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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本色任天然 浪子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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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早上的是育才小学。育才小学是个以干部子弟为主的寄宿制学校，那时很多党政干部的孩子都在育才上学。可我小时候很恋家，不断地哭闹，用被子蒙住头呜呜地哭，也不知道怎么那么伤心。我的同学、姬鹏飞的儿子姬军，后来还提起这事。他说：“哎哟，你说你当年那没出息劲儿吧！”后来，我父母拿我没办法，在育才只住了半年，就把我接回来走读，不住校了。我也难以想象，小时候我怎么是那么一种性格？之后因为我们那时住在原海关总署的旁边，就是现在北京医院一带，就把我转到了距家近的东交民巷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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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调任中央调查部副部长后，我们就搬到了地安门大街米粮库胡同4号。当时，李克农还活着，我们两家一起住在这个大院子里。这次搬家后，我就由东交民巷小学转到西板桥小学。后来，我们又搬家到康生原来住的景山东街1号，不久又搬回到米粮库胡同4号的四合院内，直至文化大革命爆发。米粮库胡同4号（后改为5号）这个院子很有名，因为“文革”后期它成为邓小平的住宅。卓琳阿姨去世时，我和孔栋前往吊唁。因为我们在那儿住过，邓朴方还邀我们去看院子里种的牡丹花。那是百年的牡丹花株，已经经历过多少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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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大跃进”时大炼钢铁，当时号召大家包括小学生都捐献废铜烂铁。我在小学读书，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就要把家里的铁锅拿去上交。我母亲说：“儿子，你把锅拿走了，咱家怎么吃饭啊？你怎么能砸锅卖铁呢？”我没辙了，还要表现积极，就把人家交来的、已经在仓库后边堆放着的破铁锅偷出来，然后再去交一次。除“四害”时，我和大家都站在房上轰麻雀，感到很好玩。这也是我们亲身参加的“大跃进”，那就是当时的社会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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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学里，我没有干部子弟学校里的那种优越感，和胡同里的孩子们玩成一片。甚至有段时间，我还和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了一起。我们一起跑到街道商铺的冰窖里偷沙果，在外边打架什么的。我记得，我们那个孩子头姓李，一肚子坏水儿。我比较傻，跟着这些不良少年玩，学习也是一塌糊涂。那时期，我可以说是品行恶劣，当时说话都是讲粗口。我和弟弟在一起上学，见到谁欺负弟弟就上去管，还有些小霸气。有一次，在学校和人家用竹竿打着玩。有一根竹竿前面有个铁片。那个孩子抓住了铁片，我去抢，一下子把人家手掌从中间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险些残了。那孩子的家长急了，告到我家里来了。我母亲知道情况后，大动肝火，她虽然没动手打我，但叫我罚站，严词责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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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被训大概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之后，我就突然改邪归正了。我开始认真学习，算是浪子回头吧。也就是第二年，那个小学校十几年中没有人能考上四中，让我给考上了。我小学的班主任老师姓张，是个很严厉的数学老师。我考上四中之后，他高兴死了，觉得这是他人生的一大成果。我那时候的成长氛围很正统，哪有什么走后门呀，都凭自己考。后来，我弟弟就没能考上四中。哎哟，他那伤心呀。不过，他在考高中时终于靠本事又考进了四中，圆了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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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初中时两门课得了199.5分，作文有个错别字，被扣了0.5分。我起初还以为自己挺棒，沾沾自喜。开学时到四中一看登记的成绩，班上双百分的有六七个。我很受刺激，怎么回事儿啊？他们怎么那么能啊？！所以，我从一进入四中就一路争强好胜下去，非要在学校里成为尖子不可。先是班上的尖子，然后就是年级的尖子，再是全校的尖子。从此，就踏上努力学习的不归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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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中三年是个优秀的“三好学生”，直接保送到四中高中，所以我没有经历过中考。当年，这种中考也很残酷。因为我们保送生不用考试了，就给考生们服务。我送水、送绿豆汤时，亲眼看到有人当场就晕过去了，可能是夏天中暑吧。我初中三年得的是“银质优良奖章”，没拿到金质奖章的原因是一次期末化学考试看错题了，考了一个三分。因为奖章不是由学校决定的，而是北京市教育局统一按有关标准发的。那时的要求很严格，我犯的这种错误也是不可原谅的。但是由于四中的地位，人家说四中宁要本校的银质奖章保送生，也不要外校的金质奖章保送生。