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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传 去世与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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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日,星期四。早上,圣克莱尔与朱丽叶在阳台上悠闲地吃着早饭,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下来自湖面的清新空气。吃过早饭,圣克莱尔骑车去了日内瓦湖。顾拜旦每天都要绕湖散步4英里。圣克莱尔和顾拜旦约好10点—顾拜旦散步结束时—在梅尔罗斯旅馆碰面。他们要再做一天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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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用力踩着脚蹬,自行车在路上飞驰,穿过尼永镇(Nyon)向科佩城堡而去。他的背包里装着1896年雅典奥运会及随后勒阿弗尔大会的书稿,他觉得传记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从1900年巴黎奥运会到1936年柏林奥运会的发展与演变,已有详尽档案。官方报告、记录簿、国际奥委会的官方杂志《奥运时事》(Olympic Revue)、奥运会的新闻报道,尤其是奥运会杰出人物的记录,都将为他提供丰富的素材,为传记的剩余部分增砖添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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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很多耐力运动员一样,圣克莱尔发现高强度运动有助于厘清思路。来到日内瓦湖近处,他骑得更用力了,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他流下泪来。他一边骑车,一边考虑着传记的结构。他早已想好,传记剩余的内容主要围绕两件大事展开:一是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的成功,那是世界大战前近乎完美的一届奥运会;二是1924年巴黎奥运会,那是顾拜旦事业的巅峰。在圣克莱尔看来,1896年的首届奥运会,与将其复兴的索邦大会同等重要。他打算将顾拜旦描写成塑造了历史的人,他通过三届奥运会,跨越时空,按自己的意愿影响了不同的文明—尤其是希腊、斯堪的纳维亚和法国,不论是从宏观还是微观来看,都展现了顾拜旦的高瞻远瞩、不屈的意志和不懈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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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认为,正是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的成功举办,才保证了奥林匹克运动的发展势头,从而使奥林匹克运动在战后得到迅速复苏发展。就其本身而言,1920年安特卫普奥运会的举办,对战后遍地疮痍的欧洲来说可谓一大闪光点。但出于作家的本能,圣克莱尔想着重写一写1924年巴黎奥运会,因为那是他作为记者首次报道的一届奥运会。那届奥运会是年轻人的盛典,圣克莱尔认为那是顾拜旦事业的巅峰。他相信,顾拜旦的奥林匹克领导生涯最好分作三个里程碑,分别是1896年雅典奥运会,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1924年巴黎奥运会。而身为作家,他同样明白,书中需要穿插一些负面的内容,比如,顾拜旦那陈腐的态度,不让女性参加竞技体育;他层出不穷的对头;他的个人悲剧和经济窘境……这样就能抵消几届奥运会成功举办的乐观印象,使传记的基调平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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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骑过勃朗峰大桥,朝日内瓦湖南岸而去。他发现自己早到了半个小时,于是就决定骑车去格朗日公园,看看能不能迎上散步的顾拜旦。他迫切想跟顾拜旦聊一聊詹姆斯·苏利文妄图取代顾拜旦、夺取国际体育运动领导权的种种。圣克莱尔回想着,1900年到1912年间的权力斗争曾营造出猜疑的气氛,但最终未能抹杀顾拜旦的浩然正气,也未能令他的事业分心。圣克莱尔突然明白过来,奥林匹克主义正是顾拜旦对种种敌意的回应。顾拜旦用文字的形式阐述了基于友谊的体育哲学,将“竞技=战争”转变成了“体育=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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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沿着湖边码头骑行,在威廉-法夫雷大道(William-Favre)拐角处慢了下来。他下了自行车,推着车子穿过半开的公园大门。进了公园,小心地走上一条泥路,在树荫下沿着公园栅栏向绿地走去。树叶已现秋色,不日即将一林金黄。绿地上,两队男孩正在教练指导下踢足球,欢快的叫喊声令林地生机勃勃。圣克莱尔停下来,看着孩子们在草地上踢球。草地两端各有两根树桩做球门,一边站着一个守门员。其中一队孩子身穿白色运动服,这令圣克莱尔想起了顾拜旦所述考察拉格比时的经历。守门员做了一次扑救。圣克莱尔继续推着自行车前行,不一会就从树叶间看到了梅尔罗斯旅馆。只见旅馆和草地之间走来一个人,从其轻快的脚步和独特的步态,圣克莱尔能看出那人正是顾拜旦,随后便见他消失了。若是顺着这条路走下去,顾拜旦就能到达孩子们踢球的草地的另一端。圣克莱尔决定在这里等着,看看顾拜旦见到孩子们踢球会做何反应。而这,成了他余生最为懊悔的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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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草地对面就出现了顾拜旦的身影。他向草地走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们踢球。他还没发现圣克莱尔。就在他来到草地边缘时,他停了下来,弯下腰去,仿佛呼吸不畅,双手拄着膝盖。突然,他身子前倾,向前晃了两下。圣克莱尔大吃一惊,心生不祥之感,他跨上自行车,飞速朝顾拜旦而去。顾拜旦身子僵直,似乎是在抽搐,圣克莱尔已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顾拜旦挠着胸口,身子向一侧倒去,直直地重重地跌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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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圣克莱尔大喊一声,将自行车扔在一边,拔腿穿过草地,向顾拜旦跑去。