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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十四、记翁海村《平望竹枝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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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海村（名广平）先生为嘉道间学人，精于金石之学。桂未谷著《札朴》[1]，海村为之序。《平望志》为海村创修。日本有《我妻镜》一书，为彼国之史，海村续之，为《我妻镜补》，武大图书馆藏有抄本[2]。清初湖州庄氏史案为文字大狱，吴江名士颇有罹祸者，而我乡潘力田先生与焉。海村授读南浔镇，访之故老，搜集遗文，曾作纪事，颇多异闻，然亦有传闻之辞，不尽可信。余家旧有海村手写《平望竹枝词》字轴。日寇内侵，先父携至上海，今不知所在。余犹忆其第一首云：“登桥一望与天平，平望端由此得名。最好暮春三月里，樱桃湖上听黄莺。”以莺脰湖为樱桃湖，前所未闻，或因协平仄之故。其他三首有“渔庄蟹舍乱菰蒲，一幅水村杨柳图”，又“生憎莺脰湖边水，分入前溪与后溪”，全篇不能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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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村两子，长名大年，次名雒（字小海），皆有文名。小海善画，画龟最著名。其后有印石（名寿祺）[3]，清末举人，精于鉴别，亦能画，曾参吴大澂幕府。一任广西知府。印石居苏州，子名瑞午，为医于上海。其居于平望者有季虎，与我祖同学相善，少于我祖殆十岁，余犹见之。尝言海村旧藏陶弘景《旧馆台碑》宋拓[4]，为海内孤本，翁氏世守之，至季虎时以贫始售之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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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未谷”名馥，字东卉，号雩门，别号萧然山外史等，曲阜人。乾嘉著名学者，著述甚丰，有《札朴》、《晚学集》、《缪篆分韵》、《说文解字义证》等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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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妻”当作“吾妻”，日本汉字，音读曰“あずま”，“东”也。此处专指日本关东镰仓幕府所在地。“镜”者“鉴”也。故此书又名《东鉴》，镰仓幕府佚名史书。并翁海村之《吾妻镜补》，大陆皆仅有抄本流传。详参冯佐哲、王晓秋：《〈吾妻镜〉与〈吾妻镜补〉——中日文化交流的历史见证》，《文献》1980年第1期，第185—1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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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印”原作“梅”，圈改作“印”。下文“梅石”漏圈改，据此径改。“印石”通作“印若”，“寿祺”通作“绶祺”。翁绶祺，事迹散见《广印人传》、《清代画史补录》诸书，不具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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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旧馆台碑”全名作“许长史旧馆坛碑”，作“坛”不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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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季”原误作“秃”，据前例径改。“始售之”三字干写，据印痕残笔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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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十五、记小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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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望虽小镇，然小食品类甚多，持以为生者不下数十人。肩挑、手提者络绎于道。肩挑者有馄饨、汤圆、肉塞面筋、粉条、水豆腐花、豆腐干。豆腐干有二，一曰油水豆腐干，亦曰臭豆腐干。臭豆腐干者，以盐渍豆腐，俟干，以油渫之。曰香豆腐干[1]，则寻常之腐干。手托者，有纸豆糕、绿豆糕、糖拌梅子，皆承以木盘。携桶者有火肉粽子、粢饭团、生炒白果。又有携木制之具，形似竹篮，置白鸡、酱牛肉、酱蛋、肚子之属，名曰“朝桶”。有麻团，以糯粉和以糖，捏成团，食时又置黄豆粉中，粘着呈黄色。麻团亦肩挑负担。有于木制篮中置青梅、橄榄及黄连头。凡此诸食品，业此者或止一人[2]，如汤圆、肉塞面筋、粉条等，若粽子、糖拌梅子、粢饭团，皆不止一人。沿街叫卖，手提、手托者大都入诸茶肆，交替往来。有设摊者，若鸡蛋糕，以铁盘为型，面粉和鸡蛋及糖，实以猪油及豆沙，置铁盘中烤之。冬日则有烤山芋。余家斜对门之米肆旁隙地，冬日有团子摊，平时无之。秋冬间有糖炒栗子摊，至于花生（我乡谓之长生果）则随时有之。别有酒酿担，酒酿贮于陶钵，可以市买，亦可以抽牌九。其法以竹筒贮竹筹，上刻骨牌二十六张，每抽一次则下注铜元若干，挑担者与下注者各抽之，胜负如牌九法，下注胜者得一钵之酒酿。此虽赌博，然胜负微，不禁也，名曰“拔酒酿”。