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謠言如刀,無奈離開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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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陳獨秀怎樣離開北大,有的學者歸罪於陳獨秀的生活作風,這種觀點十分無聊而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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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從1915年創辦《青年雜誌》開始批判舊倫理、舊文化,到1917年以後形成一個聲勢浩大的全國規模的新文化運動。但與舊思想舊勢力對比,新文化陣營始終處於絕對的劣勢。所以,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陳獨秀這位「總司令」的命運,必然是「堂・吉訶德」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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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化運動發展到1918年春,一方面,在進步青年和思想界影響越來越大,引起人們的廣泛注意。舊派人物自鳴清高,不屑置理。於是,錢玄同和劉半農乘輪值編輯第四卷三號《新青年》之機,二人演了那出「雙簧」戲。此作果然達到目的,影響很大,把新文化運動推向了新高潮。但過分渲染反對者的無知,卻誘發了舊派人物的強烈反彈,群起而攻之,致使形勢很快逆轉,陳獨秀和新文化運動至少受到三股勢力的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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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反方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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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學是新文化運動的大本營,也是保守派的大本營。特別是文科,代表人物有辜鴻銘、劉師培、黃侃、梁漱溟等。辜鴻溟公開作文《反對中國文學革命》,說文言文並非是「死文字」,它可以傳「道」,而白話文「使人道德淪喪」。[93]劉師培、黃侃、陳漢章及學生陳鍾凡等數十人,成立《國故》社,劉、黃任總編,主張保存「國粹」,宣揚舊文化、舊道德,與《新青年》、《每週評論》、《新潮》對壘。黃侃罵白話文是「驢鳴狗吠」。梁漱溟則反對「歐化」,主張「東方化」,成立「孔子研究會」,宣揚儒學和佛學。但是,保守派由於與新文化派同處一校甚至一系,可能是顧及面子和舊誼及維持日常的教學和生活,雙方保持各自的觀點,沒有採取嚴重對抗的行動。嚴重對抗的主要是校外的保守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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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當時的輿論重鎮《東方雜誌》主編杜亞泉,先後推出他自己化名「傖父」寫的《迷亂之現代人心》、錢智修的《功利主義與學術》和日本的《中西文明之評判》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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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對「君道臣綱,名教綱常」讚歎不已,而污蔑新文化是「猩紅熱和梅毒」;錢文則認為西洋文明對中國影響最大的影響是功利主義,於中國文明為害最大的也是功利主義,而功利主義最大罪狀是崇歐美而敗先賢;《中西文化評判》[94]主要引用德人台里烏司氏對中國當時大儒家辜鴻銘所著《春秋》大義的稱讚,承認孔子倫理優越於西洋文明,德國的君主制優越於美國的民主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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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以上三文,陳獨秀首先於1918年9月發表《質問〈東方雜誌〉記者——〈東方雜誌〉與復辟問題》,提出16個問題進行質疑。杜亞泉在這年12月作《答〈新青年〉記者質問》,進行辯解,但卻對多數質問不作回答。1919年2月,陳獨秀發表《再質問〈東方雜誌〉記者》,予以批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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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另一位著名舊派人物翻譯家林紓向新文化派發難。林年過七十,博學多才,早年曾有愛國思想,以「遺民」「清室舉人」自居,一直留着辮子。他發表兩篇小說《荊生》和《妖夢》,[95]影射攻擊陳獨秀為首的一班人。《荊生》中,說有個田必美(影射陳獨秀,從姓氏源流上說,田氏是陳氏的分支,「秀」與「美」意思相近)、狄莫(胡適,「胡」與「狄」都有蠻族和野人之意;以「莫」代「適」,據《論語里仁篇》:「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輿比。」)和金心異(錢玄同,「錢」與「金」同義,「同」與「異」反義)三人,新歸自美洲,能哲學,發人所不敢發之議論,倡白話,廢文字,詆毀孔子倫常,被偉丈夫荊生聽見,把這班人痛加毆打。《妖夢》與之類似,說某人夢見有個「白話學堂」,蔡元培任校長,陳獨秀任教務長,胡適任副教務長,非聖非賢,被一個食過太陽和月亮的怪物拿去吃了。「荊生」和怪物,暗指當時崇拜林紓的皖系實力派人物徐樹錚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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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3月,林紓在徐樹錚主持的《公言報》上發表《致蔡元培書》,指責北大「覆孔孟,鏟倫常」,「盡廢古書,行用土語為文字」。蔡元培當即寫了一封長信,指出教員所反對的只是那些依託孔子以反對革新之不合時宜的言論,並非以孔子為敵;北大課卷仍用文言,但講解古書必賴白話。白話並不遜於文言,而提倡白話的教員皆博學而長於文言。蔡曲意而勇敢地捍衛了新文化運動,信末,宣佈了他在北大辦學的兩大著名主張:一為「思想自由,兼容並包」;一為「教員以學詣為主」,「校外之言論,悉聽自由,本校從不過問」。