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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在僧道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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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山人49岁时,遇到老友黄安平,黄给他留下了一帧画像——“个山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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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上的八大山人,身穿宽大无边的长袍,一顶破笠把头遮住,双手握住,指甲细长,双目炯炯,鼻梁险峻,须眉清淡稀疏,一派尴尬萧瑟莫名其妙的神态。上有八大山人自题六则,其中写道“生在曹洞临济有,穿过临济曹洞有,洞曹临济两俱非,羸羸然若丧家之狗,还识得此人么”“没毛驴,初生兔”等等;还有他的学生抄录他说法的句子:“咦!个有个而立于一二三亖(四)×(五)之间也,个无个而超于×(五)亖(四)三二一之外也,个山个山,形上形下,圜中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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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涛曾有一首题画诗,说八大山人乃是“金枝玉叶老遗民,笔研精良迥出尘,兴到写花如戏影,眼空兜率是前身。”他似乎想以和尚的身份遗世出尘。但是,就在他作了十多年和尚后,他突然蓄发谋娶,有人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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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先人祀,非所以为人后也,子无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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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了俗,回到南昌,娶妻生子,很快,他又成了准许有家室的道士。他并没有中断与和尚的来往,或许他觉得和尚道士的身份之间本无隔膜。他所要求的,只是幻迷中精神的安静与和平,“觅一个自在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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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南昌城南十五里的地方,他买下土地筑成一所道院名“青云谱”,自己作“青云谱”主持。一直到康熙十四年(1675年),他聚精会神地经营着这所道院,道院逐渐扩展,并且编修了《青云谱志》。他60岁时,才把“青云谱”交给别人主持。69岁,他还让自己的后裔买田捐给“青云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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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了一些与道士身份相一致的名字,道朗,朗月,破云樵者,等等。他自知,世人已不再知道他明朝宗室的身份,就在他狂游市上时,人们已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尽管内心的悲怆不可能平息,但是,在他从人世间消失了近20年后,他至少可以自由地投身于作为艺术家的生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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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诗依旧幽涩而神秘,一些隐晦的意象,有可能联系着他不可明言的诅咒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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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书法有一种傲岸不驯的情态,逆势秃笔,风调又奇怪地秀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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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画无可挽回地暴露了他极力掩饰的心迹。它们完全超离了当时官方画坛工细清丽的格局,率意粗放,清狂疏冷,上承青藤,下启扬州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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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服膺大宗师董其昌的山水技法,但那种洒脱纵肆、跳出藩篱的风貌,却显然不是董家枝叶了。董的画笔明洁而修饰,画面的气氛温静,而八大山人慨然地表现在画面上的山山水水,却无非是荒凉之野,寂寞之滨,豪迈纵逸,感伤而萧瑟;他的花鸟画灵动而夸张,呈现的是一种躁动不安的妥协中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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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光荣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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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逝,八大山人逐渐摆脱了生存的负累,包括他的皇族的身份和偷生的隐身埋名。他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厕身于形上穷究与审美愉悦的“俗家弟子”。在他的精神深处隐隐地涌动的除了甲申巨变的梦魔带来的伤痛外,剩下的就是作为玩世的审美者的戏谑和田园家居的逍遥了。尽管他有时仍然不免要咄咄长啸长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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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恭敬地摹写了山谷老人书《洒德颂》“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除,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又以细密妩媚的笔致抄录《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字里行间,不乏从容淡定的儒雅气度。他还大量书写充满怪诞情趣的花草虫鱼,池塘翠鸟,灵芝蕉荫,河鹭鸳鸯,闲鸟野雀……他所书的条幅简净而自信:“采药逢三岛,寻真遇九仙”“儒墨兼宗道,云泉结旧卢。孟城今寂寞,辋水自行徐。内学销多累,西园易故居。深房春竹老,细雨夜钟疏。尘迹留燕地,遗文在石渠。不知登坐客,谁得蔡邑书”“山南李愿既归盘谷,文公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歌曰: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上维子之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如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虎豹远迹兮蛟螭遁藏,鬼神守护兮何禁不祥,饮且食兮寿而康,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字迹娟秀而技巧天成,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纯洁与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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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山人的生活中也依然不乏阵发的冲动。当他从世俗生活的安然中醒来时,奔突在他内心的必然少不了揪心的难堪与沮丧。故国梦难圆,眼前萧瑟而令他困惑,新生的岁月,新生的一代人,已恍然来自另一个世界,对于昨天发生的事蒙混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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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小心地维护着那份属于他个人的孤独的哀愁与光荣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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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浪迹于南昌、新建、抚州等地,寻找着与他一样怀着异代的相思与悲痛的老遗民。在灯社、北兰寺、在芙山房、寤歌草堂度过倨傲的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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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岁时,栖息在自己设计的“大滌堂”中的石涛给他写了一封心心相印的信,信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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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先生花甲七十四五,登山如飞,真神仙中人,济(石涛)将六十,诸事不堪,十年已来,见往来者新的书画,皆非济辈可能赞颂得之宝物也。济几次接先生手教,皆未得奉答,总因病苦,拙于酬应,不独于先生一人前,四方皆知,济是此等病,真是笑话人。今因李松庵兄还南州,空函寄上,济欲求先生三尺高、一尺阔小幅,平坡上老屋数椽,古木樗散数株,阁中一老叟,空诸所有,即大滌子大滌堂也,此事少不得者。余纸求法书数行列于上,真济宝物也,向所承寄太大,屋小放不下,款求书大滌子大滌草堂,莫书和尚,济有冠有发之人,向上一齐滌。只不能还身至西江,一睹先生颜色,为恨!老病在身,如何如何!雪翁老先生,济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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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艺术史上一次充满着独特的同情与欢欣的艺术家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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