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6046906e+09
1706046906 流年碎影 [:1706044147]
1706046907 流年碎影 写作点滴
1706046908
1706046909 记得不止一次说过,我择术不慎,走了读和写的一条路。专说写,从幼年到药王庙上初级小学,受启蒙老师刘阶明先生之教,识之无之后就拿笔,中间经过高级小学王法章先生,师范学校李星白先生、孙子书先生,指导写命题作文,以及其后离开老师,无人命题而作文,直到目前还面对稿纸,写作的经历已经近八十年,就说是为才和学所限,还未升堂吧,为文的甘苦总知道一些。“文化大革命”过去以后,百废皆兴,语文方面也是如此,有人写书,有的单位出期刊,其中有些就谈到作文,而且大多是传授方法,少谈怎样学,多谈怎样写,如怎样描写景物之类。其时我的工作是编写有关语文的读物,主动也好,被动也好,有时就要拜读这类传授作文方法的大作。说句不客气的话,总是觉得,越是谈得具体的,像是立即可以付诸实行的,越是胶柱鼓瑟,并不合用。我习惯不隐瞒观点,又一阵气盛,就说何时我得暇,也写几篇,着重谈谈怎样学,交《中学语文教学》(北京师范学院编,我社印)连载。我的大话不是空话,又是挤时间,于1983年4月开始动笔,没想到可说的意思不少,用整整一年,由“缘起”到“结束语”,写了四十个题目,十五六万字,定名为《作文杂谈》。期刊不能容纳了,给本室的当政者刘国正、黄光硕看看,说可以在社里印,于1985年年初印成,其时新华书店进货还积极,竟印了十六万册有零。
1706046910
1706046911 其实书的内容还是老一套,主旨是说明,想学会写,除了多读多写之外,没有另外的路。当然,读,写,也要讲方法,也就不得不具有这方面的知识。这本书于介绍知识之外,还谈了一些问题,如文言问题、作文批改问题之类。也可以说还述说了自己的一些主张,如应该写什么、用什么样的语言写之类。有少数题目,如“思路与字面”和“藕断丝连”,是介绍自己的笔接触纸时的感觉或经验,可以说有用,就成为金针度人,也可以说无用,因为俗语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书出版,数量大,到现在已超过十年,有没有人看,可以大胆说必有一些人看,至于能不能起些作用,就只好依圣道,“不知为不知”了。但为了争取荣誉,也未尝不可以请个小朋友来助威,那是贵州的李犁,年岁在小学、初中之间,女孩子,她爸爸是中学语文教师,我的读者,有一次来信,内有父的,也有女的,女的说,她过去怕作文,自从看了我的《作文杂谈》,照办,怎么想就怎么写,觉得并不难,不怕了。还让我给她这封信评分,我给九十五,她爸爸的八十五,因为还有用力痕迹,与女儿的行所无事相比,就只能屈居下位了。这样说,对于这本小书,算作自我陶醉也好,我是认为还有些用的。
1706046912
1706046913 这本谈写作的书出版之后,我忙别的,一来就是四五年,大概是《负暄续话》完稿之后,忽然感到有点“闲”,老习惯,就想再写点什么。写什么呢?勤中有懒,就想到曾经准备动笔的讲诗词作法的文章。那是两三年以前,上海张伪之先生来信约,为上海将创刊的一种内容为旧诗词的期刊写的,信中言明三项:一是不得推辞,二是重点讲怎样写,三是立即准备,因为不久出刊,创刊号上要露面。我只得遵命,想想大致的内容。未动笔,等待更急的命令。等了几个月吧,天官赐福,再来的不是命令,而是期刊未出生即死亡的消息。谢完天地之后,这只存于心的大致的内容并未随着灭绝,于是碰到闲,想动笔而想不好写什么的时候就浮上心头,并且未经过再思三思,就决定写这个。记得是1989年10月开篇,写“上场的几句话”,以下一面写一面想后面的内容以及全书的布局,整整用了一年时间。写完,定名为《诗词读写丛话》,也是由本社刊印。
1706046914
