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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力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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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0年10月21日，阿尔沃在他的航海日志中记录了这一重大事件，他写道：“我们发现了一处类似海湾的开阔地，在入口处的右手边有一片很长的沙洲，沙洲前面的岬角被称为‘一万一千贞女角’（Cape of the Eleven Thousand Virgins）。沙洲的纬度和经度分别是52度和52.5度，距离岬角大约5里格。”他们看到了连绵起伏、长满草丛的沙丘，其海拔约130英尺。后来，一位探险家将岬角描述为“三座沙山，看上去像岛屿，却又不是岛屿”。毫无疑问，这条海峡通往某个海湾或入口。舰队沿着南美大陆海岸航行了数月之久，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如今遇到的这条宽阔的海峡恰好深入大陆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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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这条航道，皮加费塔顿时喜形于色。“在设定了以50分的角度向南极进发后，”他写道，“我们奇迹般地发现了一条海峡，并给它起名为‘一万一千贞女角’，因为当天恰逢‘一万一千贞女节’（the Festival of the Eleven Thousand Virgins）。”经历了无数磨难之后，摩鹿加舰队终于发现了海峡，这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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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一千贞女角”标识了麦哲伦苦苦寻找两年多的海峡入口方位。他究竟是怎样推测出海峡位置的？从那时起，这一直是个争议不断的话题。也许他听说过里斯本在探险活动结束后宣称发现了海峡，他肯定也听说过有些地图描绘过这条神话般的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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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皮加费塔所说，麦哲伦在葡萄牙的时候曾看到过一幅地图，它描绘或暗示有一条海峡穿过南美大陆。但麦哲伦看到的是哪幅地图？“他知道朝哪个方向航行才能发现一条隐秘的海峡，”皮加费塔称，“在葡萄牙国库珍藏的地球仪上，他看到了那条海峡，而地图的制作者是优秀的航海家马丁·德·波希米亚（Martin de Boemia）。”皮加费塔所说的波希米亚其实就是马丁·贝海姆（Martin Behaim），他于1492年制造出当时最先进的地球仪（在皮加费塔最早版本的手稿中，他使用了carta一词，它既可以表示地球仪，也可以表示地图或航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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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通常认为，麦哲伦曾向查理一世国王和他的顾问展示过贝海姆的“精美地球仪”，以说服他们支持他远航，而那条海峡就被标示在地球仪上。事实上，贝海姆所制作的地球仪或地图并没有这样的标示，只是显示了一条横贯亚洲和“赛兰岛”（Seilan）的水路而已。让地图学家感到困惑的是，地球仪把亚洲的其他岛屿放在海峡的东边。这样的描述稀奇古怪又极不准确，麦哲伦不太可能用它来说服查理一世国王相信有一条海峡横穿美洲大陆。的确，尽管皮加费塔所说的波希米亚与贝海姆名字相似，但麦哲伦不太可能见过贝海姆制作的地球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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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加费塔弄错了名字，可以说是无心之失。他极有可能将贝海姆与另一名纽伦堡地图学家约翰尼斯·施纳（Johannes Schoner）搞混了。身为数学教授的施纳制作过两幅地图，一幅完成于1515年，另一幅完成于1520年，接近麦哲伦向查理一世国王展示地图的时间。对非专业人士而言，施纳的地图与贝海姆的地图十分相似，而且施纳并没有在他的地图上签名，因此皮加费塔很容易搞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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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纳的地图描绘了一条横贯美洲大陆的海峡，它的位置就在如今的巴拿马地峡（Isthmus of Panama），距离实际存在的海峡几千英里远。时至今日，我们也没找到麦哲伦看到过这幅地图的确凿证据，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尽管当时的人对南美大陆的某些海峡知之甚少，但地图学家已经开始把它们绘入地图中。假如麦哲伦是根据这幅地图去寻找海峡的，那它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连敢于冒险的施纳在描绘南美洲西海岸时都有点犹豫不决，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那片土地迄今不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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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美大陆以西的地方仍不为欧洲人所知。与同时代的其他地图学家一样，施纳把浩瀚的太平洋缩小成一个迷人和适宜航行的小海湾，误导麦哲伦坚信他能在驶出海峡之后数周内抵达香料群岛。而且与同时代的其他地图一样，这幅地图还把中国放在非常靠近美洲大陆的地方。