還明確表示自己支持新文化運動,指出:「人類社會之組織與文學本有密切之關係,人類之思想更為文學實質之所存,既反對舊文學,自不能不反對舊思想也。」[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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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為了保護北大,蔡還是作了一些妥協,如在1919年3月1日,召開評議會通過《文理科教務處組織法》,決定暑假後實行「文理合併,不設學長,而設教務長」,其目的就在於變相免除陳獨秀學長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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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當局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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懾於學生和公眾輿論強烈反對,國會沒有通過林紓擬議的、安福系議員張元奇提出的彈劾教育總長和北京大學校長案。但是,1919年春政府將出面干涉北大的流言卻頗為盛行。有人認為,如果不發生「五四事件」,北京大學和其他大學的新思想運動很可能受到當局鎮壓。「五四」之後,政府雖然窮於應付運動和外交,還是把陳獨秀、李大釗等人以「過激派」的罪名上了黑名單進行監視。6月11日陳獨秀上街散發傳單,即被逮捕,雖經各種勢力特殊營救,也被關了三個多月,而且出獄後還被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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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謠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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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社會上也開始流行關於陳獨秀等人的謠言,其中最嚴重的是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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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謠言是說陳獨秀、胡適、錢玄同等已被北大驅逐,首先出自北大法科學生張厚載之口。此生在徐樹錚辦的立達中學讀書時,是林紓的學生。進入北大後做保守派報紙《神州日報》通訊記者,兼做林紓的情報工作。他收集陳獨秀、胡適等新文化派人物的言行和私德方面的誹謗性材料,提供給林紓和報刊。此人崇尚舊文化,酷愛舊戲,與主張廢除宣揚舊道德和舊戲的陳獨秀、胡適、錢玄同、劉半農等嚴重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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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6月,陳獨秀在答復張厚載用化名寫的來信時斥之曰:「夫褒貶作用,新史家尚鄙棄之,更何論於文學學術?且舊劇如《珍珠衫》、《戰宛城》、《殺子報》、《戰蒲關》、《九更天》等助長淫殺心理於稠人廣眾之中,誠世界所獨有,文明國人觀之,不知作何感想」;「至於『打臉』『打把子』二法,尤為完全暴露我國人野蠻暴戾之真相,而與美感的技術立於絕對相反之地位」。[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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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主張自有一些道理,但是舊戲的各種缺點可以通過改革消除,而增強其有益的教育民眾的一面。過激的思想,促使陳等提出了「廢除舊戲」的主張。對於演劇和歌曲,胡適甚至主張「廢唱而歸於說白」(即話劇)。張厚載對此恨極,尋機報復。他一面把上述《荊生》、《妖夢》轉寄《新申報》發表,一面向《神州日報》提供謠言,說陳獨秀等思想激烈,受政府干涉,陳獨秀已經被迫辭職,蔡元培也不否認,等等。此說不脛而走,大家信以為真,同情陳獨秀的人士紛紛在各報上發表評論,表示「思想自由,講學自由,尤屬神聖不可侵犯之事」,政府不當干涉。這些言論雖是譴責政府,但反過來,又擴大了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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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1891~1962),安徽績溪人。現代著名學者、詩人、曆史家、文學家、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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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胡適出來嚴厲批評張厚載,迫使張進行自我檢討、謝罪,承認所寫通信是「無聊的」。[98]蔡元培發表《致神州日報函》闢謠,指出「陳學長並無辭職之事」。「文理合併不設學長,而設一教務長以統轄教務,曾由學長及教授主任會議定(陳學長亦在座),經評議會通過,定於暑假後實行」。[99]陳獨秀則撰文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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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琴南懷恨《新青年》,就因為他們反對孔教和舊文學。其實林琴南所作的筆記和所譯的小說,在真正的舊文學家看起來,也就不舊不雅了。他所崇拜的那位偉丈夫荊生,正是孔子不願會見的陽貨一流人物。這兩件事,要請林先生拿出良心來仔細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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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厚載因為舊戲問題,和《新青年》作對,這事盡可以從容辯論,不必藉傳播謠言來中傷異己。若說是無心傳播,試問身為大學學生,對於本校的新聞,還要閉着眼睛說夢話,做那「無聊的通信」(這是張厚載對胡適君謝罪信裏的話)豈不失了新聞記者的資格嗎?若說是有心傳播,更要發生人格問題了![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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