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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香料与殖民地：转动人类历史的麦哲伦航海史 第6章 遇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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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霭与冰雪齐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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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天寒地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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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如翡翠的巨大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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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桅杆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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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通往香料群岛的海峡一直都是麦哲伦优先考虑的事情。到了1520年4月底，麦哲伦已经对这项工作如痴如醉。闷热的天气稍有缓解，他便急匆匆地派出一支侦察队去找这条寻之不得的海峡。他选择状况最好的“圣地亚哥号”执行这项任务，并任命卡斯提尔人胡安·罗德里格斯·塞拉诺担任船长。一名手下船员评价他：“非常勤奋，从不休息。”塞拉诺即将遇到职业生涯中的最大挑战——即使他成功找到海峡入口，在返回圣胡利安港的路上也同样危险重重。海上的暴风雨和陆地上的食人族都有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而“圣地亚哥号”船员也许会抵挡不住哗变和临阵脱逃的诱惑，向东返回西班牙，或向西穿越海峡逃跑。为了让船员断了逃跑的念想，麦哲伦只给“圣地亚哥号”提供了维持最低生存限度的粮食，并向塞拉诺承诺：如果侦察队找到了海峡，他将获得100达克特金币作为奖励，当然，只有返航后才能得到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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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晴朗的天气，任务进行得非常顺利。5月3日，塞拉诺在距离圣胡利安港60英里的地方找到一个潜在的海峡入口，但仔细观察后发现，那是一条河流的河口，于是他把这条河命名为“圣克鲁斯河”（Santa Cruz）。三百多年后，也就是1834年，年轻的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乘坐英国皇家海军“比格尔号”（HMS Beagle）进行环球航行来到圣克鲁斯河时，也发现它可能通往海峡。达尔文在游记中写道，该河流“大部分河段宽度在300码至400码之间，河流中部深约17英尺……河水呈纯蓝色，还夹杂些许淡淡的乳白色，乍看起来没有预想中那么清澈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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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地亚哥号”船员很快就发现，圣克鲁斯河附近的食物比圣胡利安港更充足。塞拉诺决定在那里逗留6天，多捕一些鱼和海象。塞拉诺的当务之急是寻找海峡，而他居然决定留在圣克鲁斯河捕猎，这确实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也许他和船员们都不想返回圣胡利安港，因为那里会让他们回想起那次叛乱，又或者他们不想再冒险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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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休整一段时间之后，“圣地亚哥号”再度起航，继续往南搜索海峡。5月22日，海上刮起大风，海水剧烈翻腾，上下颠簸的船只仿佛只是一块巨大的漂浮物。摩鹿加舰队已经多次遭遇过强烈的飓风骤雨，但这次强暴风雨却是体型较小的“圣地亚哥号”从未见过的，而且它必须独自面对这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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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地亚哥号”的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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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诺没有时间收起风帆。海浪无情地拍打着船身，弄得船员们心惊胆战。塞拉诺想迎风前进，安然度过这场风暴，但狂风撕裂了风帆，海浪连续拍打方向舵致其失灵，“圣地亚哥号”已不受控制。它被困在风暴中心，而这场风暴还在不断增强，船员毫无获救的希望，情况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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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一刻，风暴势头突然变猛，把无助的“圣地亚哥号”推向布满岩石的海岸，船员们命悬一线。锋利的岩石刺入船身，船只开始渗水，塞拉诺遇到了任何船长都害怕见到的一幕。船员们很幸运，“圣地亚哥号”在解体之前被海浪冲上了岸边。船上的37名水手一个接一个地爬上第二斜桅末端，跳到岩石遍地的沙滩上。他们刚刚弃船不久，“圣地亚哥号”就解体了。风暴卷走了船员维持生命所需的所有物资，包括红酒、硬饼干和淡水，更不用说刚捕获不久的海象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所有船员都活了下来，可正当他们刚刚感谢完上帝救了他们一命时，顿时又为眼前的绝境倒吸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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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把这群遇难船员困在了与舰队相距70多英里的地方，那里天寒地冻，没有食物，没有木材，也没有淡水。船员们又冷又累，很快便饥饿难忍。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把自己的困境告诉麦哲伦。若想通过陆路返回圣胡利安港，他们恐怕会遇到难以征服的障碍：不仅要爬过大雪覆盖的山脉，还要穿越3英里宽的圣克鲁斯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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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难船员们在大致同一片区域待了8天时间。