但实际上，当时也有一些其他学校的金质奖章学生，如育才学校毕业的秦晓、徐晓东、路书奇等，四中还是接受了对他们的保送。我们一块儿保送的几个四中同学，假期过得很惬意。别人还在忐忑不安地等着发榜，我们就痛痛快快地玩儿，因为已经没有心理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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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中除了历史悠久，师资力量也很强。所以四中学生学习好是有这个基础条件的。还有四中的校风，就是崇尚勤奋，以懒惰为耻，以勤奋为荣。学习就跟比赛一样，都争强好胜。谁玩儿命学习，大家就跟他较劲儿。我们那时的心态就是，你好，我要更好；你强，我要更强；你勤奋，我要更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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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学习，老师们在四中还专门介绍和推广过我的学习方法，开始在班上，后来到年级，再后来推广到全校。我的自学能力，可以说很强，总的方法是非常强调预习。预习是什么，就是知道自己在上课时该重点听什么，然后再复习。另外，每一学科的方法，每一个环节的作用，也有不同。那时，还有什么循环单词记忆法等等。当时，预习这一环节，不是所有中学都提倡的。但四中就非常重视预习，其实就是自学。四中为什么学习质量比较高，就是在学习方法上有预习、有授课、有复习，成为一个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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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老师善于启发诱导而不是简单灌输的教育方式也是重要的方面。当年，毛主席提倡启发诱导式的教育改革，一些优秀的老师其实已经在实践这样的教学方法，不是从头到尾地满堂灌，而允许大家在课堂上提问题。比如语文课，老师讲解一个词。学生可能会说，老师，这个词我们查了字典，还有什么什么的意思。老师说，噢，是吗？这在当时我们的课堂里是常有的事情。比如讲数学课，老师就让学生先推演，然后再讲解结论。老师讲一种方法，学生有时说，老师，我们还有另一种方法。老师看了甚至会很高兴地说，你这个好，比我的方法好。如此等等。还比如，我们那时都开始自学高等数学了，解析几何的题如果用微积分就很好解。我还问过老师：“高考时是不是可以用微积分方法做解析几何的题目？”老师说：“那可不行，人家是有要求和标准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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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四中的一些老师水平确实很高，他们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们：老师给你们的，并不是“鱼”，而是“渔”，是钓鱼竿，是钓鱼的方法；老师给你们的，也不只是知识，更是培养你们获取知识的能力。我最喜欢的老师是顾德希，北京市特级教师，教语文的。他篮球也打得好，跟我们这些同学就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我不知道别人是否怀念中学生活，我是特别怀念这段日子，而且受益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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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教育熏陶下，四中的学生都把学业看得非常重，特别推崇自主自学，自学的能力特别强。我没有上过大学，后来在农村，高等数学、普通化学、普通物理都是自学的。我觉得，除了实验课，没有什么是离开课堂不能学的。如果有一个能答疑的老师，基本上什么课程都可以通过自学完成。所以，我的大学基础课程都是自学的，没上过大学就在1978年直接考上了吴敬琏先生的硕士研究生。这和我在四中期间培养起来的自学能力有很大关系。后来，我们四中这一批同学都陆陆续续考上了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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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对我们的政治要求，当时非常明确，号称要15岁入团，18岁入党。我入团后，很快就当了团支部书记。当了班干部，就得做同学的思想工作，因为当时和同学们建立的关系就是这样。我要跟同学谈话，发展同学入团，就得知道同学的家庭情况。遇到“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同学，就得不厌其烦地做人家的思想工作，什么跟剥削阶级家庭的影响划清界限等。所以，同学们说，孔丹难得的地方在哪儿呢？就是每天下午课后，和其他学生在操场上转圈谈心，谈完了往往操场上都没人了，才赶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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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把自己正常预习和复习功课的时间，大量用在了做社会工作、做同学思想工作上。所以，我那时的学习时间安排得很紧张。我养成了习惯，每天读书读到晚上11点，跟现在的中学生基本一样。因为你不勤奋就不可能取得好成绩。反过来说，如果你学习成绩不好，在班上你就没地位，还怎么做其他同学的思想工作？只有学习拔尖儿，你才有威信，才有影响力，才不怕别人不信服。我当时的功课几乎门门都好，没有一门不好，但最突出的有两科。一科是语文。从初中开始，几乎我的每一篇作文都是范文，在全校范围当范文贴了。再后来，我的作文就发展到刊登在《中学生》杂志上了。我那时的作文先是从短写到长。我记得初中时曾跟父亲去了一次桂林，回来后写了整整一作文本的《桂林游记》，被老师拿来做了范文。后来，我又练习把文章从长写到短，力求文字简练、寓意深刻。