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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革命中的「黃金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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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促進中國社會變革而言,新文化運動最有影響,成果最多的是文學革命,其中,最突出的是白話文代替文言文、新文學代替舊文學,以及使用標點符號(1920年,北京政府教育部明令採用新式標點符號)。這使得中國在語言文字以及印刷格式上,悉先跨入近代化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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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文學革命,人們總是說胡適提出「文學改良」,陳獨秀把它上升到「文學革命」。其實,「文學革命」這個詞是胡適首先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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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畢業於康奈爾大學的胡適作為「第二次考取庚子賠款留美學生」轉入哥倫比亞大學哲學部。同年,在美中國學生成立「文學科學研究部」,他擔任文學股委員,與趙元任等着手研究中國文字的問題。胡在《如何可使吾國文言易於教授》的文章裏,明確提出了古文是「半死的文字」,白話的文字是活文字的觀念。此後,幾位同學好友之間紛紛作詩相送,胡在給梅光迪的詩中提出了「文學革命」的口號。然而,他關於白話詩文和文學革命的主張遭到包括梅光迪、任鴻雋、楊杏佛、朱經農等幾乎周圍所有好友的反對。楊、朱甚至這樣說:「兄於文學界能自豎一幟,本為弟所傾慕。但願勿誤入歧途,則同志幸甚!中國文學幸甚!」[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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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不為所動,堅持研究。與在美同學和朋友激烈爭論並幾乎遭到一致反對的情況下,在大洋遠隔的祖國找到一位知音——陳獨秀。胡適提出,文學革命的總目標在於創造「言文一致之語言」。這一目標被陳獨秀接受並推動,引出了一系列的研究和改革:白話詩對古詩的挑戰、白話文代替文言文、標點符號的使用、文章自左向右橫向書寫和排版、中國文學改革和國語化運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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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激進的革命思想都受到周圍親朋的反對。陳獨秀的思想和主張,不僅遭遇元配妻子和嗣父反對,反滿種族革命的朋友們的不理解,更有如章士釗、李大釗及給《甲寅》寫抗議信的「愛國者」們的批評;而胡適,連在國內的二位兄長也寫信來批評他說的「中國須第三次革命」的話是「喪心病狂」,「恐國中無一人贊成」。來信痛詆革命黨「間有一二才智之士,然有才無德,根器不固。兩次革命,底已暴露」。要胡適在思想上「痛與絕之,一意力學。否則為彼所染,適以自陷也。」兩顆心都是備受煎熬,孤獨無助,但又都決不妥協。因此,雖然一個是早已著名的革命家,又是北京大學的名教授(陳大胡12歲),一個是還在美國的留學生,但是一旦接觸,特別在文學革命上,立即成為一對「黃金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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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8月,胡適把自己譯成的德國小說《柏林之圍》寄給《甲寅》,並致信章士釗。不料稿件遺失,只有信件刊登出來。信中提出了中外文明如何結合的主張,認為輸入之文明,需「經本國人士之鍛煉也。此意懷之有年,甚願得明達君子之贊助」。[21]陳獨秀覺得胡適之意與己甚合,可謂難得的知音,銘記在心。《青年雜誌》一創刊,就決定向他約稿。恰巧汪孟鄒與胡適是績溪同鄉,而且認識,就由汪首先與胡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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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6日,汪孟鄒接手《甲寅》銷售工作。他致胡適一信,請其代催在美各大學寄售《甲寅》書款,順便寄贈《青年雜誌》創刊號一冊,並告稱「乃煉(即汪之名——引者)友人皖城陳獨秀君主撰」,轉達陳向他約稿之意:「擬請吾兄校課之暇擔任《青年》撰述,或論文,或小說戲曲均所歡迎。每期多固更佳,至少亦有一種。煉亦知兄校課甚忙,但陳君之意甚誠,務希撥冗為之,至禱感幸!」[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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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汪又寄上《青年》第2、3號,催促胡適:「陳君望吾兄來文甚於望歲,見面即問吾兄有文來否,故不得不為再三轉達,每期不過一篇,且短篇亦無不可,務求撥冗為之,以增該雜誌光寵,至禱至禱。否則陳君見面必問,煉將窮於應付也。」下一封信又說:「陳君盼吾兄文字有如大旱之望雲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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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忙於準備博士論文,又與梅光迪等爭論文學革命,無暇他顧。無奈年長老友(汪大胡13歲)特別是當時已頗有聲望的陳獨秀再三催促,就在次年二月初譯出俄國作家庫普林的短篇小說《決鬥》,寄給陳。因《青年雜誌》改名糾紛,陳對胡這封信的答復拖到即將出版《新青年》第二卷第一號的時候——1916年8月13日寄出。在苦等陳回信之時,8月21日胡又給陳寫信,鄭重推出其屢遭反對的文學革命八條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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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曰,不用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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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曰,不用陳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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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曰,不講對仗。文當廢駢,詩當廢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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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曰,不避俗字俗語。不嫌以白話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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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曰,須講求文法之結構。此皆形式上之革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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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曰,不作無病之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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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曰,不摹仿古人,語語須有個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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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曰,須言之有物。此皆精神上之革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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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文壇,正如胡適所說,有詩必律,有文必駢(駢四儷六,對偶排比),之乎者言,八股文獨霸。胡適的「八事」,從內容到形式,是對文壇傳統的一個全面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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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當時的想法,據胡適後來說:「想文學改革,但未想到如何改革,後來他知道工具解放了就可產生新文學。」[23]看了此信,陳如獲至寶,立即回信,希望胡「詳其理由,指陳得失,衍為一文,以告當世。」[24]胡適遵囑照辦,立即寫了一篇後來被稱為「文學革命發難信號」的文章。但是,標題強調謹慎的試驗性,稱「改良」而非「革命」,叫《文學改良芻議》。陳閱後大喜過望,即在《新青年》第二卷第五號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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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考慮到當時中國舊文化傳統勢力之巨大,而胡適受閱歷地位等因素局限,「八條」尚有不尖銳和不徹底之處。因此,在下期刊物上又親自撰寫了《文學革命論》,為胡文呼號助威,並彌補其不足,恢復其「文學革命」的氣勢:「文學革命之氣運,醞釀已非一日,其首舉義旗之急先鋒,則為吾友胡適。余甘冒全國學究之敵,高張『文學革命軍』大旗,以為吾友之聲援。」他宣告:「有不顧迂儒之毀譽,明目張膽與十八妖魔宣戰者」,「予願拖四十二生的大炮,為之前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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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中,陳獨秀提出「文學革命三大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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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倒雕琢的阿諛的貴族文學,建設平易的抒情的國民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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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倒陳腐的鋪張的古典文學,建設新鮮的立誠的寫實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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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倒迂晦的艱澀的山林文學,建設明瞭的通俗的社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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