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6104053e+09
1706104053 民国清流:那些远去的大师们 [:1706099985]
1706104054 民国清流:那些远去的大师们 5
1706104055
1706104056 11月29日,《晨报》迎来创报七周年前夕,突然被一伙暴徒纵火,部分房屋被焚毁,库存纸张也化为灰烬。几经侦查,皆无头绪,“认定改造人心——思想革命,是急务中的急务”之大名鼎鼎的《晨报》被焚案,竟成为扑朔迷离的疑案。
1706104057
1706104058 有一情况或许与此案相关。11月19日《晨报》披露了一个惊人的内幕:北洋军阀参政院、军事善后委员会等六个部门联合以“宣传费”的名义给全国一百五十五家报馆、通讯社发津贴。津贴分四等,据说林白水的《社会日报》和邵飘萍的《京报》津贴最少每月二百元,成舍我的《世界日报》每月也可得二百元。在民国初,民间报刊难以保持经济独立,接受津贴可以理解,但林白水、邵飘萍、成舍我办的这些独立的有影响的且发行量不小的报纸,也去领津贴,真乃民国言论史上的奇耻大辱,也是应具独立批判责任的报人的莫大悲哀。
1706104059
1706104060 但是这“内幕”至今无法被证实,可以肯定的是,这“内幕”后面一定还有内幕。
1706104061
1706104062 《晨报》被焚另一说,是北京愤怒的群众因抗议段祺瑞政府,迁怒为段氏执政府说话的《晨报》,放火烧了报馆,是同行恨其泄露领津贴丑闻而施以报复,还是民众因其替政府说话出于义愤,似都可成为放火焚报馆的理由。但政府弹压新闻自由烧《晨报》,杀一儆百,其可能性更大。
1706104063
1706104064 正是因焚烧《晨报》的背景复杂,故从一开始,即在知识分子中引起激烈的争论。
1706104065
1706104066 陈独秀和胡适当时都在上海,得知此消息,就产生了针锋相对的观点。
1706104067
1706104068 陈独秀认为“该烧”,他见到胡适时,咄咄逼人地问:“你以为《晨报》不该烧吗?”一贯视自由胜过生命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胡适,在对陈独秀的问题思索了几天后,写了一封长信,给昔日的《新青年》的亲密同伴:
1706104069
1706104070 《晨报》近年的主张,无论在你我眼里为是为非,决没有“该”被命名为争自由的民众烧毁的罪状;因为争自由的唯一原理是:“异乎我者未必即非,而同乎我者未必即是;今日众人之所以未必即是,而众人所非未必真非。”争自由的唯一理由,换句话说,就是期望大家能容忍异己的意见与信仰。凡不承认异己者的自由人,就不配争自由,就不配谈自由。
1706104071
1706104072 这是胡适给老朋友陈独秀的最后一封信。信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慨和沉重的悲叹:
1706104073
1706104074 我们两个老朋友,政治主张上尽管不同,事业上尽管不同,所以仍不失其为老朋友者,正因为你我脑子背后多少总还有一点容忍异己的态度。至少我可以说,我的根本信仰是承认别人有尝试的自由。如果连这一点最低限度的相同点都扫除了,我们不但不能做朋友,简直要做仇敌了,你说是吗……不容忍空气充满了中国。并不是旧势力的容忍,他们早已没有摧残异己的能力了。最不容忍的乃是一班自命为最新人物的人。我个人这几年就身受了不少的攻击和污蔑。我这回出京两个月,一路饱读你的同党少年丑诋我的言论,真开了不少的眼界。我是不会惧怕这种诋骂的,但我实在有点悲观。我怕的是这种不容忍的风气造成后,这个社会要变成一个更残忍更残酷的社会,我们爱自由争自由的人怕没有立足容身之地了(《胡适文集》(七),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第1版)。
1706104075
1706104076 从这封信中,我们再清楚不过地看出陈独秀与胡适在思想舆论上,已经发生相当激烈的冲突。其实,1924年8月胡适对陈独秀关于义和团经济的浑浊思想进行过批评。六年前陈独秀著文《克林德碑》痛骂义和团,六年后又写《我们对于义和团两个错误的观念》一文,一变过去痛骂而为热情歌颂。胡适对此在《晨报》不点名批判陈独秀:“今日政治方面需要一个独立正直的舆论机关那是不消说的了,即从思想方面看来,一边是复古的混沌思想,一边是颂扬拳匪的混浊思想都有彻底批评的必要……六年前作《克林德碑》那篇痛骂拳匪的大文作者,现在亦大出力颂扬拳匪了……今日那班处处畏资本家的阴谋的人,同时又往往为拳匪曲说巧辩——这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只好叫他讼棍的行为!”
