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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本色任天然 为劲夫同志做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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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我研究生毕业,获得经济学硕士学位,分配到经济研究所当助理研究员。月工资从38块钱一下子变成62块钱了,涨了四级,感觉特别好。吴敬琏老师希望我再出国深造一下。当时正好有个机会,福特基金会资助一批中国学者到美国做一年期的访问学者,给8000美元的生活费。为此我就开始进行强化英语的学习。我们到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那时的英语强化班设在那里。我很荣幸,那一批访问学者中,包括董辅礽、吴敬琏、刘国光等,也去强化英语了,都在一个宿舍里面住。不管他们各自的理论观点有何差别,但都是国内顶尖的经济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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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这时,任命我当秘书的调令来了。1982年,张劲夫同志受命组建国家经济委员会,在原来的五个部委的基础上,组建大经委,负责整个国民经济的运行。张劲夫同志“文革”后期曾在财政部任部长。那时,我去看过他,有时也陪他聊聊天。他对年轻人的思想观点很关注,我给他印象可能比较深。这时调他组建大经委,他就说:“我这次到经委工作责任很大,除了原来的老秘书以外,我想找一个像孔丹这样的人。这个人有思想,他跟很多年轻人有来往,能帮助我和他们沟通。”所以组织上就来和我打招呼,希望我去他那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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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使我很为难、困惑。我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摘掉了中学生的帽子,而且我已经认定要在经济理论领域走下去了,也自信会有些很好的研究成果出来,所以我非常犹豫。后来,劲夫同志把我叫去谈了一次。他对我说,你要知道,到我这里来工作,这个机会是很好的,因为接触实际呀。你们搞理论研究也是要解决实际问题的,在我这里你可以接触国家各方面的情况、各方面的人嘛。你还可以帮我跟那些年轻人、有思想的人沟通,比光去读书好,发挥的作用更大。我回来又和吴老师商量。我记得吴老师说,你去经委搞一搞也好,你的研究方向就是社会经济改革嘛,就是计划与市场的关系。接触实践,你可以直接对它的运行进行了解,以后有机会再回到理论战线上来,那时你会有更多的体会。听了他们的意见后,我就做了选择,接受了秘书的工作。看来我这辈子做秘书也是命中注定,先是王震那里,接着是耿飚那里要我去,我都没去成。这次终归还是到劲夫同志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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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生的选择可能有好多次,往往都是纵向发展。选择一次向这个方向走一段;再选择一次会向那个方向走一段。但是,除非中间横生枝节,出现交叉,否则再走回到原来那个主干的机会很少。在这点上,我对秦晓刻苦的学习精神还是很佩服的。虽然我对他现在的一些理念和观点并不认同,而且有些是很对立的,但那是另外一回事。他在掌管一个国有大型企业的同时,又去读剑桥大学。在不脱产的情况下,两次党代会之间的五年,他把剑桥经济学博士的学位拿下来了。在某种意义上,他等于又回到理论战线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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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就顺着这条路走下来了。在劲夫同志那里,实际上时间并不长,就是1982年6月到1984年的9月,两年多的时间。在那里,我对经济工作的接触也是多方位的,确实是有大量的信息、会议、考察。这个期间我接触过几乎各条经济战线,到过在山沟里部署的二汽,坐直升机看过东北的森林工业。还看过许许多多其他的行业、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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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80年代,我跟一群同时代的年轻人保持了比较密切的交往,那是一个青年精英辈出的年代,也是一个思想非常活跃的时期,不少人至今仍在怀念那个时期。当时,农村政策研究室有几个有名的人物,翁永曦、王岐山、黄江南和朱嘉明,号称“四君子”。我们时有聚会,对中国经济有过多方面的探讨。那时期,中央对市场化改革的问题,是从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来探索的。在价格改革方面,闯关成为当时中央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我的印象是,陈云同志更强调计划的作用,认为市场是要在计划的笼子里面运行,对价格改革比较慎重。当时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组长是赵紫阳,也是物价改革领导小组的组长,劲夫是副组长。通过我的人脉,了解一些青年学者的思想和理论成果,对劲夫同志来说,是我可以发挥的一种特有的作用。莫干山会议就是其中一次比较重要的活动。(1) 1984年夏天,我和在赵紫阳那里做秘书的四中同学李湘鲁跟着劲夫,一路到了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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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跟劲夫同志汇报说,有一批年轻人在莫干山开会,探讨的问题包括有关物价改革的一些问题,我想去了解一下他们的想法,去听听有什么有价值的、有利于我们做具体工作的思想和意见。劲夫同志说,好,好。我说,那我就拉着李湘鲁一块儿去,他是赵总理身边的,我是你这边的。因为有关物价改革的事是你对赵总理负责的嘛。