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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291 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传奇 [:1706121754]
1706123292 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传奇 三 辗转于哈尔滨、沈阳、长春、南京、上海、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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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294 桂籍于1947年(民国36年)初秋八月,被任命为长春市市长。那时我们在沈阳已生活和工作了一年多,一切上了轨道,只好又一次向中央通讯社南京总社请求,调往长春分社工作,获准后,才安心离开沈阳,随桂籍去履新职。沈阳的家留给弟弟们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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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296 长春市不同于中国其他都市,被当时的新闻界看成“远东一块最神秘的地方”。它曾是“伪满洲国”的首都,清朝末代皇帝溥仪为了实现复辟美梦,在日本军阀的引诱和旧臣的怂恿下,在长春做了13年“皇帝”,到1945年8月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日本战败投降为止,下场十分凄惨。在长春的傀儡生涯,是溥仪个人生命史上的大悲剧,是世界政治史上一段颇富戏剧性的闹剧,长春市市容和东北其他城市相比,较为整洁美观,街道宽阔平坦,楼宇新颖壮丽。建筑在小岗坡上的“皇宫”,红色宫墙和黄色琉璃瓦保有东方风格,气魄雄伟。桂籍到任前,长春市数度被共产党军队占领,又被国军夺回。前任市长赵君迈和后任市长尚传道均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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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298 桂籍到任时,长春外围仍在林彪大军重重包围中,铁路及公路交通中断,军粮、军饷都靠空中补给。桂籍时年36岁,市民多以“青年市长”称之,他干劲十足,为完成使命不惜生命。由于林彪大军的长期围堵,长春市内的粮食、燃料和其他生活必需品严重缺乏。而严冬如期降临,大雪纷飞,气温迅速下降到零度以下。这时桂籍多了一项要务:每日征召数百名市民,天亮前清扫马路等要道和机场跑道上的积雪,以便往返于沈阳和长春之间的军机,准时、安全地运送补给,给守卫长春的孙立人和杜聿明的部队。在飞雪漫天的深夜,桂籍由警察局长乐干(到台后任台湾警务处长)陪同巡视,慰问守军和值班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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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00 由于燃料供应中断多时,库存告罄,只好停止发电。停电前,桂籍通知工务局将所属的数十辆电车停在车库。不料桂籍所倚重的工务局长、同学兼好友孙宏济是潜伏的地下共产党员,他提早停电,故意把电车如棋子般停在市区要道,阻碍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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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02 我们住在市府分配的宿舍里,那是一幢大楼,原为“伪满”某大臣的居所,每日需烧四吨煤取暖。桂籍认为太浪费,坚持迁出,另觅住所。迁居后房舍较前小很多,但仍要烧一吨煤,才够供应暖气管、水管及卫生设备。我们为了减少市府开销,节省能源,停用锅炉,全家住在一间大房中,其他房间全都关闭。改用一个煤炭炉取暖,家人穿厚衣,披毛毡。能与长春市民共甘苦,也觉得心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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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04 因受战乱的影响,中央通讯社长春分社的规模尽量缩减,除社长刘竹舟以外,只有二三人协助采访和发稿。我在分社没有固定职位,经常是上午到社转一转就回家。每周倒有两个下午,到天主教教会外国修女处学习英语会话,这是桂籍代为安排的。后来,我才了解到桂籍的用心,想让我和教会建立联系,如果长春发生战事,他无法照顾我们,怀孕数月的我,将带着博比,躲到教堂修女处。回想当年在冰天雪地中,无电、缺粮、缺水、孤单奋斗的种种往事,余悸犹存。更难忘好友协邦雪中送炭,她利用军机送粮饷到长春的机会,托人带来御寒衣帽、水果糖、饼干、腊肉、香肠,救济饥寒交迫的我们,其实他们在沈阳的日子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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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06 有一天,桂籍的三姨母和姨丈由哈尔滨逃难到长春,在关口被拦住,不允进城,不知所措之际,抬头看到布告板上“市长孙桂籍”字样,惊喜异常,忙说市长是他们的外甥。为求证,关口负责者打电话到我家询问。我立刻打电话给桂籍,并请他派车去接。他说车是公家的,不能私用,让我雇马车去接,此时外边正下着鹅毛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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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08 在紧张不安的气氛中,我们在长春度过了1947年的圣诞节,迎来1948年。1月一个严寒的夜晚,我们接到好友易国瑞由沈阳打来的电话,他说,沈阳各界正在积极准备选举民意代表,桂籍既有意竞选立法委员,就要有人回到沈阳主持,否则怎么能竞选呢?他又说,军方有了新规定,以后军机不能载运妇孺眷属。