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982386
张维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文集 [:1705978169]
1705982387
张维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文集 34．回忆和张先生在一起的几件事
1705982388
1705982389
同济大学工程力学系 张若京（清华大学力研1980级，力博1983级，工学博士）
1705982390
1705982391
我1988年博士毕业后，国家教委成立了科技委，张先生被任命为国家教委科技委的第一届主任。张先生写信给我所在的同济大学，要求借用一年，做他的秘书。我这个秘书的工作主要有两点：一是随张先生跑国家教委；二是处理张先生的信件。跟随张先生到国家教委去了很多趟，都是去科技司。有时顺便到一个和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有关的办公室去（也在国家教委的大楼内）。
1705982392
1705982393
张先生主持国家教委科技委工作后，第一件主抓的工作是筹备召开第一届科技委全体大会。有一次去科技司，见到了秦观林司长和科技司办公室主任张主任。记得张先生和秦司长、张主任的谈话内容都是关于第一届科技委大会。
1705982394
1705982395
有一天早上，大约8点钟左右，张先生说“一会儿跟我到教委去”。这一天是第一届科技委在京委员的全体会。记得到会的有科技委副主任、北大的化学专家唐有祺院士，有北京农业大学的石校长等人，我担任记录。会议认为科技委的工作目标是促进国家教委多承担国家科研任务。认为在国家科委的眼中科学院是搞科研的，大学只是搞教学的。要扭转这个局面，要向世界发达国家那样充分发挥大学的科研主力军作用。为此，科技委要做两方面工作，一是说服国家教委的领导重视科研工作；二是主动找国家科委领导反映大学的科研力量。会议中间，教委某副主任来了，他说的一句话后来经常被科技委委员们拿来调侃。这位副主任说他很忙，抱歉来迟了。又说他主管科研，一星期总会拿出一整天来专门处理有关科研方面的工作。他走后一位委员说，国家教委一共有7个主任副主任，一位主管科研的副主任只拿出1/6的时间抓科研工作，等于国家教委领导只把1/42的精力抓科研工作，实在太薄弱了。
1705982396
1705982397
张先生作为科技委主任却在会前会后拜会了不少部门的专家和领导。一次拜会国防科委或者是航空航天部门，临离开时对方赠送了一本《中国大百科全书（航空航天卷）》。回来的路上，张先生略微翻看了这本书，跟我赞许人家的工作扎实。
1705982398
1705982399
这期间，教委传达了何东昌的一个讲话，主要精神是中国不仅需要高等教育、学位教育，更需要一般的技术教育和职业教育。记得其中一些片断，如说法国有农民学校，专门教授牛的屠宰、土地施肥或喷洒农药。时间一两个月不等，学习内容非常实用。又说德国的职业教育，参观了一个水暖工的毕业设计，是做家庭卫生间内的设计施工等，做完后工人都用水泥把地面和墙壁的凿洞堵上，保证水暖运行和外表美观。对比中国，如果水暖工来家里修抽水马桶，他走后一定在地上或墙上留很多洞，居民要再修补。张先生对这些观点十分赞成，多次和我谈论。后来他专门带了一位博士生（王春梅）做欧洲大陆工程教育的比较研究。
1705982400
1705982401
张先生非常重视大学与企业的联系与合作。一次聊天时，他拿起一张长方形的纸，指着左上角说，这好比中国大学，指着左下角说，这好比中国企业。然后说，它们之间是没有联系的。又指着右上角说，这好比外国大学，指着右下角说，这好比外国企业，它们之间的联系很紧密。张先生指着左下角和右下角之间的边说，但是中国企业和外国企业之间是有联系的，因为要买人家的技术、设备，等等。张先生说，中国大学和中国企业之间的联系要绕一个大圈，先是中国大学（左上角）和外国大学（右上角）合作，包括输送人才和合作研究，使得外国大学的不少成果都有中国人的贡献，然后外国大学把有中国人贡献的技术转化给外国企业（右下角），最后外国企业再把他的成果或专利卖给中国企业（左下角）。
1705982402
1705982403
