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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园日记 日记 第三册(1933 . 11 . 1—1934 . 11 .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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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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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一个月的第一天,又是初次生炉子的第一天。正在这时候,我换了一本新的日记本,也是一种非常有趣的暗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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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初次换了新的本子,下笔就有点踌躇了——就让我这样写下去吧:早晨第一点钟读Hölderlin,其余读Iliad,晚上作十九世纪文学的pap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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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German Lyric的时候,Steinen给我指定了几本参考书,关于作Hölderlin的论文的。他并且借给我了一本Max Kommerell的Der Dichter als Führer[1],其中有讲到Hölderlin的一节,据他说是论到Hölderlin的顶好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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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又感到有点匆忙。其实不但是感到,而且也真的有点匆忙——有许多reading report要作,又要考,能不算匆忙吗?在这匆忙里,我却一方面不能安心读我所愿意读的书,一方面也不能写想写的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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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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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已经有点感到匆忙,今天在匆忙之外又加了匆忙了——criticism[2]又要有个tes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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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竭力自己劝自己,但心里终究仿佛坠上什么东西似的,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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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学批评班上,我又想到我死去的母亲。这一次“想到”的袭来,有点剧烈,像一阵暴雨,像一排连珠箭,刺痛我的心。我想哭,但是泪却向肚子里流去了。我知道人生不过是这么一回事,但我却不能超然,不能解脱。我现在才真的感到感情所给的痛苦,我有哪一天把感情解脱了呢?我决定作《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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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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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天没课,但心情并不闲散,而且还有点更紧张。因为上课的时候,有一个教授在上面嚷着,听与不听,只在我们。现在没有课,唯恐时间白白地逃走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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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Johnson的Life of Congreve[4]的Summary作完了。又看Phil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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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Saintsbury的Loci Critici。Dionysius的The Sources of Beauty,有一句话:“A charming style must result from what charms the ea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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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明明是他主张,文字里面应该有音乐的谐和,与近代象征主义、形式主义的主张,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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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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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同虎文约定,他来看我。从早晨就在屋里等他,只是不见他来。到了晚上,快熄灯的时候,才从工友手里看到他的名片——他来了,竟然没见到我,同来者还有杨丙辰先生。我不能写出我是怎样的抱歉!立刻写给他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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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读的书仍然是philology和Loci Critic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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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同长之谈话,谈到我写文章的困难。真的,我为什么把写文章看作那样一种困难痛苦的工作,许多好好的意念,都在想写而不写之间空空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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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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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刮着大风——北平一切都平静,静得有点近于死寂,唯独吹大风的时候,使一切都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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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都在同philology对命,都是非常机械而为所不了解的图表。不能了解是真的,但又不能不往脑子硬装,这使〈我〉想到填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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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要作的《心痛》,到现在还没作起来。但是,我无时不在脑子思量着怎样去写。有时仿佛灵感来了,拿起笔来,一沉吟,头里又仿佛填满了棉花,乱七八糟,写不下去了。我作篇文章真的就这样困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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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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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考philology。考前一直都在预备,但所讲的那些定律等等,我一点也不了解,只是硬往头里装。我笑着对长之:“现在我练习念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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