1706104077
1706104078 陈独秀有时思想浑浊,批评无妨,但胡适对义和团这类农民运动的深恶痛绝,可证胡适与中国共产党在思想意识形态上已有严重的分歧。
1706104079
1706104080 社会、历史常有许多难解之谜,比如就在胡适和陈独秀的思想哲学与中国共产党的政纲、宣言发生众所周知的论争时,李大钊、毛泽东始终没有参与进来。毛泽东倒是在1923年4月,曾在《新时代》发表《外力革命与军阀》一文评价过胡适。在文中毛泽东把当时的政治派别分为三种:一、革命的民主派;二、非革命的民主派;三、反动派。他把胡适归为不主张革命暴力手段达到建设民主主义新中国的“非革命的民主派”。认为胡适是对中国政治舆论极有影响的那类人。并不像陈独秀所说,胡适是“难以挽救”的人。
1706104081
1706104082 生活和人性充满悖论,政治上一直坚持自由主义立场,一贯不依傍任何政治集团、群众组织,坚持自由独立的言论的胡适,却与早期共产主义者李大钊、陈独秀都保持着终生的友谊。
1706104083
1706104084 胡适与陈独秀之间,争论归争论,友谊归友谊。比如1923年,陈独秀在《向导》周刊发表重要政论《对于现在中国政治问题的我见》,对当时各派政治力量的舆论代表争论最热烈的“联省自治”明确表态说:“建设在武人割据的欲望上面之联省论,与其说是解决时局,不如说是增长乱源”,主张“建立民主政治的全国统一政府”。
1706104085
1706104086 胡适则在《努力》上发表《联省自治与军阀割据(答陈独秀)》,对陈独秀的“我见”进行批驳。胡适说:“用集权形式的政治组织,勉强施行这最不适于集权政治的中国,是中国今日军阀割据的一个大原因。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说:根据于省自治的联邦制,是今日打倒军阀割据的一个重要武器。”不久,胡适又发表《国际的中国》,专门对中国共产党的“反抗国际帝国主义侵略”的政治目标提出质疑,自称“很诚挚的奉劝”朋友们,“努力向民主主义的一个简单目标上做去,不必在这个时候牵扯到什么国际帝国主义问题。政治的改造是抵抗帝国主义侵略的先决问题”。
1706104087
1706104088 胡适此论,理所当然地受到陈独秀办的《向导》周刊的激烈反驳。
1706104089
1706104090 即便胡适、陈独秀在政治上发生如此严重的分歧和对立,甚至陈独秀对胡适曾做了这样的评价:“胡适这个人实在难测,在《新青年》上有大胆狂妄的勇气,也写过一些号角式的文章。新文化运动,也是有贡献的。但他前进一步,就要停步观察一下,后来他走了一步就倒退两步。这就难以挽救了。当初,我曾寄希望于他,同他谈马克思主义,有时他兴奋起来,也说马克思是一个大思想家,有独到的见解。但考虑良久又退回到杜威那里去了。如是者同次,都不能把他拉到革命人民这方面里。”但是,他们的友谊似并未动摇。如1923年4月7日,陈独秀还复信给胡适,托他将瞿秋白的《赤都心史》推荐给商务印书馆出版。同时要求胡适,“《努力》出版,望每期赐赠一份。”
1706104091
1706104092 1924年4月9日,陈独秀又写信给胡适,要他给共产党主办的《中国青年》的“反对泰戈尔”特号写文章。陈独秀在信中还说:“我以为此段事(泰戈尔访华)颇与青年的思想有关。”这表明陈独秀仍视胡适为党的文化宣传上的同盟军或战友。
1706104093
1706104094 1925年底,胡适与陈独秀,因《晨报》被烧一案政治上又一次发生严重冲突,致使胡适从此不再给陈独秀写信,甚至已形同陌路般很少往来,但是在几年后的1932年10月15日,陈独秀在上海被捕,胡适立即设法营救。30日在北大讲演《陈独秀与文学革命》,重申陈独秀对新文化运动的贡献。
1706104095
1706104096 1933年6月13日,胡适赶到南京看望狱中的陈独秀。
1706104097
1706104098 1934年1月2日,胡适赶到北京西山,凭吊李大钊。李大钊上年安葬,不久夫人也殁,合葬时无碑碣。胡适拟请蒋梦麟补立一碑。又于2月10日,再千里迢迢赴南京狱中看望陈独秀。陈独秀想在狱中写自传,正在设法联系疏通出版。胡适劝老朋友“放手写去,不必先求早出版。若此时即为出版计,写得必不得不委曲求全,反失真相。不如不作出版计,放手写去,为后人留一真迹”。陈独秀极为赞同他的意见。
1706104099
1706104100
1706104101
1706104102
[ 上一页 ]  [ :1.70610405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