我于1994年在法国巴黎的原子能研究中心工作了一年。期间，研究任务是建立堆芯的动力学模型，用这个模型预测堆芯的地震响应等。法方要求我对于当时仅有的法国、德国和日本模型做比较研究。主要成果是在理论上证明了法国和德国两家的模型是完全相同的，同时我还提出了一种三维模型。回国后我主动联系过核工业部，核工业部的办公室主任也约见过我。但等我把发表论文交给他转给核工业部总工办后，就没有什么回应了。在我一再催促下，核工业部总工办某位资深技术人员来过一封信，看得出来，他对该学术内容非常陌生。对研究堆芯模型这么重要的工作知之甚少，也不感兴趣，说了很多外行话。我由此就知道，核工业部只关心买现成技术和现成图纸，自己的工作只不过是管道设计，把买来的外国设备或者自己照样生产的设备联结起来而已，对自己研发没有任何兴趣。过了几年张先生知道此事后，立即提笔给核工业部的几位院士写信，信的大意是请支持中国人自己的研究成果，几位院士都很快回了信。江苏省核电局还要了我的论文，不过还是有去无回。张先生后来批评我说：你要找上门去，多跑几趟。有讽刺意义的是，后来我突然接到上海某核工业设计院一个电话，美国一位华裔学者S.S.Chen来该院希望见我。后来我知道，S.S.Chen是研究管阵流固耦合的资深专家，是看到我发表的论文后知道我在同济的。1989年后，由于社会原因，国家教委处于动荡的漩涡中心，第一届国家教委科技委的工作实际上就停顿了。
1705982404
1705982405
张先生和我有时喜欢讲故事。张先生相信中医，我就说了一个小段。说民国时期，有一个洋博士回国开了一家诊所。后来发现有一家小门脸儿竟然挂了一个招牌，说专治狂犬病。这个洋博士不相信，但发现那个老中医生意不错，而且确实把别人的病治好了。这个洋博士大为不解，就找到这个老中医。老中医说：我是祖传秘方，只传儿子。洋博士说：您老膝下无子，百年后失传，岂不可惜。最后说动了老中医，给了一笔生活保障费后，老中医同意把秘方传给洋博士。说：你先回去，到时候我叫你。没过几天，老中医把洋博士叫去了，一个病人已经躺在床上。老中医叫人把咬人的狗抓来，只见老中医在狗身上捉了几只虱子，然后拿针在病人胳膊上划出血来，把虱子在伤口处捻碎。说：好了，回去吧。洋博士看后，长叹一口气，说：这不就是疫苗吗，既简单又聪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张先生很感兴趣，说了不少话，大意是，中医的很多方子很灵，但没有说明白道理，也可能一弄明白就会发现，其实是有道理的，而且道理既简单也科学。
1705982406
1705982407
张先生的语言天赋极高。1989年我离开清华后回到同济，张先生后来到过几次上海，我都去拜见他。一次，他说要买西点，并说要到“老大房”去买，我陪他去了。西点买好后算账，张先生用上海话问营业员：“几钿”（“钿”的沪语读di，“几钿”指多少钱）？发音非常准确。我很吃惊，张先生很高兴，说：上海话好听，我能说几句。1994年我在巴黎工作，朱益民也由单位公派在巴黎进修。有一天，张先生说要来巴黎。我和朱益民去火车站接他。张先生如期下了火车，记得有王春梅同行，那么大年龄还拖一个箱子，精神非常好。跟着张先生到了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的一个招待所。张先生稍事修整，就拿起电话翻开一个小本子打起电话来。张先生用的是英语，说话极随意，电话时间不短，应该是约了见面的时间。放下电话张先生对我们说，是一个副区长。我和朱益民向张先生汇报了在法国的工作情况。我们估计张先生这趟出国也好几天了，西餐一定吃腻了，就提议找一家中餐馆吃晚餐，张先生同意了。因为朱益民出国前在国内经过法语强化，法语较好，商定由他带路寻找。没想到出门后找餐馆并无既定方向，我们沿着马路走，觉得应该找个法国人问一下。正准备过马路，碰巧来了一位有一定年纪的妇女，只见张先生走到跟前，用非常纯正的法语问她，附近什么地方有餐馆？这位妇女很热情地给我们指路，朱益民就接着和她确认起来。分手后，我吃惊地问张先生，怎么您法语也会？张先生笑眯眯地说，我能说几句，听就听不懂了。
1705982408
1705982409
