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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08 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1705709734]
1705711009 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并不卑下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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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11 “文人无行”,有人用这句话把全体文人说成一群无赖。而米芾式的无赖,却纯然出于一种可怜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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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13 他所酷爱的这种东西,似乎无关乎济世兴邦,无关乎衣食饱暖,但却有这么多人把它看得比人间富贵珍奇百倍,甘愿为它倾尽个人所有的全部情感和心血。这些人就被称为艺术家。米芾身上的道德缺陷,都是属于艺术家的心理病态,一种由于忘我的、志在必得的精神欲求而产生的心理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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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15 米芾藏有一本极其珍爱的《王略帖》,为王羲之书。这本帖原来的主人是蔡攸:米芾在真州时,一次登船谒见蔡攸。蔡取出《王略帖》相示,米芾一见,不觉失声惊叹!当即恳求以自己的藏品换取。蔡攸有难色。米芾抱着字帖,大呼着奔向船舷,做出即欲跳江的姿势,说:“生平所藏从未有如此绝妙的神品,既不能得到它,活着还有什么意趣!”蔡攸自然熟悉米癫平日的狂悖行径,然而却也为这种狂热的无赖所感动,于是米芾得到了《王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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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17 当然,也会有不易被感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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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19 米芾一次向关长源请求换取他渴想已久的唐摹虞世南《枕卧帖》,长源表示必须得到米芾所藏的陆探微《狮子图》才行,米芾答应了。长源又表示:“此画不足当此帖,更得公案上盈尺朱砂乃可。”米芾又连忙答应。长源最后说:“细思二物,皆有愧于虞帖,非得公头不可!”对这样扫兴的尴尬事,米芾会长久地耿耿于怀。他在自己撰写的《画史》中别有用心地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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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21 “今人收一物与性命俱,大可笑。人生适目之事,看久即厌,时易新玩而适其欲,乃是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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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23 只有对米芾一无所知的人才会相信这种“达者”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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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25 米芾众多的事迹中几乎没有一件能表现出他的慷慨风度。对于他癖爱的对象,米芾的吝啬,会使人想不出还能有更极端的方式。一次米芾自己装裱李邕《光八郎帖》,不料揭起时粘了一分墨在金漆的书案上,这使得他心痛得一个月不肯洗去桌上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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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27 与米芾交情深厚的苏轼回忆说,元祐四年(1089年)六月,曾与章致平一同往见米元章。两人欲求得米芾那些从不示人的珍品一观,于是章致平尖刻地说道:“长公,您曾见过这样的人么:当有密友请求一看他所收的书帖时,不到万不得已,他才自己亲手打开箱箧的重重扃锁,然后摸摸索索取出一轴,两只手提着,离开你一丈多远展开。若是想稍微看清楚一点,只要你往前迈一步,他就会立刻把那字帖收进去——您见过这么小家子气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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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29 米芾听到这么入木三分地揶揄自己,才解嘲地笑着,取出“二王”、怀素等的十来帧帖子。苏、章这才知道,米芾平时肯拿出来示人的都不过是些聊以搪塞俗人眼目的东西罢了。而章致平的话也并非夸张,米芾让人观看字画的办法实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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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31 洗净两张书案并排放置,铺上干净的纸缫之类的。米芾恭恭谨谨洗了手,亲手从箱箧中取出藏品,置于案上,客人凭几而坐,从容细看,而米芾很殷勤地操持于案旁。一切自己经手,只容客人眼观。客人叫展开,米芾即展开;客人说卷起,米芾即卷起。客人据案观赏,姿态雍容像尊贵的主人,而米芾弓腰曲背劳碌趋走像一名谦卑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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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33 米芾之所以乐于从事这样奴仆式的服务,据他自己说,“实惧客人以手指点、衣袖印拂之。偶一及之,必洗书如初。纸素不可以数洗,必欲戏一触之,是毁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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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35 米芾所藏的书画,行动随身。在江淮为官,出行时官船上高悬一示牌,大书其上曰“米家书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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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41 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古怪的洁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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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43 水,不仅仅只用来清洗被人触摸过的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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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45 米芾的另一项少见的独特之处,就是他与水的关系。他对水的过分癖好被当时人呼为“水淫”。他时常不停地洗涤着自己,只是为着维持一种洁净的自我感觉。于是,盥洗差不多成了一种仪式性的活动。任太常博士时,奉祀太庙,由于觉得祭服上的水藻火焰的图案显得龌龊刺眼,也用水把它洗去。这一公然渎圣的行为,曾使他又一次被革去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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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47 据说米芾有一位女婿名段拂,字去尘。当年择婿,米芾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选中了他。因为这个名字“既‘拂’又‘去尘’,如此好洁,真吾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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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49 米芾的友人们感到他的洁癖弄得这么惊世骇俗,未免有些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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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51 一次,米芾向他的好友周穜炫耀说:“近来得到一砚,非世间所有。仿佛是天地秘藏起来特地等候我来鉴识珍藏的!”周穜有意不为所动:“米公虽以博识闻名,但所得之物真伪各居其半,不过是特别长于大言夸饰罢了!”米芾立即起身去取砚,周极意称赏不已,说:“真是尤物。只是不知发墨如何?”即叫人取水研墨。水还未到,周穜迫不及待,随手取墨沾了些唾液来试砚。米芾见了霍然变色道:“公如何前恭而后倨?!这砚已经被污染,不可用了,就此赠给您。”周穜并非有心要算计米芾的珍宝,不过是想借机戏弄和考验一下米芾那夸张的洁癖。事后仍持砚归还旧主,谁知米芾却执意不肯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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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53 不过,一旦米芾陷入了他常有的癫狂心态,他也会全然忘记自己还有过这样一丝不苟的洁癖。崇宁三年(1104年)任书学博士时,一次为宋徽宗在大屏风上书写《周官篇》,书成,宋徽宗称赞备至。米芾趁机捧着刚刚用过的御砚,跪请道:“此砚经臣濡染,不可仍以进御,取进止。”徽宗听罢大笑,欣然首肯,以砚赐予米芾。米芾喜不可言,舞蹈拜谢,怀抱着余墨淋漓的御砚急趋而出。他平时从不让仆人沾手的洁净朝服上登时遍体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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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55 这时的米芾已年过半百,大约三年后,即大观元年(1107年)这位终生像儿童一般无遮无碍的老人病逝于淮阳军任所,年57岁。大观三年(1109年),葬于丹徒(今江苏镇江)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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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057 透过他一生所创造的超逸的艺术之美和留下的众多痴玩戏谑的逸闻逸事,我们仿佛看到一丝大智若愚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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