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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传奇 三 学习国画,成黄君璧老师最早期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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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底,到台湾一年半以后,我才找到“正业”。经过是这样的:我在哈尔滨上小学及初中时的同学袁行廉,她的丈夫是桂籍在“立法院”的同事,叫冯正忠。冯正忠,广东人,和黄君璧是同乡,两人在南京时就有往来。袁行廉带我到温州街十八巷师大宿舍拜见黄老师,行礼如仪后,黄老师正式收我为门生。那时跟他学画的不过三四人,我是黄老师的最早期门生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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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间铺着榻榻米的日式房间,就是黄老师的客厅兼书房和画室,上课时学生们围着一张书桌,看老师画画。老师教画十分认真、仔细、严格,要求我们从山水画基础画法开始,先学画树干、树根,再学画各种树的叶子,大约有四五十种。之后学画石头和山,其纹理的皴法有数十类之多。老师强调要特别注意笔法、笔力和笔趣。上课两年后,老师才开始教渲染云、雾和着色。过了十年,在黄老师的鼓励和督促下,我于1960年及1966年先后两次开个人山水画展,颇获艺坛前辈的好评。使我甚感荣幸的是,在我展出的作品上,久负盛名的书法家和画家于右任、贾景德、孔德成、莫德惠、马寿华、叶公超、刘延涛、王壮为及张群都题了诗词,使展览增加了光彩,提升了格调。黄君璧老师也在我的多幅画作上题了诗词,更欣然应允在有人重订的画作上再补题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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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画展在台北中山堂举行。中山堂在当时是唯一够水准的展览场所。我展出从八分之一纸的小幅到整张宣纸或绵纸的大型山水画作80幅。展出四天,参观者络绎不绝,盛况空前,全部作品订购一空,另重订作品30余幅。我每一幅画的润笔,都事先经黄老师亲自看过,作出评价才决定。处女画展有如此成绩,固然由于我十年勤奋,黄老师教导有方,而我家至亲好友杜桐荪、孙运璿、易国瑞、杨庆等,桂籍“立法院”同仁和东北同乡,以及我台银、“中央社”及国际宣传处的同事的全力协助、捧场也是重要因素。画展结束后,我听从桂籍的建议,除掉开销外,把所得的三分之一用来“谢师”,送给黄老师现金台币三万元,这在当时是相当可观的数目。老师和师母十分感激,那时他们的经济情形也不富裕,比起其他同学开画展后,送老师一具电扇、一瓶洋酒或一套西装料子,要实惠多多。黄老师和师母容羡余为了回报,送我几本《南画大成》画册和数幅大画,都是黄老师的杰作,到现在还悬挂在我家的客厅中。画展期间,台北市的日、晚报都登载有关消息,以及评论家、画家写的文章,语多赞赏和鼓励。画展结束后,我仍尽力设法,每周抽一个下午到黄老师家学画,数十年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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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去“中央社”的工作后,我曾在“联合国同志协会”工作过一年多,1953年到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工作。那年代,经济窘迫,环境简陋,我除了当朝九晚五、忙碌刻板的公务员,还要处理家务,管教子女,尚能与画结缘,学习数十年不断,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不容易。清楚记得,那时家中有一张放在榻榻米上的四方木桌,桌脚下垫了四块薄木片,以免压坏榻榻米。这张木桌的功用可真繁多!每日三餐,作全家人的饭桌,孩子们做功课靠它,桂籍批阅公文、写演讲稿、写信也靠它。孩子们入睡后,夜深人静时,它才是我的画桌。我的画具一向力求简单,够用就好。除了每月缴学画的学费外,没有余钱买画册作参考,也买不起较贵的笔、墨、纸和颜料。我倚仗的,无非是从小养成的独立自主的个性、战争逃难期间艰难困苦的磨炼,越是在逆境,我越是坚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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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51年春起,蒋介石的夫人蒋宋美龄女士向黄君璧老师学国画山水,黄老师在画坛的影响力更大。他除了在师大美术系敎书外,到他家求教的学生也大增,几十年下来,他的学生加上学生的学生,人数的总和相当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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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大陆渡海的三位艺术家——张大千、溥心畬、黄君璧,是台湾有史以来最具代表性的大家,在美术史上更是传统和创新兼擅的巨匠。黄君璧老师的画风平易,为一般人所喜爱和接受,却一点也不媚俗。他注重写生,功力扎实、敦厚,长于山泉、瀑布和云海泼墨。黄老师从来不随便批评别的画家,只欣赏别人作品的优点。他不但收藏历代名人的画作,也收藏许多现代画家的作品,他对古画真伪的鉴别能力极高,我们在“白云堂”画室上课时,他常取出收藏的作品,为我们讲解,供我们参考,使我们获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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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师的画室取名为“白云堂”,是为了纪念他的母亲,取“白云思亲”之意。