我也是广泛涉猎，受各种文风影响，比如鲁迅的文笔。另一科是外语。我曾经学了几年俄文，到了高二，我就已经通过了俄文的过关考试。之后，班里上俄文课的时候，我就夹着书包到图书馆去自学英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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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周围也有许多学习特别好的同学。如我们班有个同学叫王天博，他得过金质奖章，是知识分子子弟，现在在法国当教授。我说的“好”是指拔尖儿的意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什么前五名啊，前三名啊。拔尖儿就是尖子，占据顶峰，别人没得比。王天博就是数学上拔尖儿的。还有一个同学许以敬，在物理上拔尖儿。我是在语文和外语上拔尖儿的。不过和他们比，语文上拔尖儿占点“便宜”，因为语文有个范文的传播效应。所以我开始是在班上，后来就到了全年级，因为我是高年级学生，就又成了全校有名的好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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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学校教育强调的是德智体全面发展，对“三好学生”的要求就是样样都要好。比如说学习，不是一门功课，而是要求门门功课都要好。“三好学生”还有德育的要求和体育的要求。因为那时青年人加入共青团是个德育的标志，而我是刚到入团年龄就加入了。在高二的时候，我就当了四中校团委的学生副书记。一般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学生中的“最高职位”，通常是由高三的学生担任的。这是和我初中三年打下的基础密切相关的。长期的学生干部经历，是我当时除了一般好学生之外的又一个特点。那时就有人说我，孔丹是个官儿迷，想当官。其实不是，是形势把我推到那一步了。你有威信，你能领导，你能号召，学校考虑的是这些因素。我做了校团委副书记之后，在学生中的影响就很大了。之后，我又做了四中的学生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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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为锻炼身体，我每天早上不骑自行车，而是把单词卡片插在车把上，从地安门米粮库胡同的家里推着车一直跑到位于厂桥的四中，一边锻炼身体，一边背单词，锻炼身体和学习两不误。晚上再骑车回家，因为我要浓缩使用这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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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印象里，当时四中像我这样全面发展的学生还真不是很多。这些事儿，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能做到很难，忒难了。后来，有个老同学开会时一见到我，总是开一个玩笑，说：哎哟，孔丹在我们学校，那篇篇是范文啊！我还记得有篇范文的最后一句话……这些话有点过誉了，其实我们那一批人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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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本色任天然 成长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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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个人的角度看，我认为我的家庭教育，在当时党内高级干部中是非常良好的。父母首先为我们树立了一个以身作则的榜样，把很多好的作风带进了家庭。家里对我们的政治思想要求也很清楚，就是孩子一定要加入组织，沿着加入共青团、加入共产党这个路子走下去，没有其他考虑的余地。以至后来这几乎成为我对自己要求的一种本能了。父母对子女的要求，就是努力学习，就是思想、学习、身体都要好，做“三好学生”，有这么个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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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家教很严，比如说不要特殊化、生活要简朴等等。这方面的家教，现在回头看，我觉得近乎到了苛刻的地步。比如说，我母亲1953年已经调到周总理办公室了，任秘书、办公室副主任。可通常我们不能同桌吃饭，这都有具体要求。不过，我们当时就喜欢在这种严苛的轨道上行走，也没有觉得处处受到拘束和限制。在生活上，我们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更不要说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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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困难时期，我不具体知道别的高级干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反正我们兄弟俩当时经常饿得前胸贴后背，平常吃市场供应的、发黑的红薯面。我们榆钱儿也吃，野菜也吃，连院子里的槐花也吃。记得有一天，我们无意中走进厨房，看见家里的阿姨偷偷熬了棒子面粥，自己在那儿大喝特喝。当时我们那个感觉，一是馋啊，二是愤怒啊。事后我们也狠狠告了一状，按现在的话，就是差点儿把阿姨炒鱿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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