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6096456e+09
1706096456 民国清流2:大师们的“战国”时代 [:1706093998]
1706096457 民国清流2:大师们的“战国”时代 在左联和国民党的声讨中,胡适拂袖作别上海
1706096458
1706096459 如果时间只停留在20世纪20年代末和30年代初,胡适在上海三年半的时间,是他一生中批判国民党政治黑暗的政治言论最激烈、最频繁、最勇敢也最有战斗力的时期;如若将之与鲁迅春秋笔法式的政治言论相比,胡适公开的、直截了当批判国民党的义正词严,笔墨酣畅的气势,其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战斗精神,远在尚未成为马克思主义者的鲁迅之上。
1706096460
1706096461 可惜,世上是没有如果的。历史和社会,特别是人生,只有其不可颠覆的“无可奈何花落去”的逻辑和规律。但无论如何,胡适在上海的三年半时间里,干了他一生除了开启新文学运动的大幕之外的又一件最有意义的事情——反对国民党实施政治专制。
1706096462
1706096463 1928年6月15日,大学委员会开会时,胡适在教育问题上的根本立场,与国民党的党化教育发生了激烈尖锐的冲突。连他的昔日老友吴稚晖都当面痛斥他:“你就是反革命!”其实,胡适早就反对国民党的党化教育,他曾在给蔡元培的信中,表示拒绝到大学院任职,并表达了对此决不容忍的态度,他说:
1706096464
1706096465 所谓“党化教育”,我自问决不能附和。我若身在大学院而不争这种根本问题,岂非“枉寻”而求“直尺”?
1706096466
1706096467 胡适实在不好违逆蔡元培不依不饶坚请他到大学院做他蔡元培的助手的好意,只好委屈就任。在会上听了吴稚晖的斥责,翌日胡适在一封拟发出的信件中说:
1706096468
1706096469 我并不很懂得“反革命”三个字是什么样的罪名。我是一个糊涂人,到今天还不很明白今日所谓“革命”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也不很明白“反革命”是怎样一回事。
1706096470
1706096471 接着,胡适又写信毅然向蔡元培辞职,并在信中表示,辞职并意味“决计避去”,而且强调“我虽没有党派,却不能不分个是非”。“就是这种欲跳过‘党派’去争是非的文化性格决定了胡适与执掌政权的国民党在思想哲学上无法站在一起”(胡明《胡适传论》)。其论剀切中理,使所谓“胡适批国民党是小骂大帮忙”之论,苍白无力,难以服人。因为,胡适批判“党化教育”,实质上是反对国民党的“党化教育”与以“训政”名义实施的政治专制。
1706096472
1706096473 胡适不仅从政治上批判政治专制,还在行动上,与之相对立。他在就任中国公学校长时,学校坚持不挂国民党党旗,不做孙文总理纪念周,并著文《知难行亦不易》批评孙文哲学,在中国公学的学术刊物《吴淞月刊》上发表。他还在教务、科研等方面,力主摆脱“党化教育”的影响,积极鼓励思想独立,学术独立。
1706096474
1706096475 胡适一直恪守文人的独立立场,不参加党派,却要分清是非。国民党政权为粉饰太平,树立开明政治形象,很重视拉拢知识分子尤其是有社会名望的著名知识分子。以胡适的学术地位、社会资望、人格魅力和世界影响,他是国民党中枢一直想拉拢争取的人物。但他们又知道胡适不是那种可用高官、厚禄、荣誉诱饵能收买的世俗庸人。国民党人中的文化官僚,深知胡适是位严格把握有所为有所不为之辩,既爱惜羽毛,孑然独处,又仗义执言,爱管闲事的受人拥戴的正直的学界领袖。与他们那些没有灵魂和操守的官僚、政客是不会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的。他们之间,除了政见不同,人格也迥然。
1706096476
1706096477 国民党核心人物宋子文,就曾受命约谈胡适,垂询国政改革的具体意见。胡适、《新月》掀起人权舆论运动,让国民党高层感受到舆论的压力,对书生胡适也不得不刮目相看。那时,国民党许多省市党部,出于“正谊的火气”,不再向国民党党中央申请严办“反革命”胡适。宋子文约谈胡适,以为给胡适面子呢。令宋子文失望的是,胡适在提出“专家政治”五点具体“改革意见”,还在最后说,“我们的态度是‘修正’的态度,我们不问谁在台上,只希望做点补偏救弊的工作。补得一分是一分,救得一弊是一利”(胡适1929年7月2日日记)。