我曾受桂籍的好友杜桐荪之托,把他从大陆带来的一幅家传明代大家唐寅(唐伯虎)的山水画和一幅孙运璿家收藏的清代吕纪花鸟立轴画,拿去请黄老师代为鉴别,老师经仔细研究,最后肯定全是赝品,为此杜、孙两人颇感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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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我参加了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出乎意料,我在六百余人的参展作品中,名列第二名。黄君璧老师是第一位以电话通知我的人,他连连表示:“实在太不容易了,差一点点就可拿到第一名!”他很高兴,以我为荣。他还告诉我,第一名是苏峰男,美专艺校毕业,主修国画,现任艺专助教。颁奖仪式隆重简单,由“教育部长”主持,在省立博物馆大厅举行。现场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教育部长”罗云平先生是东北人,桂籍的旧识,见到我领奖,颇感意外,欣然将奖状、奖品递到我手中,说:“大嫂!怎么会是你呢?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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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我在台湾画坛有了一些地位,历史博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台北中山纪念馆等单位举办联展或国外巡回展览,都邀我参加。这些馆出版的月刊、季刊、年刊或请柬,都按时寄给我,并推荐我加入“中国画学会”和“中国美术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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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即1964年,台北省立博物馆举行“白云堂师生国画欣赏会”,展出作品140幅,并出版《白云堂师生画集》。1967年全台文化、新闻、艺术团体为庆贺黄君璧先生七十大寿及国画创作五十年,将“画坛宗师”匾额赠送给他。这块金字匾额,一直高悬在“白云堂”画室内画桌后方的墙壁上。黄君璧老师是杰出的艺术教育家、中国文化复兴运动前驱和实践家,作为他的弟子,我们感到无比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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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老师于1971年辞去台湾师范大学教授及美术系主任的职务,同时也停止了在家中教课。不过,他和老学生的联系不断。我和黄老师及师母数十年来,已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经常去探望他们,看老师画画,或将新作拿去请老师指教。有两次出国到欧洲及菲律宾旅游,我都邀师母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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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980年自台湾银行退休后,也是在黄老师的鼓励下,才开始在家中教授国画山水的。我还经常带领我的学生,带着她们的画作,到黄老师家,请他指正,并要求学生注意观摩他示范时挥毫的技巧和笔墨的运用。学生们都以“太老师”“太师母”称呼,黄老师和师母听了总是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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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师退休后的20余年,创作力仍甚旺盛,在岛内各地和韩国、日本、新加坡、欧洲、美国各大城市举行个展并应邀讲学。黄老师生平自奉俭朴,但对于社会公益慈善事业极为热心,捐款从不落人后。他生前订下计划——在他九十大寿那年,日夜赶工,画“小品”一百幅,举行义卖展,所得新台币五百万元,全数捐给中视“爱心”专户,购买救护车12辆,分赠给孤儿院及老人院。92岁时,他在香港举行国画义展,得款二百余万港币,捐给东华三院,并将半生收藏的20余幅古字画和他自己的得意之作数十幅,分赠给台北“故宫博物院”和台北历史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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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白云堂”的弟子们,差不多每人都拥有恩师赠送的“小品”画作,件数与学画年月成比例。每年岁末,老师必定赶工画“小品”,拿来做送给弟子们压岁的红包。我将30余年来老师赠送的“红包”辑集成册(十二幅一册),分送给我的三个子女,作为传家宝。黄老师老年患有心脏病,93岁时因肺炎引发并发症,于1991年10月29日遽尔离世,门生们悲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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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我做发起人,邀请“白云堂”的女画友14人,成立了台湾第一个妇女画会——拾趣画会。每月于公职及家务之余,定期举行雅集,挥毫论艺,以绘事相勉。两年后的1959年,台湾中南部发生水灾,“白云堂”师生举行了救灾画展,得款15万新台币,全数捐付救灾。九年后,“拾趣画会”于1966年首次在台北英文《中国邮报》画廊举行联合画展,参加展出的会友有:王化民、刘衡静、闵湘、李运庄、徐莹、郝冠芳、邝书民、陈晓菁、徐行之、盛元芳、袁行廉、张一冰、于滋泓、张郁廉,轰动一时。新闻界赞誉为“把艺术带进家庭,有转移社会风气之功”。再六年,诸友各献佳作数幅,于1972年精印成集,名为《拾趣画集》,请黄君璧老师写序文,以资纪念。拾趣画会成立50年来,诸友之作虽未达登峰造极之境,然亦已得点墨成趣之意,咸认为系艺林盛事。