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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课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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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六十九岁那年，陈钧德从上海戏剧学院艺术研究所教授职位上，经历了一场难堪的“罢课”和“出走”。事情过去很多年了，但这一遭遇，让他对中国高校艺术人才培养机制之弊端，有着痛切的体悟，至今想来，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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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年近古稀，但鉴于他的艺术造诣和绘画成就，学院没舍得让他退休，按照有关政策，继续延聘他担任研究生导师。彼时，戏剧学院还没有申请到绘画博士教学点，只有绘画硕士教学点，即便申请到这个，也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陈钧德胜任且珍惜，先后带教了几个油画研究生，教学与创作齐头并进，让他感到很充实。孰料，美术教育与舞美教育之间宿命般的冲突，在培养绘画硕士生的问题上又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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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陈钧德去学院，路过学院进门处的告示橱窗，发现众人挤成一团在那里看什么，原来，橱窗里面张贴了一张有关研究生课程的安排，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和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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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驻足细读，一看就发现了“匪夷所思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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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安排”里写着，舞美系油画专业方向的研究生必修课为：“剧本分析”“戏剧文学”等等。真正是奇了怪了，“剧本分析”“戏剧文学”怎么能列为油画硕士研究生的必修课？会不会是院办的同志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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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之所以是陈钧德，从他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期，到学养深厚的古稀之年，他始终不改艺术家的直率、良知和视角。社会是个“认俗”的世界，许多人活得风调雨顺，是因为能够“入乡随俗”。但陈钧德不，他待人处事从不愿意盲从。他是急性子，心直口快，遇到绘画研究生主修课问题，如同眼里揉进了沙子，哪里肯得过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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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即“噔噔噔”地跑到学院办公室“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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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学院“头儿”从门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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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油画专业的硕士生必修课是不是印错了？”陈钧德的语气克制而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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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印错啊，我都已看过了，学院就是这样规定的，这正是戏剧学院的特色啊。”“头儿”不紧不慢，微笑着，凭他的世故练达，似乎一眼看出了陈钧德内心所想，他说：“戏剧学院不同于美术学院，也不同于综合性大学，绘画研究生课程设置要与戏剧搭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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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耿头耿脑，说：“这样安排，我认为违背了艺术教学规律。我带教的是绘画研究生，必修课与绘画浑身不搭界，你让我怎么去带教？任何事情总该有个标准或原则吧？这样设置看似变通，实质是‘糨糊’，绝对不合理，应该纠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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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纠正。”“头儿”态度变得轻慢起来。他说，“戏剧学院研究生教学点，必须突出戏剧特色，申请硕士研究生点，也是围绕这个中心，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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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以敷衍上面，我可不愿意误人子弟。申报归申报，实际安排的课程设置，我希望遵循艺术规律，而不是七搭八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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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七搭八搭，课程设置是经过讨论的，没必要更改。”“头儿”生气了。他真想骂他“死独头，走极端，一点儿不懂社会，不懂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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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陈钧德听了，更加生气。他认为，尽管“头儿”本人算不上是“混蛋”，也不是不理解绘画研究生的含义，但他太现实、太功利了。他认为，戏剧学院完全应该有气度，朝着“大戏剧”方向办出新型的综合性人文戏剧大学。绘画也是舞美系历来就有的特色，也可以有多个方向，交叉、复合中凸显基础的厚实。而“头儿”一味守着“老传统”“老规矩”，精于算计行政关系上的利害得失，不敢或不愿开拓创新，格局太小了。像绘画硕士生课程安排这般名不副实的做法，早晚要闹出笑话，他陈钧德才不愿意蹚这样的浑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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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陈钧德对教学，对学生，还是充满感情的。起初招硕士生，他非常起劲儿地忙这忙那，还自掏腰包去请模特儿来，指导研究生进行结构造型的训练。现在呢，“耿头耿脑”与“现实世故”撞上了，学院的做法被陈钧德视为“淘糨糊”“海外奇谈”，他几次找院办要求调整。院办的同事为难了，一个是院长，一个是教授，课程调整这样的大事，该听谁的，还用得着大脑思考？！于是，对付陈钧德的办法只能是：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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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如此情形，陈钧德失望透顶，但也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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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听说学院里有个名额，可以派遣一个研究生去俄罗斯留学。陈钧德想，俄罗斯绘画优势是非常突出的。既然绘画研究生课程设置存在“大纰漏”，导致他无法带教，何不将这留学名额争取给绘画硕士生呢？何况，其他专业没人愿意报名去俄罗斯，今非昔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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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钧德再次找学院“头儿”据理力争，为自己的学生争取名额时，谁料，“头儿”误认为，陈钧德这么做是“逃避带教责任”，“头儿”宁愿放弃学院派赴俄罗斯的留学生名额，也不同意给陈钧德的学生放行。一语不合，两个老男人如两只老山羊“顶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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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指责“头儿”：“你这是滥用职权，故意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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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滥用职权又怎么了，你可以写匿名信上告啊！”“头儿”一脸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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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写匿名信？谁写过匿名信了？堂堂院领导竟敢子虚乌有，嘴里吐出有辱人格的字眼。他也不是唯唯诺诺的孬种，立即回敬：“侬脑子冷静冷静，绘画的人是不屑搞匿名信勾当的，倒是某些人，拿生活当演戏，擅长玩弄一套套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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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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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硕士生课程如此胡搞，我陈钧德不教了。”说罢，他气呼呼就朝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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