最后，施纳的地图又极不准确地把香料群岛放在教皇子午线划归的西班牙领土范围内，也许正因为如此，麦哲伦才坚信香料群岛在法理上属于西班牙，而不是葡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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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知道不能从表面上判断这些地图的价值，但他非常容易受到它们的影响。这些地图是人们对世界的理想化设定。与旧版地图不同的是，它们没有绘制龙和磁石岛，而是描绘了一种新的奇迹、如同神话般的存在——海峡。这些地图只是猜想，而非结论，只能用来号召人们去冒险，而起不到指引作用，上面那些充满诱惑力的地理漫画形象满足了帝国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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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最终找到了海峡，但长达300英里的通航里程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通过这条海峡是一项严峻的挑战，其难度不亚于寻找海峡本身。海峡内的潮汐高达24英尺，而且水流非常湍急，船只很难安全停泊。海床上若隐若现的海草会危及船只龙骨和舵叶的安全。不过，假如麦哲伦能克服海峡带来的障碍，并且让那些桀骜不驯的手下毫发无损，那他就能开拓一条通往东印度群岛的路线，并重新理解各个大陆和地球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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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队改变航向，开始向西航行，不畏漩涡和激流，进入内陆航道。领航员们发现，海峡的水位非常深。“在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抛锚，”皮加费塔写道，“这里的水深不见底，因此，有必要在岸上固定一根长度为25肘尺(1)或30肘尺的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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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很想知道舰队处于什么方位，他派卡瓦略上岸爬到制高点寻找缺口。卡瓦略回来后，马上向麦哲伦汇报说他没有看到西面的太平洋。尽管如此，麦哲伦依旧坚信自己已经找到了通往香料群岛的航道。他命令阿尔沃尽量精确记录海峡迂回曲折的轮廓。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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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海湾里，我们发现了一条海峡，其宽度约为1里格。从海峡入口处到岬角观察东西两侧，你将看到海湾的左手边有一处很大的转弯，那里面有许多浅滩；进入海峡时，你要当心入口处一些宽度不到3里格的滩涂。路过这些浅滩后，你就会遇到两座由沙子冲积而成的小岛。继续向前走，航道豁然开朗，你可以毫不犹豫地随意前行。经过海峡时，我们发现了另一个小海湾，然后又发现了与第一个海峡相类似的海峡。海峡一端到另一端呈东西走向，狭窄处则呈东北和西南走向。当我们驶出这两个海峡时，又进入了一个非常大的海湾，那里有几座岛屿，舰队就在其中一座小岛旁抛锚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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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在写下这段文字时，阿尔沃脑海里是有具体地标的，但即便是像他这样一丝不苟的书记员，也无法准确描述海峡的情况。事实证明，后世航海家很难理解他所说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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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船员们为这条海峡的魔力着迷。在冰冷的海面上航行时，他们看到长满植物、笼罩在一片令人生畏的神秘阴影中的海岸擦身而过。那个时节昼长夜短，他们在一天深夜看到岸上有人类居住的迹象：远处不知道哪里突然燃起深红色的火光，在墨绿色的柏树、藤蔓植物和蕨类植物面前如幽灵般若隐若现。火焰形成的缕缕轻烟飘向雾蒙蒙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辛辣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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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和船员们认为，这些火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印第安人点燃的，他们正在树林里伺机袭击船队。船员们又多了一个留在船上的理由。尽管食物已消耗殆尽，但水手们依然不想上岸，尤其是在夜晚。为安全起见，这种做法是合情合理的，可这些火焰也很有可能是雷电形成的自然现象。不管怎样，麦哲伦将该区域命名为“火地岛”（Tierra del Fuego）。如今，我们知道火地岛实际上是一个呈三角形的巨大岛屿，来自大西洋和太平洋的海风都会吹过这里，它经常会受到暴风雨和多变天气的影响。火地岛拥有28 000多万平方英里的冰川、湖泊和冰碛土(2)。船员们观察过这片低洼地带，发现当地山丘的海拔很少超过600英尺；在其南边和西边，安第斯山脉的南段高耸入云，海拔达到7 000多英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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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海峡之后，领航员们发现白天或夜晚的天空很少有晴朗的时候，所以他们几乎无法通过星辰或太阳准确测定方位。低垂的乌云在群山之上飞掠而过，不规则地分布在舰队将要经过的峡湾上空。