踢球的孩子们和教练赶在了他的前面,他们围在顾拜旦四周,这时圣克莱尔也赶到了。“快叫救护车!”他大喊道,随即跪倒在顾拜旦身前,只见他出气多、进气少,眼睛也绝望地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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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怎么了?”圣克莱尔晃着顾拜旦的肩膀,托起他的头,高声喊道。“您怎么了?看着我—医生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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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这时才看到圣克莱尔,他紧紧注视着他,仿佛世上就剩他们二人。他挤出一丝微笑,还未笑完,嘴角就向左边歪去。他翕动嘴唇,努力吐出几个字,声如蚊呐:“雅克,雅克……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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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绝望地抬起头,希望看到前来的救护车,可没有这么快。他大喊道:“我爱你啊,皮埃尔。”接着,他感觉到顾拜旦的身子一阵抽搐,像木板一样僵直,嘴唇一咧,面露痛苦之情,接着下巴一垂,目光直视,没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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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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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将顾拜旦紧紧地抱在怀里,仍然难以置信。啜泣随之而来,他在心中大喊:“不,不,不—”教练在圣克莱尔身边跪下,搂住了他的肩膀。可现在谁都无法令他宽慰,他心中的裂痕已无法弥补。顾拜旦临终的话语在圣克莱尔脑中回旋:“雅克,雅克……我的儿子。”他知道,自己再一次失去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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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叶一直在画室里待到傍晚。她没想到圣克莱尔会在家,觉得他可能又要天黑后才回来。她到家时天已黄昏,只见圣克莱尔的自行车倚在墙边,正门打开着。她叫着圣克莱尔的名字,可没人答应。她在阳台上找到了他,见他正背对房门,拿着瓶子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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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等我就独自喝酒了。”朱丽叶说道,来到圣克莱尔身后,想挠挠他的脖子。可圣克莱尔并没有转身。朱丽叶看到圣克莱尔脚下还有一个空酒瓶,觉得情况不对,就停下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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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怎么了?”朱丽叶问道,捧起圣克莱尔的头,看着他的脸。看到圣克莱尔的样子,朱丽叶大吃了一惊。只见他双眼红肿,满面泪痕。不用圣克莱尔开口,朱丽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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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走了。”圣克莱尔含混地说道,随即一声剧烈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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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啊。”朱丽叶抓紧圣克莱尔的肩膀,圣克莱尔搂着她的腰,把她拉到怀里。朱丽叶也哭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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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已说不出话了。朱丽叶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处,等着他平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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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分钟过去了,天色暗了下来,圣克莱尔已由啜泣变成间歇的抽噎。朱丽叶再次问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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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可能是……心脏的问题……”圣克莱尔期期艾艾地说道,“在公园里……孩子们踢球……他跌倒了……我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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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叶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形,但不愿相信这件事。圣克莱尔曾经—只有一次—跟她谈起过父亲去世的事。“你跟他说过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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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他抱在怀里,朱丽叶,就像当初我……”圣克莱尔说不下去了,他将朱丽叶从怀里推开,再次抽泣起来,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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