他嘱咐我带博比,利用明晨最后一次机会返沈阳,并答应我带桂籍的三姨母同行。第二天清晨,我们三人带着简单的行李,赶到机场,登上引擎仍在转动的军机(因天寒地冻,不能熄火),军机不久即腾空而去,离开了我居住了半年的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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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10 我回到沈阳后,马上着手安排为桂籍助选立法委员事宜。沈阳的形势和半年前比,没有多大改变。只是东北的冬季太长,几乎占全年时间一半以上,从11月开始下雪到次年5月冰雪才化尽。夜长昼短,下午5点天就黑了,沈阳的戒严时间也从5点开始到次晨7点。为了节约能源,街道上及家家户户灯光暗淡,入夜后全城死寂无声,车辆行人绝迹。多亏友人相助,我由军方借来一辆有戒严通行证的吉普车,桂籍好友刘德成负责策划选举事宜,刘政因每日晚饭后陪同我,到各哈尔滨籍的同乡家中拜访、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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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12 1948年1月21日,东北区立法及监察委员选举,在沈阳如期举行,桂籍以最高票当选为哈尔滨院辖市立法委员。这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全国性选举。桂籍3月交卸长春市长职务,5月到南京向立法院报到。桂籍带到长春市政府的专才,随后在易国瑞的协助下,也搭军机返回沈阳。桂籍特别在名单上列进一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他叫杨庆,来自南方,无依无靠,流落在东北。长春市府主任秘书李少白是好友王玉彬的舅父,他在长春一直逗留到新市长到任后,代表桂籍办好移交手续,才最后离开炮火中的孤城。现在,事过已近半个世纪,回想当年,如果桂籍没有机会当选立法委员,而仍留在长春的话,我们的下场又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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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14 我自己也曾有担任国大代表的机会,6月25日选举国民大会代表前,中央通讯社总社由南京打电报来,问我是否愿意出任新闻界妇女保障名额内的国大代表。桂籍反对一家出两个民意代表,我便婉言拒绝,后来此职改由徐锺珮出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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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16 桂籍当选立法委员后,我也返回南京中央通讯社总社工作。我们初到南京时,暂时住在桂毓和傅曾矩的家(中央医院医师宿舍)中,我在待产,桂籍则积极找寻适合我们的住所。桂毓夫妇都在中央医院任医师,桂毓在眼科,后任眼科主任,曾矩任小儿科医师。两人是齐鲁大学的同学,抗战胜利后结的婚。桂云和胡震夏(字伯威)夫妇这时也由云南返回上海,已有两子——胡千里和胡又佳,胡震夏当时在银行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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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18 到南京不满一个月,我于5月25日(农历四月十七日)清晨约6时,在中央医院生下次子宇立。我每个孩子都是亲自哺乳十个月,并以奶粉补充母乳的不足。婴儿到十个月大,就可以喂麦片、稀饭、细面等容易消化的食物了。不久,我们一家四口,还有四弟复善,由桂毓家迁到在南京鼓楼区租赁的一栋中式平房,与哈尔滨工大毕业的徐培尧夫妇合住。我们两家分住左右两侧,正房两间做卧室和客厅,我们住左侧,中间堂屋做两家共用的饭厅。徐家人口少,没有子女,需要的房间不多。我们在后边多用两间小房,一给复善弟住,另一间供女佣住,厨房则在后院。我们搬迁前,选购了一些必需的简单家具,为次子买的一张精致的婴儿床,是唯一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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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20 桂籍一到南京就去立法院开会,我满月后也开始到中央社上班,中午回家喂奶,下午再去上班。博比已四岁,送进鼓楼幼稚园,次子在家中由女佣照顾。复善弟就读高中的手续已办妥,每天上学。经过桂籍和我的努力,总算在南京把家安顿好了,生活基本恢复了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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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22 当沈阳还在国军掌握中,东北至华北交通也畅通的时候,经我事先安排,我的三个弟弟和他们的家人及时离开沈阳。二弟复钧、培懿带着女儿秀梅先到北平,暂时住在我们的友人谢之熙黄静夫妇家中。最后他们决定留在北方,不到南京来投靠我们,原因是家中有老小(继母王氏及他们长子俊杰),他们离不开。三弟复合返回老家掖县朱由村探视妻女,后来到南京找我们。可惜的是,大家历尽艰危,才从沈阳来到这里,也只住了不到一年,就再次走上逃难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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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24 这时的中国,战事日急,共产党军队节节逼近,南京到处可见逃难人潮,火车站、机场、码头更是一片拥挤。能搭上交通工具逃到台湾的,实在少之又少。大弟复成一家六口在我的催促下,离开沈阳,先到天津,住在丁志伦的小叔刘仲和家中,再乘船到上海,搭乘京沪铁路的火车到南京。战乱中拖家拉口,费时、费力、费钱,艰辛一言难尽,完全靠毅力和决心,最后都平安抵达南京,和我们会合。我马上把他们送到我事先租定的一栋平房中。这地方离我在鼓楼的住处不远,是一个当地住民的社区,有水电供应,有小学和商店,环境幽静,玄武湖就在近旁,岸边垂柳随风飘动,景色宜人。