有时候，铅灰色的雾霭会散开，让微弱且昏暗的阳光照射在难以穿越的土地和汹涌起伏的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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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低纬度地区，偶尔穿透云层照射大地的阳光很有杀伤力，仿佛灰色的偏振光(3)照在景物上，让人直视时产生模糊眩晕之感。阳光洒在乱石丛生的海滩上，冰川覆盖山顶。麦哲伦是在一年当中最温暖的季节穿越海峡的。那时微风轻拂，积雪消融，可尽管如此，山顶还是累积了大量冰川，看上去震撼人心。大雪几乎常年不断地落在冰川上，它总是在无休止地自我更新。在海拔较低的地区，冰雪融化成狭窄的瀑布，从露出地面的花岗岩层倾泻而下，流入峡湾之中。船员们没有看到的是，这些冰川跨越了整个地区。它们实际上穿过了30英里山脉，在海边形成陡峭的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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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麦哲伦的舰队沿着海峡继续前行时，一面面宏伟而坚固的冰墙突然出现在船员们面前。它们有些高达200英尺，有些则高达500英尺，甚至更高。它们是远古时代的冰川，有些是一万年前形成的。船员们看到，经历了风化作用的冰墙表面布满了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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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由积雪和冰组成，它们的活动从不停歇。它们会断裂、会呻吟、会怒吼，还会分解和坍塌到下面的沙滩和海面上。它们会形成不规则的晶状冰柱，悬垂在水面上，犹如动物腐烂下颚里的蛀牙。在阳光照射和大风侵蚀下，平静水面上的冰柱变得摇摇欲坠，一根接一根地崩解，扬起大量冰碴，并发出雷鸣般低沉而响亮的声音，宣告冰川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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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所有人感到惊讶的是，冰川既不是白色的，也不是灰色的，而是一种闪耀着亮光的淡蓝色；在冰隙和裂缝里，淡蓝色就变成了深蓝色。无数冰柱从冰川掉落下来，有些大如鲸，有些则小如企鹅。当摩鹿加舰队经过冰川时，大大小小碎裂的冰柱散发出神秘的浅蓝色，一堆如雕塑般精美的冰块漂向未知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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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想为冰川的外观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认为，冰川独特的颜色与其悠久的岁月有关。事实上，冰川淡蓝色的外表是由冰雪与众不同的特性决定的。冰雪的表面会折射一切光线，不会偏好光谱中的任何一种颜色，但其内部对光线的处理方式有所不同。冰雪内部相当于滤光器，对光谱颜色具有偏向性。红光进入冰雪内部之后的散射率大于蓝光，所以通常情况下，从冰雪折射出的光线所含有的蓝光往往多于红光。冰雪越厚，光线越难进入，它就会变得越蓝，这跟海水越深、颜色看起来就越蓝是同一个道理。由于这个缘故，冰川深处的裂隙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天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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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只要来过这条海峡，都会被它呈现出的宏伟、多变的景色所折服。它像挪威风光，又容易让人想起苏格兰或加拿大的新斯科舍省（Nova Scotia），但归根到底，它与地球上的其他地方有着本质区别。1578年，英国探险家、海盗船长弗朗西斯·德雷克勋爵（Sir Francis Drake）率领船队通过这条海峡，他也是自麦哲伦之后第二位到达该海峡的探险家。德雷克手下的一名军官弗朗西斯·普里提（Francis Pretty）惊叹于眼前的景色，在日记中写道：“海峡两岸土地广阔，群山连绵起伏。有些山脉已经称得上高不可攀了，但与其他高耸入云的山峰比起来，它们还是显得小巫见大巫。前者的山顶与后者的山腰之间居然还出现了三团云彩，足见两座山的高度相差多大。”普里提惊叹道，“海峡气候极度寒冷，经常结霜和下雪，那里的树木似乎受不了如此严寒的天气，树身都是弯的，但常年不衰，而且树底下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香草植物。”美国海军历史学家塞缪尔·艾略特·莫里森（Samuel Eliot Morrison）于1972年2月造访该海峡时，也为它的魅力所倾倒。“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妙的新世界，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他写道，“除了沿岸之外，海峡本身常年不结冰。山脚长满了四季常青、叶子很细的南极山毛榉。山腰处是未经修整过的草地，它在夕阳西下时变成深棕红色。山顶上则常年积雪，每当海峡下雨，6 000英尺的高峰上就会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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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经常乌云密布，夜晚尤其如此。偶尔放晴时，银河系的漫天星星璀璨夺目，令人眼花缭乱。猎户座（Orion’s Belt）和北斗七星（Big Dipper）是船员们最熟悉的星座，而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他们不熟悉的南半球星座，特别是南十字星（Southern Cross），它的出现让麦哲伦更加坚信上帝始终都在照料他们，甚至在这世界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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