1706096478
1706096479 这次约谈的结果,导致国民党对《新月》月刊采取封杀查禁的严厉手段。这并没有吓倒胡适。他立刻给宋子文写信,仍旧提出政治改革的主张:一,“解放言论,取消报纸检查”;二,“监察审计机关皆宜容纳反对党……”。
1706096480
1706096481 胡适不是革命家,但他的一生除了做学问,从未改变自己政治改革建言者的角色。他一直以一介书生的坚韧、理性,以合法合理的手段向国民党争民主、争人权、争自由。
1706096482
1706096483 为什么特别争思想、言论、出版自由?他说:“是要想尽我们的微薄能力,以中国国民资格,对于国家社会的问题作善意的批评和积极的讨论,尽一点指导监督的天职”,“借此提倡一点新风气,引起国内的学者注意国家社会的问题,大家起来做政府和政党的指导监督”。
1706096484
1706096485 为了证明自己作为一个诤臣的心迹,胡适在《人权论集》的小节中,讲了清朝周亮工《因树屋书影》里的一则寓言:
1706096486
1706096487 昔有鹦鹉正集陀山。乃山中大火,鹦鹉遥见,入水濡羽,飞而洒之。天神言:“尔虽有志意,何足云也?”对曰:“尝侨居是山,不忍见耳。”
1706096488
1706096489 然后说,我们的骨头烧成灰终究是中国人,实在不忍袖手旁观。我们明知小小的翅膀上滴下的水点未必能救火,我们不过尽我们的一点微微力量,减少良心上的一点谴责而已。
1706096490
1706096491 共产党人正要埋葬这个刚刚建立的一党专制的民国政府,而他却要用翅膀上滴下的水点,来拯救这个“无法无天的政治”的国家,不仅与共产党站到了对立面,而向国民党争自由、争人权,无异于触犯天条,与虎谋皮,被视为吴稚晖指斥的“反革命”,加以整肃,这是胡适的悲剧,是一切自由主义文化人的悲剧。
1706096492
1706096493 今天重读胡适写在1930年3月2日日记中的集《楚辞》句而成的对联:
1706096494
1706096495 吾方高驰而不顾,夫孰异道而相安。
1706096496
1706096497 不免五味杂陈,唏嘘不已。
1706096498
1706096499 胡适在上海三年半的时间里,曾到北平去过三次。
1706096500
1706096501 第一次,是1929年1月16日,他作为董事会董事应邀参加北平协和医学校(院)董事会会议。另一目的是探望病中的老朋友梁启超,不料待他19日赶到梁家时,梁启超已故去八个小时。他参加了梁氏隆重的大殓。他还回到魂牵梦萦的北京大学,物不是,人亦非,令他感慨万千地作了《三年不见他》的感怀诗,其副题是“十八年一月重到北大”:
1706096502
1706096503 三年不见他,就自信能把他忘了。今天又看见他,这冷冷的心又发狂了。我终夜不成眠,萦想看他的愁、病、衰老。刚闭上一双倦眼,又只见他庄严曼妙。我喜欢醒来,眼里还噙着两滴欢喜的泪。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总是这样叫人牵记!”
1706096504
1706096505 第二次,是1930年6月10日。到北平后,天天被讲演与学术活动安排得满满的。5月19日他刚辞去中国公学校长之职,5月28日,在北上的海轮“奉天”号上,写《汤尔和译〈到田间去〉的序》。重申少谈主义,多研究问题的意思,呼吁“多研究一点有用的科学,带了科学知识作工具,然后回到田间去,张眼睛看看民众的真痛苦,真问题。然后放出你的本事来,帮他们减除痛苦,解决问题”。联想十多年前胡适与李大钊的所谓“少谈主义,多研究问题”的争论,再听这时他重申“少谈主义,多研究问题”,是否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胡适的目的是主张解决实际问题,而反对空谈什么主义。况且,此次反对的是国民党打着三民主义行专政之实的政治欺骗。
[ 上一页 ]  [ :1.70609645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