劲夫同志同意后,我们就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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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莫干山那天,我记得在山上基本上是彻夜未眠。我们找了间屋子,“开神仙会”。在场的有王岐山、陈一谘、张钢、黄江南等人。我当时感觉陈一谘是个比较狂热的人,有时不是很理性,我对他印象不太好。王岐山和纯粹理论学术派的风格不大一样,他一贯表现出很强的为政府咨询、为决策服务的能力。谈了以后,我说,这样好不好,你们把这次会议的主要观点,整理出一个东西,先给我一个材料。看了材料后,如果有可能,我请劲夫同志和你们在杭州当面谈一谈。这样,他们很快草拟了一个材料,我就拿着下山了。我在山上就待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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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听说大家在争什么“双轨制”最早的发明权,或叫首倡权,以及怎么看价格改革,是彻底的一步到位,还是通过“双轨制”过渡,等等。我那个时候的脑子里头,更注重的是把这种研究理念和成果,通过劲夫同志的推动,能够和社会的实践结合起来。平心而论,我没有很深地介入这些问题的核心探讨。我觉得是否有实际价值,劲夫同志他们会去判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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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交给劲夫同志以后,他看得很认真。之后,他说,这样吧,我召开一次座谈会,确定一批人吧。现在这个名单我不太记得起来,可能有楼继伟、徐景安、张钢、华生、黄江南等,但我记得马凯、岐山没有参加。在这个座谈会上,他们都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观点。现在想起来,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以我的就近观察,有些学者夸大了莫干山会议的作用,物价改革的真正推动者并不只是学子、学者,实际是中国经济市场化的改革和发展已经提到日程上来了。据我所知,在此之前,物价总局的成致平局长一直都在调研这个问题,对很多问题进行梳理,物价改革是一步走,还是两步走?怎么个走法?当时对各种思路都在探讨,权衡利弊。我印象中,劲夫同志对物价改革还听取了陈云同志的意见。在党内,陈云同志的意见是具有权威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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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这个座谈会的纪要整理出来以后,劲夫同志批示大体的意思是:我觉得这些意见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送请紫阳同志阅。赵紫阳对此也批了一段话。我今天没有找到这个批件,现在人们引用这段话时,都说是国务院领导同志讲的。其实就是赵紫阳总理和劲夫同志,他们对于物价改革加以肯定,可以作为我们继续推动改革的重要意见。其实改革不是个别人的个别想法,这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到了这个阶段的一种自然历史过程,各个层面都具备了一定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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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使学者、学子直接跟改革的决策中枢沟通,让他们发表意见并吸收他们的意见,应该说在那个时期这种互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和水平。我虽然离开了理论界,但还是起到了一个联络、沟通和推动的作用。莫干山会议的作用是坚定了中央物价改革的信心,考虑到如果价格全部放开,对社会的震荡会太大。最后采纳了比较稳妥的“双轨制”,先把一部分价格放开。莫干山会议在理论上的建树是一个方面,一些青年学者的主张被吸纳。它还有另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这批人才被重视了,分别在不同的岗位崭露头角,逐渐发挥了他们的作用。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成果。这批人中间包括马凯,他的研究课题就是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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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看过一本有关的文集,里面除了朱嘉明的回忆提到了我和李湘鲁,多数人都在说自己的发明权什么的。我这个人有一点好处,从来没有妒贤嫉能。在这次的事情中,我就是穿针引线的角色。我觉得这些人都比我各有擅长,我就努力推荐。有什么好的主张,我尽量让它能够上达。这是我在秘书任职上,在改革的关键时候,所做的一件促进朝野互动来决策的好事。把当时比较领先的研究成果,与劲夫同志的工作实践结合起来,确实起到了他要我当秘书时希望我起到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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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我在劲夫秘书任上时,按陈云同志的要求在他的办公室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成员有朱佳木、许永跃、陈元、任小彬和我。学习的内容是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书目是陈云同志亲自开的,从当时号召党内学习的30本原著中挑选的。陈云同志让我们读书,做笔记,一周搞一次讨论,大家都很认真投入。通过这种方式,促使我们这些在不同岗位上的年轻人可以互相砥砺,梳理思想,坚定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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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莫干山会议于1984年9月3日至10日在浙江省德清县莫干山上召开。这是中青年经济学者第一次全国性的研讨会,出席者一百多人。