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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故事 二、纪念汤显祖逝世三百七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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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同志到我家,一向没有同我的老伴张允和谈过天。有一天,我告诉姜同志,她爱好昆曲。姜同志坐下来对她说:“噢,昆曲。那你认识不认识顾传玠,传字辈挂头牌的?”张允和笑了:“怎么不认识,顾传玠是我的大姐夫。您怎么认识他的?”姜同志说:“不但认识,而且很熟,我还到顾家吃过饭。那时我在上海做文艺界的地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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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同志提倡昆曲,1986年3月15日“中国昆曲研究会”成立,姜同志以副会长主持成立大会。在研究会的一次座谈会上,张允和建议要纪念汤显祖,会后又写了一封信给姜同志,信中说:“今年是汤显祖逝世370周年。汤和莎士比亚同在1616年去世,汤老比莎翁大14岁。莎翁7月去世,汤老9月去世,今年秋天开一次纪念汤老的纪念会最好。纪念莎翁有24个剧团演出70多场莎翁戏剧,还演了昆曲的莎剧。可是对东方的莎士比亚汤显祖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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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姜同志亲笔复信给张允和,表示同意。信上的字写得很大,向一边斜,显然因为他的眼睛不好,亲笔写信困难了。后来知道,姜同志把张允和的信转到文化部,又转到中央,纪念汤显祖的建议居然得到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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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会的秘书长柳以真同志来到我家说,姜同志决定邀请顾传玠的夫人张元和来参加大会,请张允和代为打长途电话去邀请。10月11日张元和从美国来到北京,第二天由张允和同她去拜望姜同志。见面时候姜同志说:“顾传玠不但文戏演得好,对耍翎子也很有功夫。顾传玠说过,他练耍翎子是把下颏放在一个小酒杯里,靠着酒杯边缘转,名种各样的转,翎子自然左右逢源,活跃非凡。”这些话,张元和以前也没有听到顾传玠说过。怪不得顾传玠在《连环计·小宴》中演吕布有特别的翎子功,配合传神的“虎步”,显出了吕布的武将神采。姜同志对昆曲的演技细节记得那么清楚,可见他热爱传统文化之深。这是他“厚今”而“不薄古”的事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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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同志是一位难得的有学问、有道德的老革命家,他的高尚风格将永远是后世的模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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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故事 永不失落的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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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和谐 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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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故事 妻子张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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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四姐妹的名气很大,不光在中国,在外国都有很大的影响,前几年美国耶鲁大学的金安平女士撰写了一本《合肥四姊妹》。张家作为一个大家,开始于我老伴张允和的曾祖父张树声,张树声是跟随李鸿章打仗出身的,“张家”与“李家”相并列。李鸿章因母亲去世,清朝大官允许回家守孝三个月。李鸿章回乡丁忧的时候,职务就是由张树声代理的。张树声的官做得很大,任过直隶总督、两广总督、两江总督。下一代人也做了很大的官,到第三代张允和的父亲张武龄,生于清朝末年,受了新思想的影响。他知道家里有钱、有地位,但总这样下去不行,就决定离开安徽,到苏州兴办新式教育。1921年他在苏州办乐益女子学校,很成功。他跟蔡元培、蒋梦麟等当时许多有名的教育家结成朋友,帮助他把学校办好。他不接受外界捐款,别人想办法找捐款,他恰相反,有捐款也不要。当时有一个笑话,他的本家嘲笑他:“这个人笨得要死,钱不花在自己的儿女身上,花在别人的儿女身上。”