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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两次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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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命运的重轭下,自由的心仍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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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瓜之役”胜利结束以后,孙智敏作为一个缓冲人物被派进学校,待形势稍为安定,就又被权力者撤走了。接任的徐超,是一个出身御史、官气十足的人物。这是周树人特别憎恶的。甚至连多看一眼那鼻烟壶般的长相,也可以教他不舒服小半天。这时,许寿裳到了北京译学馆,其他一些同学同事也都陆续离去,他于是决然回归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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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是奔丧返杭不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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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知故乡的刺激也不会少,但当举步维艰、莫知所之的时候,又该到哪儿寻找归宿呢?自经祖母亡故,他的心似乎隐隐地起了一种负罪感,惟愿从此不再远去,陪侍长久以来守着艰难和寂寞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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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是一根绳索。返回绍兴不满一个月,周树人仍旧被拴进了教育界的食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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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学堂缺乏博物学教员,监督杜海生聘他来校,他不得不答应了。回校的当天,他发现关于教务的文件一份不剩,连个时间表也没有。天下还有这样的学校吗?他揣度很有可能是前舍监范爱农给毁坏的,那么,为什么要毁坏呢?执教尚未开始,便使他感到非常困惑和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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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他把情况写信告诉了许寿裳,希望能为自己找到另一个立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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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风潮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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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海生为了推行自己的教育主张,并且乘机惩罚校中屡闹风潮的活跃分子,便借口学生在原来的考试中有舞弊的嫌疑,需要重新考试加以甄别,然后根据这次评定的成绩进行编级。学生们知道了十分愤慨,于是,在校友会的王文灏、金如鉴两人的带领下闹起来了。他们高喊着“砸掉监督室,驱逐杜海生”的口号,吓得杜海生连夜仓皇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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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学生拿着发布的告示,拥到府署去要求取消考试,但是遭到了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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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提学司派了两位大员来校查办组织风潮的校友会。他们命令交出校友会的印章;并且威胁说,如果违命,当即解散学堂。学生没有经验,又没有讨论和活动的余地,一下子拿不出主张。接着,大员最后通牒道:“限你们十五分钟之内答复!”说完,在衙役的保护下离开了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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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学生,为什么要动辄使用政客手段呢?这种镇压方式,是周树人绝对不能容忍的。于是他走到学生群中,提醒他们说:“要知道,校友会的印子交出,就等于解散校友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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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他一语道破,印章到底没有交出,两位大员只好悻悻然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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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杜海生被迫离开独断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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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任监督的是陈子英,周树人则兼任监学。由两位共同留日的同学朋友,一起治理一所小小学校,按理说,前景应该是乐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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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英的确有一番雄图大略,认为只要充实师资,加强管理,就可以实现中兴。周树人没有这份信心,但作为监学,却是十分负责的。他经常把一些学生叫到房间里去,向他们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在各级上课或是自修的时间里,也会不时地站到门外察听。为了扩大学生的眼界,还亲自率领了他们远足南京,参观爱国人士创办的南洋劝业会。所有一切努力,都无法挽回颓败的局面,一场新的风潮向他迎头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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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仍是考试。只是杜海生不复站在前台,而是退居幕后;学生哄闹过后,也不复保持着初生牛犊的蛮野,而是像一群驯顺的羔羊,为学宪的大棒所驱散。在“谋主”被开除以后,作为“胁从者”,全部乖乖地回到了原来的栅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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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无力救援,反而得无条件地执行上面的指示,实际上充当一名屠伯——这是怎样的尴尬的位置!是的,学生未必会抱怨自己,可是,根究抱怨与否的态度有什么意义呢?可虑的是学生。经历过当年弘文学院群责三矢,进逼加纳的风涛,学生的反抗,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只是设身处地念及已被开除和未被开除的一群,周树人心里总是有一种难以消释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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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潮过后,陈子英壮心未减,委托周树人函请在北京工作的许寿裳前来“开拓越学”。未逾半月,周树人自己就又写信向老友报告了自己归乡以后“防守攻战,心力颇瘁”的情况,表明“不可收拾”的预感,从中加以劝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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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对于教学,他已经非常绝望。不要说整个教育界必须接受的政府的控制,即使在内部,也已经腐败不堪。教员庸俗无聊,互相之间勾心斗角;学生囿于地域观念,派性严重,因此时有纠纷。特别是近来,陈子英表现出来的专断作风,更是为他所不满。小小学堂,千奇百怪,全部的国民劣根性都暴露出来。信末,他以极其悲愤的心情写道:近读史数册,见会稽往往出奇士,今何不然?甚可悼叹!上自士大夫,下至台隶,居心卑险,不可施救。神赫斯怒,湮以洪水可也!世界并不曾因他的咒诅而毁灭,甚至那么决绝地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也不可能。他找不到替身。拖延真是一种无期的苦刑。或许人的意志,也就在压抑与忍耐中变坚韧起来的吧。但是,由于剪辫风潮的再一次冲击,他便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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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伊始,不知由谁发起,府中学生开始剪辫子。对此,有不少学生疑虑不决,于是凑齐了来请教周树人。因为他本人,恰是校中为数极少的无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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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你说剪好呢,还是不剪好呢?”睁大的眼睛纯净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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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剪上算点……等一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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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无法理解这种近于“骑墙”的态度,当即诘问道:“究竟是有辫子好呢,还是没有辫子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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