1706046915 推想不少相知或只是相识,知道我发愿写这样一本书,必大喊或只是心中想:“你也太胆大了!”是,我也想随着喊:“你也太胆大了!”旧诗词,我读过,既不多,又不熟。作呢,虽然也曾附庸风雅,却自知很不像样。可是要上讲台,指手画脚,不是太不自量了吗?不幸是我有个脾气,不只多年,而且根深蒂固,是在拿笔方面(也只是在拿笔方面),有所想。之后常常是乐得知难而进。这好不好?我不敢确说,但就事论事,回顾,若干年来,有些书,有不少篇文章,就是捏着头皮,硬拼,终于完成的。《诗词读写丛话》就是这样的一本,其中有些内容,或问题,如“情意和诗境”“诗之境阔,词之言长”“捉影和绘影”几个题目所写,真是“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这象,这物,到拿起笔的时候还是苦于看不清楚,想不明白。已经没有退路,只好面对着笔想,慢慢往前挪,其间有时是笔修正思路,有时是思路修正笔,总之是问题逐渐明朗,最后还是成为象,成为物,固定在字面上了。此外如诗韵、词韵等一般的常识,好讲,需要费点心思的只是要条理清楚,简而合用。还真曾以金针度人,这主要是“凑合”那个题目所写,以及“上场的几句话”中所说:“会多多少少窥见其中的一些奥秘或说偷巧之道……讲作法,有时难免触及用心和招数,近于泄底,或说杀风景。”还是总而言之,是希望对于想作诗词还不得其门而入的人会有些用。
1706046916
1706046917 这本书还收个附编《说梦草》,选印了我自作的二百多首诗词。所以要这样,是:一,家丑不怕外扬,自己作了些,总愿意有人能赏以慧目,可是不用这种夹带的办法,就必不能上版面;二,自己说东道西,推想有的读者也许想看看货色,以证所讲不只是坐而可言,而且是起而能行。想不到这一选印还有了反响,是有的人上门,敦劝我把未选印的多首也拿出来,合印为一本,单行。我谢过雅意之后,坚决表示不同意,理由是,作旧诗填词,自怡悦无妨,单行问世,想到唐宋人,或只是明末清初人,就没有这样大的胆量了。
1706046918
1706046919 以上两本之外,还可以加说一本,是《谈文论语集》。书稿是1992年暑假期间,弟子范锦荣女士(她教中学,只能利用假期)帮助编的,由内蒙古教育出版社于1994年出版。编这样一本书,起因是上海友人,大概是由我的得灾梨枣的闲话推而广之,想到我多年从事有关语文的工作,也写了不少有关语文的非闲话的文章,如果集起来,也会有些用,推想有的出版社会接受出版,其后是根据此如意的推想,劝我动手,集而编之。我感谢友人的好意,却没有集而编,因为想了想,单是由五十年代算起,涂涂抹抹,其中确是有不少与语文有关的,可是如《关于“给”的词性》之类,除了迷汉语语法的人以外,谁会有兴趣看?又如《〈黄生借书说〉讲读备考》之类,不是讲此文的教师,就决不会拿起来过目,读者不读,出版社当然就没有兴趣出版。友人积极,我消极,锣鼓响了几下停止,都只当没那么回事,过去了。想不到真会有死灰复燃的事,是两年之后吧,主持内蒙古教育出版社业务工作的友人徐学文到北京来,一起吃饭,酒足饭未饱之时,闲谈触及我近年编写的一些书,徐说没在他们社出版一本,他一直感到遗憾。我对于这样的盛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随手摸摸记忆的口袋,恰好就碰到这本有人提出、我不想编的书,就说有这样一本,上海友人设想的,决定编,给他们。两厢情愿,酒杯饭碗旁三言两语定案。以后是拖到暑假,约范女士来,商量如何编。由我提出要求,是对一般也读也写的人“比较有用”,由范锦荣提出取舍的原则,是与“作意、作法”有关的收,反之不收。原则定,有关语文的文章搜罗来,其余去取、排次序等事不难做。总之,不很久,书稿就完成,还了愿。排印不快,直到1994年才出版,果然不出所料,只印两千一百册,可见是很少有人肯开卷看看的。
1706046920
1706046921 至于开卷看看,是否真就能有所得,编者范锦荣是乐观的,她在“编后小记”里说:“觉得大多含意深刻,切合实际,对于初学以及学有所长者都能给予启发。”我的看法就要打点折扣,因为对于文章好坏,也是人各有见,我宣扬的只是我的所见,宣扬时当然相信是对的,至于离开己身,改为站在今日上上下下都颂扬的民主的立场,对错就要另说。所以我不敢说必有所“启发”,总是可以“参考”吧。
1706046922