其实,他在当时比较先进、开明,他的财产专门用来办教育,他对下一代主张,自己的钱只给儿女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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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伴兄弟姐妹一共十个,四个女的——“张家四姐妹”受到了当时比较好的教育。不仅是新的大学教育,传统国学的基础也比较好。叶圣陶在我岳父的学校教过书,他讲过一句话:“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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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如巷原来在全城的中心,住房跟学校是通的。1949年后,苏州政府把原来的房子拆掉,在这个地方建了高楼,成了政府办公的地方。张家住的房子归了公家,现在张允和还有一个弟弟住在那里,原来的房子还剩下从前所谓的“下房”,现在就修理修理住了。苏州城中心的一个公园,九如巷在那儿旁边,找到公园就找到九如巷。从前,很近就到公园、图书馆。苏州在我们青年时代河流很多,现在都填掉,变成了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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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味的是,我们家家道中落,她们家家道上升,都跟太平天国有关系。我的曾祖父原来在外地做官,后来回到常州,很有钱,办纱厂、布厂、当铺。“长毛”来了,清朝没有一个抵抗“长毛”的计划,本地军队结合起来抵抗,城里不能跟外面来往了,城里的经费都是我的曾祖父给的。“长毛”打不进来,就走了,打下南京成立太平天国,隔了两年又来打常州,就打下来了,我的曾祖父投水而死。太平天国灭亡以后,清朝就封他一个官——世袭云骑尉。世袭云骑尉是死了以后要给子孙世袭很多钱。我的祖父在打太平天国的时候在外面,打完就回来,不用做官,每年可以领到很多钱。一直到民国,才没有了。原来的当铺、工场地皮还在,房子大部分被太平军烧掉了,剩下的几年卖一处,花几年,再卖一处,花几年。当时家的架子还很大,我的父亲是教书的,要维持这么大一个家庭当然不行。我父亲后来自己办一个国学馆,收入不是很多,维持一个小家庭可以,维持一个大家庭当然不行。这样子,就穷下来,所以到了我读大学时是最穷的时候,连读大学的学费都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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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家在苏州,我的妹妹周俊人在乐益女子中学读书。张允和是我妹妹的同学,常常来看我的妹妹,到我家来玩,这样我们就认识了。放假,我们家的兄弟姐妹,她们家的兄弟姐妹常常在一起玩。苏州最好玩的地方就是从阊门到虎丘,近的到虎丘,远的到东山,有很多路,还有河流,可以坐船,可以骑车,可以骑驴,骑驴到虎丘很好玩的,又没有危险。这样子一步一步,没有冲击式的恋爱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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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年轻朋友放假可以在他们学校里面玩,打球很方便,地方比较适中。他们家的风气非常开通,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朋友,上一代有上一代的朋友,在当时是很自由开通的风气,一点没有拘束的样子。我不是一个人去,就是几个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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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四姐妹小时候学昆曲。当时昆曲是最高雅的娱乐,因为过年过节赌钱、喝酒,张武龄不喜欢这一套,觉得还不如让小孩子学昆曲。小孩子开始觉得好玩,后来越来越喜欢昆曲,昆曲的文学引人入胜。昆曲是诗词语言,写得非常好,这对古文进步很有关系。张允和会唱、会演昆曲。后来俞平伯搞《红楼梦》研究被批判,我们1956年从上海来北京,俞平伯建议我们成立北京昆曲研习社。爱好者在一起,在旧社会讲起来是比较高尚的娱乐,增加生活的意义。起初俞平伯做社长,后来“文化大革命”不许搞了,“文革”结束后,俞平伯不肯做社长了,就推张允和做社长。昆曲研习社今天还存在,社长是张允和的学生欧阳启明,她是欧阳中石的女儿。欧阳启明很倒霉,中学毕业了,资产阶级家庭的孩子不许进大学,她只好去修表,“文化大革命”一结束,她由朋友介绍到日本去读了好几年书,回来后在首都师范大学教书。我也算昆曲会的会员,我是不积极的,可是每一次开会我都到,张允和是积极参加研究工作、演出、编辑。我去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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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姐妹兄弟小时候在家里办一份家庭杂志叫做《水》,亲戚朋友自己看着玩的。这个杂志后来停了,隔了许多年,到了我老伴80多岁的时候想复刊,也是家里面玩的。复刊了,叶稚珊就在报上写了一篇文章讲这个事情,她说这是天下最小的刊物。她一写,大出版家范用就要看,一看觉得不得了,后来就出《浪花集》。《浪花集》是张允和和张兆和编的,还没有出版就去世了。事情也巧,我的老伴是93岁去世,张兆和比她小一岁,第二年也是93岁去世了。我给书写了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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