他们迷失了方向，心灰意冷，在岸上等着“圣地亚哥号”的残骸，甚至是食物漂到布满石头的海滩上。然而，海浪只送过来几片“圣地亚哥号”的船身木板。船员们只能靠岸上的植物和捡来的贝壳维持生命。很快，他们就想到了一个自救办法，那就是拖着这些木板爬过高山，在河岸那边建造一张木筏，然后乘坐木筏穿越河流。在船员们看来，这是一项令人生畏的艰巨任务，因为圣克鲁斯河在北边，距离他们数英里远。他们把大部分木板留在身后，经过4天陆地上的长途跋涉之后，终于筋疲力尽地到达了宽阔的河流旁边。天空已经放晴，他们第一次来到这条河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里鱼群丰富，他们终于不用饿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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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缺少木板制作一张足以承载所有人的大木筏，船员们决定分成两组作业。其中一组有35人，负责在河畔建筑营地；另一组则由两名身强体壮但名字没有被记录下来的船员组成，其任务就是乘坐小木筏抵达河对岸，然后走回圣胡利安港求助。这项工作极端危险，想要安全渡过这条河流，勇气和运气缺一不可；即使到达了河对岸，他们还要在严寒天气中艰苦跋涉，一路上看到什么就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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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名船员乘坐着简陋的木筏成功渡河，上岸后马上朝圣胡利安港方向进发。刚开始时，他们沿着海岸线行走，这样就可以沿途捡些贝壳吃。但是广阔的沼泽地阻挡了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只好翻山越岭地往内陆走，吃一些蕨类植物和根茎植物，在冰天雪地中受了不少苦。当他们痛苦地徒步跋涉了11天最终到达圣胡利安港时，早已憔悴不堪、骨瘦如柴，甚至连熟人也快认不出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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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名船员恢复体力后，便立刻向麦哲伦汇报了远在圣克鲁斯河的同伴所处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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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别无选择，只能派人救援“圣地亚哥号”的另外35名船员。他担心风暴会折损救援船只，所以只派出了一支24人的救援小队，携带红酒和硬饼干沿着那两名幸存者回来时从荒野中开辟出来的小路前往圣克鲁斯河。“这段路程很长，足足有24里格，而且道路非常崎岖，荆棘密布，”谈及这段令人不快的救援行动时，皮加费塔说道，“救援队在路上走了4天，晚上就在灌木丛里睡觉。一路上，他们没找到饮用水，周围全是阻挡他们行进的冰雪。”由于找不到河流或泉水，他们只能化冰取水。连日的荒野跋涉使他们的身体虚弱了不少，最终，他们来到圣克鲁斯河畔的营地，找到了近乎绝望的遇难船员。接下来的重聚场面令人动容：一群疲惫不堪的船员聚在世界的尽头，吃尽了苦头，随时可能被老天夺取性命；他们只是为了生存而聚在一起，但生存的希望似乎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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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小组从“圣地亚哥号”的残骸中找到一些木板，拼凑成一张小木筏，把幸存者运回河对岸。木筏太小，每次只能运两个人，最多不超过三个。来回一趟要耗费数小时而且危机重重，但所有人都奇迹般地到达了河的北岸。尽管如此，他们并没有脱离危险，因为他们还要沿着蜿蜒崎岖的陆路返回圣胡利安港。正当麦哲伦焦急地等待救援任务的结果时，这35名幸存者和24名救援人员正小心翼翼地踩着巴塔哥尼亚高原（Patagonian）的冬季积雪前行，路上只能靠红酒和硬饼干充饥。大约一周后，他们挨个从圣胡利安港的树林里走出来，依靠坚不可摧的求生意志安全返回了大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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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用丰盛的食物和红酒招待这群神志不清、精疲力竭的船员，并视之如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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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复活节叛乱的暴行和酷刑相比，“圣地亚哥号”沉没事件及其船员所经历的磨难更让麦哲伦不安。“损失了一只船，麦哲伦痛苦万分，”德·马弗拉回忆说，“这不是领航员的过错，因为在这片海域，涨潮和退潮的海水落差有8英寻之大，足以使‘圣地亚哥号’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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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圣地亚哥号”失事属于重大事故，但麦哲伦更担心的是沉船所带来的情绪反应。此前，船员们一直认为麦哲伦故意怂恿他们参与这次探索之旅，途中的危险将使他们根本无法活着到达香料群岛；而沉船事件更加证实了他们的担忧。为了确保自己对舰队剩余四艘舰船的控制权，麦哲伦要让死忠的手下指挥它们。他继续让表亲阿尔瓦罗·德·梅斯基塔掌控“圣安东尼奥号”，然后又任命小舅子杜阿尔特·巴尔波查担当“维多利亚号”船长，倒霉的“圣地亚哥号”船长塞拉诺则成为“康塞普西翁号”的新负责人。“康塞普西翁号”一度由加斯帕尔·德·凯塞达指挥。凯塞达叛乱失败被杀后，脑袋被挂在一根长矛上示众，早已腐烂不堪。麦哲伦本人依旧坐镇“特立尼达号”指挥所有舰船。最后，他把受尽苦难的“圣地亚哥号”船员分散到剩下的四艘舰船上，以防止他们密谋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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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麦哲伦任命自己的亲戚当船长这件事让许多本来就敢怒不敢言的西班牙船员非常气愤，就连葡萄牙船员也因此怨恨指挥官。假如船员们能返回西班牙，就很可能把麦哲伦对西班牙船长的傲慢态度、任人唯亲的无耻做法、导致“圣地亚哥号”沉没的鲁莽航海技术，以及明目张胆地将加斯帕尔·德·凯塞达分尸等事绘声绘色地公之于众。许多船员因为这些事件一直心怀不满，等待合适的时机和地点报复麦哲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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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无情地降临圣胡利安港，白天的日照时间缩短到只有三个多小时，山上的积雪线向山脚移动，渐次穿过田野和沼泽地，最终延伸到海边。至于船员和官员们此时是否偶尔在圣胡利安港闲逛，一起比赛钓鱼，或者打打牌、玩玩恶作剧、看看《马可·波罗游记》或《曼德维尔游记》等随身携带的探险书籍，以及参与其他消遣活动，我们如今找不到任何书面记录。但毫无疑问，由于担心船员们无所事事，麦哲伦让他们忙碌了整整一个冬季，只有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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