1706046923 平心而论,几十年来,对于文应该怎样写,我怀着供参考的意愿,整本的,零篇的,写得不算很少。就是近一个时期,事多而精力日下,有时目有所见(限于文的范围之内),耳有所闻,不免有所感,就还是拿起笔乱说一通,不管别人高兴不高兴。这所说有分量重的,如《笑与泪》(大意是文学作品,总是使人发笑不行,要能使人落泪)之类;有分量轻的,如《为汉字争坐位》(我不愿意看《1天3顿饭》和《万一他不来》同坐在一条板凳上)之类。由主观愿望说,总是意在文也由坏变好,好变为更好。天不变则道不变,这里说一下,只要我还能拿笔,这方面的文章就还会写一些吧?所谓人不辞路、虎不辞山是也。
1706046924
1706046925
1706046926
1706046927
1706046928 流年碎影 [:1706044148]
1706046929 流年碎影 杂学杂家
1706046930
1706046931 以“杂”为题,想谈谈碌碌一生,所好,所学,所说,所写,都杂七杂八,既不纯又不精,如室中人所评,“样样通,样样稀松”的一种情况。说“样样”,自己也感到过于夸大,比如许多人迷恋的围棋,我就如妻梅子鹤的林和靖,既不好更不会,所以大话要缩为中,或者专由读方面立论,只说喜“杂览”吧。杂览要有主、客两方面的条件,主是喜欢看点新奇的,或说原来不熟悉的,客是有比较多的图书供自己浏览。这主、客,在北京大学上学时期恰好成为“二难并”,于是就如前面所曾说,四年,在图书馆,翻看了许多馆存的典籍。量多,手中类杂,优点轻飘飘,是开了眼,缺点则过于沉重,是未能专精某一门。毕业的前后,也是前面曾言及,忽然灵机大动,想钻研人生是怎么回事,于是重点又变为涉览另一套。总之,回顾往昔,计所好是杂,计所学仍是杂。所会呢?如果要求不高,是许多门类都略有所知;换为要求高就泄了气,是任何门类也拿不起来。多少年来,用时风的检讨口吻说,我就是手托着这样的半瓶醋,混。
1706046932
1706046933 有人也许要说,你醋有半瓶,情况就好于《论语》的微生高,他是一点没有,别人向他要,他就不得不“乞诸其邻而与之”。就真有人来要,是1963年夏季,周叔迦居士亲自到我家里来,“命令”我为锡兰(其时尚未易名为斯里兰卡)百科全书写“佛教与中国文学”一个条目。周先生是老师行辈,有命,我只能遵照办理。其时正忙,延迟到近年底才动笔,因为周先生有话,说内容无妨充畅,又因为究竟是一个条目,字数不宜于太多,走中间路线,面面俱到,提纲式,到1964年初夏完成,写了五万字。交稿,审稿的不是周先生,说字数太多,要减为几千字。我谢绝,把稿塞在书柜里。一转眼过了差不多二十年,我同孙玄常兄合住在社里工字楼的一间房里,安徽教育出版社的周荣显来社,找孙先生约稿,挂角一将,先是想让我写一本讲逻辑常识的,我无暇,就想到这五万字的存货,他们说要,我找出来,于1984年初给了他们,印得不慢,只半年多就出版。
1706046934
1706046935 佛教与中国文学,意思是佛教传入中国,与中国文学接触,都产生了什么新情况,问题不小。说不小,是因为,比如单说影响吧,显然,就既有佛教影响中国文学的可能,又有中国文学影响佛教的可能;还有,情况是客观存在,至于是否来于影响,有不少就不好说。我没敢碰过于难的问题,只从俗,理解为佛教给予中国文学的影响;而所谓影响,只举能揪住辫子的,以行善事为例,随着有善报的算,未提及果报的,算不算难说,就躲开,装作没有那么回事。这样写,因为字数不能多,提纲式,结果就成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某一脏是什么长相,就只能从略。
1706046936
1706046937 书出版之后,据周君荣显说,竟有不少读者来信,表示愿意变从略为加详,即由提纲式变为一般读物。读者说了话,亦一最高指示也,于是出版社找我,希望我依指示办事。可惜对于舞文弄墨之事,我没有兴致走熟路,想找人代办,又不得其人,所以这本书,直到现在还只能安于提纲式。
1706046938