因为张先生解放前曾经在同济大学任教过，所以同济大学在百年校庆时（2007年）曾经邀请张先生来同济做报告。记得报告内容是关于工程教育方面的。会前张先生要我打听同济大学俞调梅教授的住址，让我陪同拜访了俞教授。过了很多年，有一次在西安交通大学参加他们的重点实验室会议，开会期间组织参观校史展览，在介绍校友钱学森的版面上，我看到了一篇钱学森接受中国青年报采访的报道。钱学森说，他当年考交大机械系，考得并不是最好，只是第三名。第一名是俞调梅。这时，陪同张先生拜访俞调梅的一幕猛然闪现在我眼前。然而又特别惊诧，怎么钱学森先生对考大学的名次还记得这么清楚，而且一直记在心里。可惜，我后来并没有机会把这个小故事告诉张先生。知道钱老到80多岁高龄还对考大学的名次这么重视，我就很后悔一直没有告诉张先生，我于1964年高分考入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力学专业，1979年考取清华大学硕士生时是全班第二名（不含两位在职的）。我想，我如果对张先生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会加上一段历史典故，以示谦虚。说曹操要杀孔融，有人进劝，说孔融是孔子后裔，从小就聪慧知道让梨，不能杀。曹操却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还是杀了。
1705982410
1705982411
随笔写来。以此纪念张维先生。
1705982412
1705982413
（2012年8月7日，闷热35℃，上海家中）
1705982414
1705982415
1705982416
1705982417
1705982418
张维先生在同济大学张若京家中
1705982419
1705982420
1705982421
1705982422
1705982423
1993年张先生80寿诞庆贺会后为张若京题词
1705982424
1705982425
1705982426
1705982427
1705982428
张维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文集 [:1705978170]
1705982429
张维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文集 35．张维先生指导下环肋圆柱壳的实验研究
1705982430
1705982431
武汉海军工程大学 王安稳（清华大学力博1986级，工学博士）
1705982432
1705982433
1986年至1989年上半年，我于清华大学工程力学系在张维先生和夏之熙、任文敏两位老师指导下做有关圆环壳稳定性的博士论文。期间，张先生提出了一个研究思想，就是用细环壳具有正高斯曲率的部分作为圆柱壳的外肋骨，来提高圆柱壳在静水压力作用下的稳定性。这种环形肋骨与柱壳板焊接后形成的封闭截面具有很高的抗扭刚度。张先生要求我完成理论计算和实验工作。我在博士学位论文的一部分工作中做了相关理论计算，但是由于模型加工中的工艺困难，实验工作直到我博士毕业以后才完成。在这项研究工作中，张先生的严谨科学作风和理论研究与工程实际相结合的思想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并深受教育。
1705982434
1705982435
实验模型设计好后，为了解决模型加工问题，张先生亲自和我一起到校实习工厂做调研，后又带我到航天研究院做调研。此前，张先生在一次外出开会时认识了时任航天部南京晨光机械厂副总工程师的董珉同志，了解到该厂在生产大型不锈钢波纹管，具备加工高精度细环壳肋骨的能力。1988年5月我带着张先生的亲笔信到南京见董珉总工程师。我想，正是由于张先生的崇高声望和人格魅力，董珉总师看过张先生的信后，当即热情表态：由厂工艺设计室的同志进行技术攻关，解决模型加工的技术和工艺问题，其中包括模具的设计。其后，遵照张先生的安排，8月我再次到南京晨光机械厂与工艺设计室的同志商量模型加工事宜。1988年10月张先生在外出开会途中特地到南京晨光机械厂现场考察研究，并要我和任老师由北京前往。张先生到厂后受到厂方的热情欢迎，在参观之后，会同工程技术人员进行了详细、深入的讨论，最终确定模型加工的工艺方案，此后，为商讨解决模型加工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我又多次到南京晨光机械厂，并到无锡702所联系实验。每次去前张先生都给予具体交代，并在事后同任老师一起详细听取我的汇报。在张先生的悉心指导下，由于南京晨光机械厂董珉总师、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师傅的全力支持和共同努力，一组6个模型在1989年底完成加工，并于1990年年初在无锡702所圆满完成实验。实验工作得到了吴有生院士的关照。在进行第一个模型的实验时，张先生还亲自到702所观看、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