如今,黄君璧老师和容羡余师母均已弃世,会友多人已作古,存世者不及半数,都已到耄耋之年,较少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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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传奇 四 在台湾三年,我们第六次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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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50年到1952年下半年,在杭州南路和钟、张两家合租的房子里,三家人同住了两年多。因我在“联合国同志协会”工作,请了一位20岁左右的女孩子协助做家务,要给她提供住处。孩子们也渐渐长大,这狭小的空间,容纳不下一大家人,只好另谋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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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摇摇晃晃地学步的次子,手里拿着装满牛奶的玻璃杯,从铺着榻榻米的过道摔到浴室的水泥地上,把左眼下边的脸颊割伤,血流不止。桂籍和我惊慌失措,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外科医生,那时连电话也没有,急忙用毛巾按住伤口,抱着老二坐上停在巷口的人力车,请车夫载我们到住在长安东路的孙运璿家。不巧,孙家夫妇都外出,只有二姐孙慕贞在家,她带着我们到他们家斜对面一家私人牙科诊所。医生说孩子的伤势不轻,但他只能在伤口上敷上一些消炎粉。他介绍另外一位外科医生。我们又乘来时坐的人力车,到万华一带找到那位只动大手术、不做小手术的外科医生,他勉强答应,为还在流血的次子缝合伤口。手术的结果并不理想,疤痕明显地留在面颊上,所幸宇立长大后戴眼镜,把疤痕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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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住在杭州南路时,家中来了一位陌生的年轻人,名叫杨庆。他操南方口音,足蹬一双美军用短腰皮靴,见了面就向桂籍说:“孙市长,我一直在找机会,要当面谢谢您的救命之恩。当时不是您的帮助,我绝不可能逃离长春市!”从此他成了我们家的常客,常常陪博比、老二玩,有时在我们家过夜,和复善弟睡在阁楼上。后来桂籍介绍他到台湾水泥公司工作。他和张西箴小姐结婚,我们代表他的家长当主婚人。他为人聪明、勤奋,投资股票赚了不少钱。他们育有两子两女,都已成家立业,全家很早就移居美国了,到现在和我还有联系,这是难得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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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三年多,我们第六次搬家——从杭州南路搬到爱国东路26号,终于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家,那是1952年年底。一栋20多坪大的木造日式平房,独门独户,前后有小院,但紧靠着左右邻居。这栋房子原属于陈婉若,她是“中央通讯社”总编辑陈博生先生的女儿,桂云和我的旧识。她服务的“中央银行”给她分配了宿舍,所以把爱国东路的私宅出售。临大街的小院,以竹篱围成,大门也是竹做的,院内,一棵扶桑树开的大红花朵,有如笑脸。在大陆似乎少有开大红花朵的花树(至少我从来没有看过),但记得小时候瓦娃讲故事,提到过一个小女孩采到一朵稀有的大红花,花给她带来了好运气。那个时代的爱国东路像台北其他街道一样,路面狭窄,路旁一栋栋日式平房密集连接,我家对面是联勤总部(现改建为“中正纪念堂”),高围墙内面积广阔,大门前有警卫日夜站岗,给人严肃神秘之感。入夜,街道两旁的路灯在木杆上发出暗淡的光。隔壁陈姓邻居家的三个孩子,每晚赤膊坐在路灯下,一边做功课,一边乘凉,他们也是从大陆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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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全家对新居都有好感,也有了长住的心理准备。房子虽然不大,但样样俱全。进门处有一小玄关,可以放鞋,挂衣帽,放伞和手杖。拉开左边的纸门,是两间相连的房间,一小一大,都铺着榻榻米,以纸门隔开。小间临大街,有窗户对着前院,做了客厅,放上四把用粗麻绳编织成底座和靠背、有木扶手的椅子和两个小茶几,还挂了一幅画。大间有壁橱,是一家四口的卧室,拉开后边的纸门,隔着走廊,是两扇开向后院的玻璃门。走廊左角是一间厕所,仅容一人,蹲式白瓷便盆,旁边放着水桶,使用后,舀水冲洗,便盆下边的粪坑,每周有专人来倾倒清洗。我们买了改良式带洞木凳,供坐着如厕,不必蹲着,其他的就无法改善了。玄关前方右边,是一条铺地板的长廊,沿着左边两间榻榻米房间的墙壁,直通小厨房,并与后边走廊相接。饭桌放在长走廊尽头。迁居后不久,我们把厨房改做浴室,买了洗澡盆、脸盆及洗脸架,洗澡、洗脸时得把一桶桶水倒进去。厨房则移到新搭建的靠后墙小屋,上边再加盖一间,供女佣住宿,以活动木梯上下,给复善弟买的竹床也放在廊子上。后院还有小巷子,绕过别人的后院,通向大街。迁居不久后,我们把临爱国东路的竹围墙和竹大门拆掉,改成砖墙和木门,顿时焕然一新。但我们的负担加重了,修房子的所有开销,都用桂籍向华南银行拿到的信用贷款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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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属于好学区,去女师附小只要步行五分钟,离建国中学和北一女中也不远,有名的南门菜市场坐落在邻街罗斯福路上。与我们亦师亦友的“立法委员”王兆民(墨林)和太太住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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