1706046939 也许真是与佛门有缘,是四年之后,我又写了一本《禅外说禅》。这本书,开头列“缘起”,写了两节,所说是偏于“学”方面的原由;还有“事”方面的原由,这里补说一下。是1986年,曾在语文编辑室工作的田小琳早已到香港去从事出版兼写和讲的事业,一次来信说,有人(中文大学?)约她写“禅与语言艺术”的文章,她不知道如何写,希望我指点一下。我不自量力,给她写个提纲。不久又来信,说还是写不了,希望我动笔,要快,因为已经答应人家,刊出日期临近。原定一篇几千字,我说那说不明白,结果写了两万字。刊出之后,大概真有人看吧,田小琳由出版事业方面考虑,说如果我全面谈谈禅,成一本书,她愿意出版。其前孙玄常兄多次评论我,做文言的编注工作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能算自己事业之言犹在耳,我一阵奋发,就决定写一本讲禅的,因为对于顿悟得证涅槃以及自性清净之类的理想我一直未能尽信,所以定名为“禅外”说禅。记得由1987年3月动笔,到1988年4月写完,得二十五六万字。书稿给香港,想不到他们从香港之俗,要多计较锱铢,我不习惯,书稿索回,还是给熟地方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因为中间多有曲折,直到1991年才出版。
1706046940
1706046941 关于这本禅书,如此写,也有需要说说的。最大块头的当然是“禅外”,外是站在外面看,不是走入禅堂参。何以如此见外?又不得不搬出洋鬼子老师来,那是读弗洛伊德,相信他说的,人同样是充满欲望的动物,——这会有损于自尊心吧,那就改为说,人都是“常人”,在自然的定命之下,有所求,求而不得就感到苦,之后是希望苦变为乐,于是想办法,因为苦的情况多样,而人之性,同之下有异,想的办法也就多样,禅不过是办法之一种,就其来源和所求说,与邻居二大妈心中有气,走上长街,骂一个来回,并没有两样。这样看,我是把铃木大拙之流心目中或只是口中的神秘拉到常识里,其后是看,只能用常识的眼,讲,只能用常识的话。显然,这由坐在禅堂里的人看,从头到尾都是门外汉之言,或干脆称为瞎说。我不想辩解,但无妨表明一下立脚点,是人各有见,我不过言己之所信而已。其次是讲禅之前,还讲了些有关佛法和佛教的常识,这是因为我多年在出版社,做普及工作惯了,估计读者有不少是不熟悉佛教和佛学的,多费几页纸,这类的读者如果所需不多,就可以不必再找介绍佛教知识的书看。其三是还可以诉诉苦或表表功,是纵使用科学常识的眼看,关于禅,有些还是很难讲的。主要是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禅悟,或说参禅的所求或所得。严格说,这只能体现(如果有)于得悟之人的感知中,而,借用禅师的口头禅,“不可说,不可说”。可是讲禅又不能不说,所以就辟了“禅悟的所求”一章,尽己力之所能,学盲人摸象,或说猜谜,总算是未逃避,讲了。另一个方面是求禅悟的一种常用的方法,机锋,如赵州和尚的“庭前柏树子”,长沙景岑禅师的“东家做驴,西家做马”,究竟是什么意思?能起什么作用?当谜猜也困难,可是又不能不讲,情况也是未躲避,讲了。至于讲得怎么样,我无力评定,所能说的也只是尽己力而已。
1706046942
1706046943 以上谈写与佛教有关的书,竟一而再,好像我是甘心投身佛门了,还能称为杂吗?所以要解释一下,这一而再,都是路遇性质,并非如王子猷之雪夜访戴。再有,专说写,我也并非总是出入佛门,记得还是四十年代,曾为某期刊写介绍儒学的文章,共得十篇,标题为《儒道管窥》。一跳到八十年代晚期,胆量随年岁增大,曾想效古人读书札记之颦,以《庄子》之文为主线,写自己的发而挥之的观感,主要是谈人生,或可积为一个本本,名《参庄偶得》,至今虽未能兑现,也无妨学习有高位者,亮出理想,虽未能或不能实现,只是一亮,就值得人称颂,己飘飘然吧?此外,说到杂,像是还可以把办公桌上的工作包括在内,那就各种性质的都可能有,因为分量重,时间长,从而记得清楚的计有审改《历代绝句选》和《小学生字典》等。零碎涂抹的笔下就更加五花八门,只举一例,是1991年,看到启功先生的力作《说八股》,我见猎心喜,就尾随其后,写了一篇《〈说八股〉补微》,篇幅大致同于万言书。八股是有些遗老(也许还有一些遗少?)念念不忘的国粹,且夫国粹,亦成双成对者也,有的人联想力强,也许就先则意一跃继而问:“你还想写女人的小脚?”答曰:“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因为天津大冯(骥才)写了,我暂且歇歇吧。”