它被称作“经济改革思想史的开创性事件”,是青年经济工作者“第一次集体发声”。这次会议不仅使一批经济学家脱颖而出,走上舞台,也为80年代的改革提供了重要的思路,引起中央高层领导的重视。——编撰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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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本色任天然 清理“三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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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文革”后的1979年曾经写了一篇关于“西纠”的文章。当时杨尚昆同志很关心,我和他谈过之后,应他要求写的。这篇文章当时在《人民日报》的内参《情况汇编》第1107期上刊登了。这篇文章写的角度不是考证历史,不是着眼于具体细节,大体说了“西纠”当年成立的背景。里面有一些分析,“文革”初期是什么情况,然后我们这样的一批年轻人以“西纠”的形式做了些什么事。这反映了我在1979年的那么一种认识,主要是呼吁为“西纠”公开平反提供一些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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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中共中央批转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关于康生、谢富治的两个审查报告》中谈道:“谢富治伙同林彪、江青、康生、陈伯达等人,在文化大革命初期,把北京市中学生中的群众组织‘红卫兵西城区纠察队’、‘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打成反动组织,逮捕了二百多人,大部分是干部子女。谢富治炮制了一个《对反击逆流中收押的反动学生处理意见》,阴谋把一批青少年按‘反革命分子’、‘思想反动分子’惩办。”这一文件,实际上已经为“西纠”等组织定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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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当时中央决定整党,其中一条是要清理“文革”中的“三种人”。有一天,我父亲回来跟我说,中央决定清理“三种人”了,会上做了重要的决定,也制定了文件。他非常高兴,甚至可以说很兴奋。他说,“文革”初期造我们反的那些坏人,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清理出来,不能让他们隐藏在我们的队伍里!我说:你跟我说说大概的情况。他就说了会上的情况。我说,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你们怎么那么不了解实际情况,怎么就凭着感觉做这样重大的决定?他问,怎么啦?我说,按照现在的说法,清理“三种人”,矛头所指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你认为你的儿子是三种人吗?他说,荒谬!你们都是受迫害的人。我说,一点不荒谬,因为按你们的标准,就是以文化大革命初期的红卫兵为主要对象,而且不仅是大学生,还包括中学生。你们这些老同志对“文革”中曾经迫害过你们的人,肯定觉得是应当处理的。这种想法我觉得很正常。“文革”初期,造反的群众里头确实也有些坏人,但是用“三种人”这样一种表述,用这样一个方式来处理,我觉得会伤及无辜,伤及到不该伤及的人。我父亲觉得我有点多虑,说,没有那么严重吧?我说,我相信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非常可能出现问题。比如说像你儿子这样的一批人,就可能受到冲击,当时的大学生和中学生都会出现这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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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当时中央的那个文件,有一个部署,要先调查了解有哪些人在“文革”中有“三种人”问题。果不其然,很快有的部队就把人隔离了,稀里哗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弄进去。我一看这事儿大了,蒯大富、韩爱晶这样的不用说了,像清华大学的红卫兵头头贺鹏飞、乔宗淮等,像当年的“西纠”、“联动”的头头,很多人因此受到审查,在各个地方、不同岗位的很多人都开始出现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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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决心向中央上书言事。由于这封信涉及的是一个重大政策问题,由我个人署名好像不大合适。为此,我曾经和马凯、秦晓商量过,他们是不是可以联合签署。推敲了之后,觉得他们都不太合适。马凯那时是西城区副区长,秦晓是宋任穷的秘书,都不合适。后来我找了我们班的同学董志雄,他是大翻译家董秋斯的儿子。我说:“我要向中央反映这个政策界限不清的问题,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联名签署,不然我个人的色彩太重就不好了。”他说:“没问题,孔丹,我对你完全信任。不看都行,你拿来我签吧。”后来我就照此办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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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是写给陈云同志的。信的大意是:清理“三种人”是很有必要的,但是要区别情况。我就从老红卫兵的角度,谈怎么看待老红卫兵。老红卫兵在文化大革命初期是犯了左倾的错误,比如破“四旧”;但是大多属于一般性错误,后来我们觉醒了,跟“四人帮”进行了斗争。“当然,对其中情节严重者,如个别打死人的,如果过去没处理过,也必须区别情况,认真处理。但这不能和‘三种人’的打砸抢混为一谈。”如果把初期红卫兵和后期的造反派不加区分,笼统地讲“三种人”,就会把一些好人也都列为清理对象了,这样风险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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