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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不灭：艺术隐士陈钧德的成长史 第十六章 激情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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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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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岁过后，陈钧德内心并不荒芜，相反，草木葳蕤。视艺术为生命的他，离开了教职，远离了各种团体和圈子，不受任何攻击、骚扰和羁绊，深居简出，悠然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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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他似乎沉醉在“清明高远”的境界，成了一个饱经沧桑世故的老人。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选择低调，很少参展，远离了舆论和社交，是因为不愿意勉强自己参加绘画之外的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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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怕寂寞，不怕静独，唯独害怕应酬，怕去见不愿见的人，怕去吃不愿吃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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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的过于“独头”，几乎不参加美协或相关圈子的活动，导致或冷或热的议论。有人认为他裹着坚硬的壳，看他像个谜。有人以为他淡出了绘画界，怀疑他是不是还有精力继续搞创作。还有人传说着他的古里古怪，想当然地认为：老头儿愈发倔强，不近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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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如果总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那他只能在池水里沉浮了。而陈钧德呢，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事事关心，但身为艺术家，他保持着自己的本色，挺直了脊梁，一心一意绘心中画，认认真真做好自己。外界任何评价对他并不重要，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他轻易不肯说高调的话，他内心里，始终觉得，一个中国艺术家，理应为民族艺术的创新发展、发扬光大做出贡献。但他很明白，别人所期望的贡献，与他自己所想的贡献不完全一致，甚至风马牛不相及。因为他认为纯艺术的东西不是轻，而是重，“去意识形态化”的艺术创作不是不要思想，恰恰是维护了艺术本身应有的思想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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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油画创作自由发挥“境由心造”，给人们带来独特的审美，这是他的文化贡献，将中国油画艺术的真境界又极大地推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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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他，依旧能在画架前一站就是几小时，不知疲倦，所以他一点也没有啤酒肚，连微胖也称不上，保持着清瘦、利落，这是他严于律己所获的奖励。他对自己如此，对市场也如此，不暧昧，不结伙，更不献媚，一副超然少有的独行侠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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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体制内的紧张关系和莫名干扰，创作毫无压力，是不是就灵思泉涌，很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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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此时的不爽，是他自己跟自己“常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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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画家，总是奋勇向前的。每天绘画，他最害怕的，最不愿发生的，是重复自己，是绘画过程中毫无“冲锋陷阵”的新鲜感、冲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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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的油画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面貌，但他越往前走难度系数越高，仿佛道路前面横亘着一座座大山，需要他不断拿出勇气、意志、才情和智慧继续翻越。他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艺术的变化和突破。在上海的画室里画得久了，沉思冥想久了，他一定会叫罗兆莲安排外出，只有寄情于山川、田野，甚至街道、弄堂，才会感到精神舒畅。而外出漂泊久了，仿佛电池充足了能量，他又渴望重新回到画室，尽情挥洒感悟，将新的思考化成一幅幅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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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期，陈钧德在艺术创作上思量最多的，是将之前焕发过的“意象创作”，再度升华为自己的“下一步”——以一种悠然自得的心绪，随心所欲地描绘内心的情景，画出中国人的意趣、态度乃至哲学，画出油画这种普世性语言应有的中国风骨和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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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关良先生说的：“一切对象的存在，主要取决于你自己的内心。你的心到了，客观存在的对象也就存在，客观不存在的对象也在你心里。反之，你的心没到，对象客观地站在那里，也不会走到你的心里，出现于你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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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反复咀嚼王国维的“一切美景皆是心景”，一次次出征新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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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信，东方艺术和西方艺术，到了高处和远处，不是绝对平行的两条线，而终会在某个点交汇。这一点，他在梦游般创作《云林山水图系列》的过程中隐隐约约已经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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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地，他发现自己的创作与音乐也有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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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一早起床，吃完简单的早餐后走到画室，第一件事情，就是旋开音响，让气势磅礴的交响乐如海潮、如野马自由地在屋内奔腾。这是他自己发现的绘画“热身运动”，没有人告诉他，指点他，也从来没有从哪本书里读到过，只是一种奇妙的“邂逅”，是有一天突然撞见的，听了一段音乐后，他突然就high了，突然就进入某种澎湃、疯魔的状态。他在晚年捕捉到这种“热身运动”，自己欢喜得不得了，屡试不爽，渐渐成瘾。当今演艺明星时常嗑药以寻求灵感，而他的“灵感丸”居然是音乐，是由小提琴、大提琴、长笛、小号、铃鼓、响板等组成的乐章，它们有叙事有抒情，时而舒缓悠扬，时而紧张地引向高潮，一切又在掌握之中，这样的混合物激发出奇妙的画面感，牵引着他的情绪起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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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感到上帝与自己的亲近。感谢上帝，赐予他音乐的灵感！绘画与音乐原来如此相通相近，置身音符的世界，灵感如同手舞足蹈的精灵，对他左拥右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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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是古典音乐给他带来视觉感，还是古典音乐的旋律和节奏与他的色彩表现合拍，反正，他的绘画里面越来越有音乐的内力，节奏感、旋律感，似乎形影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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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去他的画室，满屋子回响着金属般辉煌的交响乐，旋律抒情而奔放，而陈钧德手里的调色刀像指挥家的指挥棒，停在了半空，他对着姿态不同的三幅并排放着的“女人体”，微微蹙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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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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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幅画少了一点旋律感。”他指着其中的一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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