凡此皆肩挑、手携、设摊之小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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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曰”前按前文似缺“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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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止一人”与右行“橄榄”原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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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此后又记饭馆卖馄饨、面条等小食及茶食店卖油条、葱油饼等，与前不全重复，然皆圈涂，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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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十六、记平望米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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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乡米业本盛，见明人小说即有平望人以贩米为业者。清道咸间，我家开设“唐大昌”米栈丝行，毁于兵燹，讫未复业，而乡人犹习称我家为“唐大昌”。他若黄大丰、李孟昌[1]，皆久于停歇，亦习称其家如故。傍前街之市河亦习称为米市河，知当时两岸米行之多。然民国初，米业已衰，以余所知，较大之米行唯有源昌裕及源昌丰，皆股份集资，非独家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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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昌裕在西塘街，初名源丰裕。“六疏兜”沈氏所有股份及独资者，行名皆有“源”字。“丰”者黄大丰也[2]。其后黄氏退出，我家入股[3]，更名源昌裕，“昌”者唐大昌也。入股者“六苏兜”沈少堂及侄存斋各一股[4]，凌倬云二股，王某一股，我家二股，每股千元，计资金七千元。经营十馀年，三十年代中资金耗尽，议改组。沈、王两家皆退出，新入股者殷味三两股，凌星坛两股，凌倬云已死，其赘婿某二股，而我家增资为四股，合资万元。仍用源昌裕旧名，而加以某记为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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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股份者又一家为源昌丰[5]，在下塘。入股者较多，“源”为沈氏，“昌”为我家，“丰”为黄大丰，其他有殷味三、吴会丰主吴荷卿、黎里黄鹤来、徐氏及同里金氏。沈氏后亦退出，其股或转归为殷味三，故殷味三有四股。黎里黄氏之股转归我家，故我家有二股[6]，其他皆一股，合资亦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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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昌裕、源昌丰为较大之米行[7]。日寇内侵，先于平望投弹，源昌裕储米之屋倾圮，储米一千数百石为败屋所覆盖。时存款殆以万计，事已亟，司事者陆先生谋之股东。我父以为存款必还清，不足则商之存户，利息稍缓，以故源昌裕不负存户钱。源昌丰储米均被劫，而资金存款由司事者李五先生携之黎里。源昌裕之米为败屋所覆，日寇不知也。于是两司事者相谋，贿平望之汉奸，昏夜运之黎里。遂于黎里合营，命名源昌合。我家展转避寇，次年之秋始至上海，始知有合营之事。其后源昌裕于平望复业，皆凌某与唐伙经营，他股东不问焉。其源昌合在黎里如故。两行并于解放后解散[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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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西塘街源昌裕之西邻为源记行，震泽人吴叔云所营，规模甚小，其后稍扩展。又西有源丰泰，沈存斋退出源昌裕后，独资开业，然数年即倒闭，所负存款不能尽偿。以余所知，平望米行倒闭者唯此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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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在前街者有源裕，店主为沈少堂，少堂死，停业。有范正昌，店主范彬仪。彬仪父名子龙，善书，余儿时见积谷仓悬“民莫不穀”一匾额，子龙书也。彬仪少师画家金心兰，能画花鸟。农人所粜之米，虽已脱粒，但不能净，必再舂之使白。旧时舂米，以木为架，雇人足踏舂之。范正昌始购柴油碾米机，余儿时置碾米机者唯范正昌。范正昌短于资，其后停业。又有王大昌，称碾米厂，其机殆即购之范氏，亦在前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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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在东溪河者，有小米行数家，其名不能悉记。平望米行余所知者不过此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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