形石块建造的，其特有的粗糙表面使大型宫殿的立面看起来像方形的悬崖。佛罗伦萨当时曾掀起建筑热潮，据贝内代托·代所言，在过去20年中（他在1470年左右这样写），30间新宫殿拔地而起。身份显赫的家族都有富丽堂皇的宫殿，比如鲁切拉伊、托纳布奥尼、斯皮尼、帕奇、班琪，其中一些家族在列奥纳多的故事中扮演了一个角色——但论及恢宏，没有哪座宫殿能与拉加路上的美第奇宫媲美，这座宫殿由米凯洛佐·米凯洛奇设计，15世纪50年代末开始修建。宫殿庭院里矗立着多纳泰罗的雕像作品；主卧墙壁上挂着乌切洛画的《圣罗马诺战役》（Battle of San Romano ）；礼拜堂中，贝诺佐·戈佐利（Benozzo Gozzoli）熠熠生辉的壁画将美第奇家族的成员画入博士来朝的队伍中。科西莫·德·美第奇（Cosimo de’ Medici）也在此设立了图书馆。这些宫殿既是商贸总部，也是私人府邸，这里还有管家和账房。它们也像是部落大本营，象征着城中的某一块地是某个大家族的。
1705656744
1705656745
这股建筑热潮被视为市民活力的标志，并受到当权者的积极鼓励。市政机构很快颁布法律，规定任何建造新宫殿的人都可享受40年的地方税务豁免权。记日作家卢卡·兰杜奇在他药房的门廊里，见证了对面修建斯特罗齐宫的全过程。他抱怨道：“周围的街道上到处都是骡子和驴，在运走垃圾和沙砾，这使行人很难通行。扬起的尘土和围观的人群，给我们店家造成极大不便。”尽管如此，他观察并记录了宫殿的建成过程：从挖掘地基、倾倒白垩岩和沙砾，到铺上第一块檐版和一种叫博齐（bozzi）的粗糙突出石块。人们把圣牌和钱币扔进沟渠中祈福。有一位叫特里巴尔多·德·罗西的小贩，回忆起自己曾与4岁的儿子瓜尔涅里到此一游：“我将瓜尔涅里抱起来，这样他就可以俯视房子的地基。他有一小束大马士革玫瑰花，我让他把花扔进地基里。我问他，将来会不会记住这件事，他说他会。” 10
1705656746
1705656747
对许多人来说，这些新宫殿似乎代表了一种新而无情的纪念性——它们是那时的宅邸街区和高楼大厦，将中世纪佛罗伦萨更加拥挤、亲密的氛围一扫而空。为了给美第奇宫腾地方，20多座房屋被拆除，正如塞尔·皮耶罗在普雷斯坦泽大街上的房子——可能是列奥纳多在这座城市的第一个家——后来也将为宏伟的贡迪宫腾地方而被拆除。宫殿是佛罗伦萨政治与社会权力的门面，也是塞尔·皮耶罗涉足的世界，他为美第奇和其他豪门望族提供公证服务。他在这些华丽的门之间穿行，但对于他处于青春期的儿子——私生子、乡下人、“只受过一点儿教育”的列奥纳多——那些用粗糙石块砌成的高墙表现出排斥的姿态。尽管佛罗伦萨宣扬贤能统治，但实则是少数人掌握权力。“在佛罗伦萨，”马基雅维利的戏剧《曼陀罗花》（The Mandrake ）中的一个角色说，“如果你没有权势，狗都懒得吠你。” 11
1705656748
1705656749
15世纪60年代，美第奇家族及其庞大的盟友和亲信网络就意味着权势。科西莫·德·美第奇1464年去世后，执政团的一项官方法令授予他“国父”（Pater Patriae）头衔——这含糊得恰到好处的称号，低调承认了美第奇家族实则是一个统治王朝。美第奇家族是佛罗伦萨真正的统治者：他们在政府机关安插自己的心腹，用他们的银行与投资操控巨额的资金，以此来统治这座城市。 12 科西莫的儿子皮耶罗（他也因痛风闻名，被称为“痛风者”）继承其父：那时他已年近50岁，爱读书、身体不好，既不具备他父亲的政治智慧，也没有他父亲那种受人欢迎的气质。他计划收回美第奇银行提供的巨额贷款，这引起了人们的恐慌。城内出现了派系，依地形被分为“山峦派”（the Poggio）和“平原派”（the Piano）。反对美第奇统治的叫“山峦派”，领导者是富有而暴躁的卢卡·皮蒂，他的宫殿建在阿尔诺河以南的高地上，“山峦派”以此命名； 忠于美第奇家族的则是“平原派”。1466年，“山峦派”企图发动政变，但是失败了，政变头目被流放。但他们得到威尼斯的武力支持，随时可以在佛罗伦萨引发危机。1467年7月，伊莫拉附近曾发生过武装冲突。这些紧急事态是列奥纳多来到佛罗伦萨最初几年的背景，皮耶罗极具魄力的儿子洛伦佐蓄势待发，1469年终于当权，年仅20岁。
1705656750
1705656751
在这些兴衰变迁中，塞尔·皮耶罗·达·芬奇精明地选择专为佛罗伦萨的宗教基金会提供公证服务，因为这些基金会不太受到政治变动的影响。他与各种修道团体建立起业务往来，其中包括圣母领报大教堂的圣母忠仆会和圣多纳托的奥古斯丁修会，它们日后都委托他的儿子创作了作品。 13
1705656752
1705656753
1705656754
1705656755
人们通常认为，列奥纳多来到佛罗伦萨后眼界大开，这位年轻的土老帽被大都会的活力和气势迷得不可自拔。但是，在佛罗伦萨生活和工作前，他可能就到访过这里，我们也不能确定，列奥纳多是不是像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一到佛罗伦萨就立刻进入韦罗基奥的工作室当学徒。有人认为，瓦萨里提到的数学老师——被列奥纳多考倒的那位——可能是塞尔·皮耶罗从佛罗伦萨雇来的家教，训练列奥纳多成为公证人助理。 14 理论上，私生子的身份不允许他进入该行业，但让他在办公室中做些杂事也没问题。列奥纳多早年的笔迹，那些费心勾勒且极为华丽的字体，被认为是“公证体”。
17056567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