1706046944
1706046945 不过说来说去,由禅到八股,都还没有跳出文的范围,称为杂学勉强,扩大为杂家,就远远不够了吧?所以还要凑点别的,以求所罗列能与题目相应。而居然就找到两种,确是文以外的。这是书法和砚,乃多年所好,至少是耗时间不算少;所得呢,别人吹捧的不能算,自己评定,仍是半瓶醋。关于书法,半瓶醋是能说几句,至于写就不能成字。这情况,前几年曾写一篇小文,曰《学书不成》,挖掘不成的原因,是一,无才(左撇子是火上加油),天所定,只能认命;二是功力很差,退笔不只不能成冢,简直装不满一茶杯。但究竟还是能说几句,而说与吹牛为近邻,干脆就吹几句。主要是“自认为”“大致”能够分辨好坏,或具体说,能够透过外形看出有没有筋骨,有是好,没有是以花架子唬人。这有没有筋骨还是鉴定名迹真伪的重要依据。——不好,嘴一滑竟扯到鉴定,不能不想到我尊之为上人的启功先生,惭愧惭愧。但回顾,在这方面还真是写了一些文章,总是自己觉得还是略有所知吧。再说砚,也是有兴趣看看,或至多用墨磨磨,而非研究。但有兴趣加时间长,也就会有所得。有所得,纵使少,仍是有,而有些人,年轻,所喜爱学老朽,而所知竟是零,于是看到我这半瓶醋的就颂扬为专家,而且不到此为止,比如买了新砚,就拿来让评定好用不好用,得了旧砚,有款识,就拿来让鉴定真假。我据所知陈述,总是有时也会说对了吧,于是而在有些惯于耳食的诸君的心目中就真成为砚的专家了。是想顺水推舟吗?不知道,总之就真写了一些谈砚的文章,如《砚田漫步》之类,这是略有所知,不珍秘。可是有人约写谈砚的书就谢绝了,这是实事求是,不愿把鸴鸠说成大鹏。书法,半瓶醋,砚,同样半瓶醋,但半瓶而有两种,立于杂的文之外,有人称为杂家,也就可以安然受之了吧?
1706046946
1706046947 最后还想追究一下,杂有没有什么优缺点。有缺点,前面已经说过,是难得专而精。其实古人早已说过,而且更深入,那是《汉书·艺文志》评论杂家的话:“及荡者为之,则漫羡而无所归心。”无所归心,大概就是我说的不能“终于信仰”,可叹!优点呢,要声明,是我觉得,不只不少,而且不轻。专由读书方面立论,多少年来,我一直认为,应该尽量杂,不要总是小说,或稍扩大,总是文学。说得再具体些,应该也念点初接触未必有兴趣,如各门类的科学常识之类,或更发狠心,念念科学理论、知识论之类。这有什么好处呢?仍是我觉得,比如你有了些心理学(包括精神分析)的知识,你就不会再信“天纵之圣”一类的鬼话,有了些因果规律的知识,就不会相信手捧一本《易经》,就能预知吉凶祸福。实际是与郑板桥的牢骚话“难得糊涂”相反,为了活得平安合理,无知总不如有所知。这样说,对于杂,我是纵使有大失而不悔了?想了想,只能说,过去的事总是定了,由它去吧。
1706046948
1706046949
1706046950
1706046951
1706046952 流年碎影 [:1706044149]
1706046953 流年碎影 试论人生
1706046954
1706046955 前面说过,近年来我率尔操觚,积字成句,成篇,居然印成一些本本,其中只有主要写怀念的“负暄三种”和谈人生问题的《顺生论》是没有外来机缘,自己想写的;或者不避吹牛之嫌,引《庄子·天下》篇的话来壮壮门面,说其化意为文也,确是近于“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但这两种又大有分别:前者是篱下闲谈,无论所谈是人,或地,或事,我表示怀念,可以说都是自己的私事,听者(假定旨听)认为值得也罢,不值得也罢,无妨都看作“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谈人生就不同,无论如何委婉,总要走说教的路,即向人表明,立身处世,应该如何如何,至少是最好如何如何,这显然就是自以为是,甚至自以为高,真是太狂妄了。
[ 上一页 ]  [ :1.70604690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