习真兄弟们很快就到玄武湖小学上课了,习真就读三年级,习宽和习远读一年级。不久,复成弟经我们在军方的朋友介绍,到海军总部工作,每月领取配给眷属的军粮及油、盐,解决了一大家人“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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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26 而最幸运的是,当局决定撤退到台湾的时候,自南京有计划地疏散,最先乘军舰离开南京的是海军眷属。复成太太带着四个孩子及姨老爷吴殿芳,最早到了台湾,被安排住在凤山大寮乡,以后又迁到高雄左营海军自治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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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28 吴殿芳是我父亲的姨父,姨母早逝。从前,他们夫妇在我母亲过世后,替我父亲养育才几个月大的复成弟,他们到了老年,生活由父亲负责照顾。复成弟一家离开哈尔滨到沈阳后,姨老爷也决定离开哈尔滨。他先来沈阳找我们,当时我们都已离开。他辗转找到南京,除简单的行李外,他手中拿着我高中时的一张照片和一个刻我名字的木质图章,居然找到了我,那年他已8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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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30 没有想到,我们到南京不到十个月,全国局势大变,内战的形势逆转。1948年冬,共产党军队发动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后,国军实力快速缩减。林彪所率70万大军占领东北以后,迅速转入关内,天津、北平两地同被围困,到1949年元月,整个华北变色。徐蚌会战中,国军弹尽援绝,被迫退出。四面楚歌的蒋介石“总统”于1949年1月21日发布引退文告,离开南京回到奉化溪口故里。李宗仁代行“总统”职务,和中共进行和谈。全国的经济一团糟,通货膨胀,物价高涨。政府颁布《财政经济紧急处分法》,发行金圆券,规定金圆券一元,折合法币(法定货币)三百万元,每四元折合美金一元。同时停止发行法币,并限期收兑民间持有的法币及金银外币。以上海为全国金融中心,派蒋经国为经济督导员监督执行。由于战局日渐恶化,工商界对政府前途信心动摇,各地发生抢购风潮,社会人心大受影响,整个局面不堪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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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32 首都南京更是人心惶惶。行政院迁至广州办公后,政府各机关也纷纷迁移和疏散。我们的朋友们都携家带眷逃离,到上海租界或其他地方去了。在兵荒马乱之际,谁也顾不了谁,自己能保命就好。好友罗协邦于1948年底在南京中央医院生下次子易正寰,产后第三天就躺在担架上,被送上军用飞机,到陌生的台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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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34 我们仍留在南京,等候立法院的安排。一直到1949年2月,才忍痛抛弃精心布置却住不到九个月的家,手牵着博比,怀抱老二,手提着盛婴儿用品的轻便行李袋,从成千上万难民的缝隙中钻过去,挤上开往上海的火车。车厢顶部也爬满了逃难的人,凄惨景象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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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36 到了上海,我们倒不大像一般的逃难者,住在万航渡路一栋舒适的三层楼房中,家具、厨房用具齐备,还有两个佣人(母女),这是桂云和伯威的家。胡伯威不久前由所供职的银行调派到香港工作,他们的家就留给我们住。桂云不但和桂籍、桂毓手足情深,待我也如姊妹,她一生都这样关怀照顾我们。她的两个儿子——胡千里和胡又佳,自幼至今称呼我“亲姨”。我的三个孩子——宇同、宇立、宇昭对“姑姑糖”也一直念念不忘。我们到上海时,桂毓已申请到医学奖金,过了不久就到英国深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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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38 早在徐蚌会战之后,“总统”蒋介石就开始部署撤离大陆。政府所属五院及部会首长、工作人员、眷属,都经海、空两路到了台湾。我们一家就是乘坐立法院包机,在抵达上海三个月后,于5月中旬由上海直飞到台北的。每家限带15公斤行李。桂籍还为四弟复善、玉彬的丈夫郭棣棠和桂籍在东北时的同事李乃扬三人,申请到立法院包船的舱位,这种机会在当时实在太不容易了。此前,玉彬经易国瑞介绍,在空军服务,最先到台湾视察。初到台湾时,被日本统治了50年的台湾重归祖国不久,它长久遭受日本军阀的苛政压制、剥削,民不聊生,生活条件极差,各方面都十分落后。玉彬因此决定离台返沪。就在郭棣棠行将前往台湾之际,玉彬由台湾打来电报,说她“即返沪”,郭因此放弃了机会,二人从此留在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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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3340 那时,谁都以为到台湾是“暂避”,不久就可重返家园。当时桂籍的一些会俄语、思想左倾的朋友,也极力劝我们留下来。而就我们而论,去台湾的意愿并不太强烈,只是出于本能的惰性,一味依赖立法院,加上对地处热带的宝岛充满好奇心,我更是天真,只是向往台湾的香蕉、菠萝和海水、阳光。更有诱惑力的是我们的好朋友杜桐荪一家、易国瑞夫妇和孩子们、丁志伦、孙运璿都已到了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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