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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01 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 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 [:1706027667]
1706031702 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 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 第三章 道教思想之体系与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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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04 我很赞成刘勰对于道家的三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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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06 按道家立法,厥品有三:上标老子,次述神仙,下袭张陵,太上为宗,寻柱史嘉遁,实为大贤;著书论道,贵在无为;理归静一,化本虚柔;然而三世弗纪,慧叶靡闻,斯乃导俗之良书,非出世之妙经也。若乃神仙小道,名为五通,福极生天,体尽飞腾,神通而未免有漏,寿远而不能无终,功非饵药,德沿业修,于是愚狡方士,伪托遂滋。张陵米贼,述记升天;葛玄野竖,著传仙公;愚斯惑矣,智可罔欤?今祖述李叟,则教失如彼;宪章神仙,则体劣如此;上中为妙,犹不足算,况效陵鲁,醮事章符,设教五斗,欲拯三界,以蚊负山,庸讵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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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08 ——《灭惑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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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10 不过实际上这三派很不容易分,上品不包括中品、下品是可以的,中品就不能不包括上品,下品就不能不包括上品、中品,倘若历史地看起来,则后来者包括过去者更是自然的事。然而话要说回来了,刘勰的分法是有种批评的、价值的意味的,就批评、价值言,我对于刘勰的分法却便只有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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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12 考道教之始,只有老庄的无为自然思想和稷下学派的神仙方术思想,联而为一的则是淮南。后来在理论上出了两个大人物,一是后汉作《参同契》的魏伯阳,一是晋朝作《抱朴子》的葛洪,这两个大人物既出,道教的面目才正式成立了。说到萌芽当然很早,老庄本人的思想作了他们理论上的根据不必说,就是在《老子》、《庄子》等著作出现的同时,也就已经有雏形的道教了,在《老子》书中有“致虚守静,长生久视”的话,以及相传广成子告诉黄帝的“毋劳尔形,毋摇尔精,毋使尔星星”便很相似;在《庄子》书中有“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大宗师》);有“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逍遥游》);有“夫圣人鹑居而谷食,鸟行而无彰,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间,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天地》);长生,真人,神人,仙,也都出来了,所以我说这时已经有雏形的道教了。不过他们还没体系化,又空有设想,还没实际化。我们从演进上看,道教始终是一个能吸收的杂货摊,在汉时已有“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太史公自序》)的办、法,后来便与神仙方士合,与天师道合,与佛教合,甚而与摩尼教合,与基督教合(到了清朝),所以在开始时似乎是冲突者,例如《庄子》上说:“吹咰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此道引之士,彭祖寿考之所好也。”(《刻意篇》)这是为庄子一派人所不满的;又如葛洪说:“五千文虽出老子,然皆泛论较略耳,其中了不肯首尾全举其事,有可承接者也,但暗诵此经,而不得要道,直为徒劳耳,又况不及者乎!至于文子、庄子、关令尹喜之徒,其属文笔,虽祖述黄、老,宪章玄虚,但演其大旨,永无至言,或复齐死生谓无异,以存活为徭役,以殂殁为休息,其去神仙已千亿里矣,岂足耽玩哉!”(《释滞篇》)这是不满于老庄的,然而都无碍其终于调和吸收,结果都兼容并包于道家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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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14 现在我们谈到李白。因为在他的时代,道教不但到了完成期,而且到了隆盛期,所以他所接受的乃是道教所兼容并包很多的阶段了,就刘勰的三品说,上中下三品,李白可说全都沾染,因为李白有老庄的自然无为的宇宙观,但也有神仙派的炼养服食的实践,同时并服从天师道的符箓。道教的色彩之杂,李白尤其有,先前是有假托太公的阴谋派的了,鬼谷子、苏秦、张仪,都可以说是道家的一支,而李白便也时时以苏、张自况,也常常想贡献奇计。后来道家是搀入佛的成分的了,李白更时常谈禅,并同许多和尚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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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16 我们姑且不从演进上看,也不从不相干的搀杂的成分看,只是就几个根本的概念看,看道教的内容都是什么,以便了解李白的思想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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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18 道教的第一个根本概念当然是“道”,“道”是宇宙的一种主宰,是一种超现象界的本体,有时叫“造化”(《淮南子·原道训》:“与造化者俱”),有时叫“太乙”(《吕氏春秋·大乐》篇:“道也者,至精也,不可为形,不可为名,强为之,谓之太一。”太一即太乙)。李白也有这种信念,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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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20 天地为橐龠,周流行太易。造化合元符,交媾腾精魄。自然成妙用,孰知其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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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22 ——《草创大还赠柳官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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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24 “橐龠”这个名词很妙,橐指囊,龠指管,原来是道家的看法,天地生人造物好比一个大洪炉,其中的火焰需要囊管吹动,万物才会被鼓铸起来。这正是形容“道”为宇宙的主宰处。李白又有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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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26 桃李得日开,荣华照当年。东风动百物,草木尽欲言。枯枝无丑叶,涸水吐清泉。大力运天地,羲和无停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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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28 ——《长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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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30 所谓“大力”,便也是“道”。这种观念,我觉得乃是一种信仰的问题,并不是智识的问题。所以在李白,或者其馀的道教徒,凡是在世事上一方面失望了,或受了压迫了,便以“道”为归宿;因为“道”的力量是超乎现象的、超乎人的、超乎现世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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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32 世道日交丧,浇风散淳源。不采芳桂枝,反栖恶木根。所以桃李树,吐花竟不言。大运有兴没,群动争飞奔。归来广成子,去入无穷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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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34 ——《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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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36 总枢纽既然操之“大运”,所以小小不然的变动,便毫没有关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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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38 从这种信念出发,遂觉得万物都轻,所以李白有“得心自虚妙,外物空颓靡”(《金门答苏秀才》),“一身自萧洒,万物何嚣喧”(《答从弟幼成过西园见赠》)的感觉;同时李白别有一种境界,迥乎不是没有这种信念的人所能够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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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40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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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42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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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44 ——《山中答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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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46 普通人只知道欣赏这一首诗如何妙出自然,却也感觉到那样无烟火气,然而没想到这有李白的思想基础在,有李白的根本信念在,有李白之由精神教养而陶铸成的整个人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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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48 道教的第二个根本概念是这种作为宇宙的主宰的“道”,其性质乃是动的,即所谓“运”是;所以在庄子看古今生死,便认为也不过是大道连续的运行而已,可以不必顾虑,可以不动感情。但是后来的道家对于“道”是动的这概念是接受了,只是对于生死的问题却不一定顺着庄子的结论走。在李白也是这样的。李白的宇宙观即是动的,李白心目中的宇宙是有精神力量在内的,这和陶潜便很不同了,陶潜的宇宙观却是静的,陶潜心目中的宇宙只是物质。不过李白对于生死却并不一定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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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1750 因为李白的宇宙观是动的,所以他常说“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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