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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考古先驱李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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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现代考古第一人李济,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考古组主任,于1979年末去世。大约是1981年,李济先生的儿子李光谟前来我父亲家里,拿来了一份李济先生的生平传略。两个人顺便谈了许多两岸的学术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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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谈话我不在场,后来听父母说及,谈话大意是,我们这边很多年在媒体和学术刊物上,都没提及李济的名字,年轻一代都不知晓了。甚至在五六十年代的学术刊物上,还对他有所歪曲。海峡的隔阂,政治的对立,把他忽略了,是不尊重历史,但这个状况总会改变的。他领导和参加了安阳殷墟、章丘城子崖等田野考古发掘,他和梁思永的努力,使得发掘工作走上了科学轨道,造就出了中国第一批水平较高的考古学者。南京和北平两地的考古工作,起点都很高,做事科学严谨。这些历史,总归会被后人认可和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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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让我明白了,我在50年代起,多次听父亲和他同事们说的“济之”,原来就是李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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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7月,李光谟教授再次来我父母家,带来了他用两年时间编写的《李济传略》,请我父亲审阅。他们叙谈了许久。事后,父母向我们讲了一些我们不曾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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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韩国学者李亨求到台湾访问,受到了高去寻先生的接待。高先生曾参加过安阳的发掘,和我父亲相互都很了解。在陪同韩国客人参观了“李济纪念馆”之后,高先生特意请李亨求到北京见到我父亲时,把照片带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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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文物出版社曾准备出版《李济文集》(2006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李光谟先生把样书送来我父母的新家,请父亲审阅。父亲很认真地翻阅了许多天,其间正巧鲁明导演来访,看到他正把大本书放在腿上,低头用放大镜认真看着,还仔细对个别文字做修订,鲁明导演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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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就李济先生的贡献,也对鲁明导演说了一些颇有感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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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考古,是他和梁思永等人开启了一个好头,功不可没。……两岸分隔了这么久,一代多人的光阴啊。这里似乎把他的名字和那么多的辉煌业绩的过去全盘抹掉了,这怎么可能呢。搞历史的人反而没能尊重历史、曲解历史了。……李济的文章写得真好,时隔四十多年了,现代人读起来依旧朗朗顺口,深入浅出,有些段落可以当作教材范本呀,看着舒服,读着圆润,这样的文风难得。……我有幸和他有过点滴交往,在我的努力中得到过他的鼓励,我记忆犹新,受益匪浅。此后虽然好久没能见面,思想却是一脉相通的。……尤其是,李济先生说的做考古的五个条件很好,现在依旧适用,尤其是前两条,真让我心动。……真想再和他交流,我有很多话要说,可惜都不能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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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了一下,李济先生说的,科学的考古必须具有的五项条件是:(一)必须有问题;(二)必须有方法;(三)记载必须精确;(四)必须无成见;(五)必须有耐性(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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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告诉李光谟,他将去王振铎家,赶紧把这些情况告知。李光谟说,已经打听到他的住址了,这几天就会去拜访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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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先生《小屯地面下的先殷文化层》手稿(第1页)(全文现存于陕西考古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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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意外发生在2008年2月我母亲去世后,我们在清理一个樟木箱子时,出乎意料地在箱子最底层的一大张牛皮纸下,发现了李济先生写的《小屯地面下的先殷文化层》原稿,13大张。我不得其解,父母一直没和我们正面说过它啊。随后我又猛然想起,父亲在“文革”之后曾弱弱地却又是一字字地对我说过:“你妈妈有时很有妙想,把几个重要的软纸文稿分摊了开来,铺在了樟木箱最底层,再用厚牛皮纸盖上,这时你用手在牛皮纸上面摸摸,会觉得牛皮纸下啥也没有。”我当时听了,还以为他是指他和徐老伯的那两份软纸手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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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先生的手稿,是用工整的蝇头小楷横写的,内有精心手工绘制的公式和表格。薄薄的软纸已经呈黄色,发脆了,我不得不赶紧到琉璃厂把它裱糊起来以作保护。它的开头一段很清晰、流利且通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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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未亡,已经有了商;殷未亡,已经有了周;这是传统历史已有记录的。从文化的继承上说,这里面包含两组性质不同的问题:(一)在某一时期内,未亡的正统文化在地域上虽显有不同的中心,是否尚有交错的区域?(二)在这几个文化系统所达到的区域内,每一个地点文化的演进是否如传说历史所说的那个程序?这些问题显然都是考古学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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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章令我再次感受到,老一辈考古学者就是这样一代代地辛勤劳作和传承着。我甚至联想,李济先生在20世纪40年代所思索的,似和徐老伯、我父亲所思索的“周人与秦人关系”这一课题是很接近的。这就难怪父亲和李济先生的儿子谈话时,提到了两个人学术上有“共鸣”。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李济先生愿意把他的这篇手稿送给父亲,父亲也很珍惜这个礼物,努力加以保存,现终于得以让世人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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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海峡两岸准备召开学术会议。1993年父亲接到了杜正胜先生的邀请函,他对此很上心,说那里有好几个老朋友呢,也还有新人,现在很想和他们交往交往。在父亲去世后我整理他的书柜时,发现他的笔记本里,夹着一个便笺,推测是1993年写的:“起搏器安装后的电池可以持续用十年,现在我刚刚用了四年多,应当没问题的。”但父亲最终没能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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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我的时间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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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年里,似乎是采取了一些“非常规”的做法。可能是他明显地感觉到,和想要做的、需要做的事情相比,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加上一些老朋友的相继离去,对他的信心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从他1986年给河南博物馆馆长许顺湛的回信里和1990年写给郭大顺的信稿中(信未发出,郭先生就来北京见面了),都能隐约地看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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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顺湛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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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收到11月2日来信,因故迟复为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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